第169章 有愧

  正想著如何搪塞的笛吹雪頓時一噎,默了默笑道,「今日既是坦白局,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他指向她髮髻上的白玉流蘇釵,「請問這支釵子,是從何處得來?」

  左傾顏眼瞼微垂,手執茶壺為他斟茶,「是一位長輩所贈。莫非笛大哥與這玉釵的原主相識?」

  笛吹雪目光沉凝,似在思考要如何開口。

  半晌,他眼帶深意,悠悠道,「其實,這支玉釵本是我養母的東西。」

  哐當一聲。

  左傾顏差點沒能抓穩手裡的熱茶壺。

  沸水飛濺,肌膚傳來一陣灼痛拉回了她的神志。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叫她震驚不已的秘事翻出來一件又一件。

  她詫然驚問,「笛谷主的夫人?」

  「實不相瞞,我本是前朝一位將領的遺腹子,生父與養父本是故交。當時先帝薨逝,現在的皇帝剛剛登基,大肆抓捕沒有投誠的前朝餘孽。我父親臨死之前,囑咐母親投奔藥王谷。」

  「養父為了躲過皇帝的耳目,只得對外稱我母親是他未過門的谷主夫人。養父養母本是兩心相許,養母聽了外頭的風言風語,誤以為養父要娶旁人,怒而離開北境,自此杳無音信。」

  他抬眸看向那支白玉流蘇釵,「據養父所說,這支玉釵,是養母唯一從北境家中帶走的東西。那日在京兆府,我無意間發現你戴著這支玉釵,便一直想問其由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左傾顏不由擰眉,強壓下心中波瀾,語帶歉然道,「既是如此,請恕我今日不便透露,此事待我問過那人之後,若他同意,我方能告知於你。」

  笛吹雪沒想到她這麼直白,嘴角隱隱抽動,倒是不好意思再多言試探。

  「你說得有理,反正已經找了這麼多年,想必養父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時日。」

  「謝笛大哥體恤。」

  ......

  閔月醒來,鬧著要看拔出來的噬魂釘。

  左傾顏無奈只得將取出的紙卷交給她。

  看見那化成灰都認得的字跡,閔月全身顫抖,險些沒暈過去。

  「主子......」

  她雙唇泛白,面如臘色,兩眼直勾勾盯著帳頂。

  從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沒搭理過任何人。

  「義母......你跟杏兒說說話好嗎?求求你了!」

  杏兒眼角通紅,可無論她怎麼叫喚,也沒能喚回她的神思。

  她無助地看向左傾顏,連聲急問,「大姐姐,我義母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說腿疾已經治好了,釘子也取出來了嗎?」

  可為何,義母此時的樣子,比腿疾發作,疼得生不如死的時候,還要更難過。

  左傾顏面沉如水,不知該如何作答。

  突然發現敬重和怨恨了大半輩子的人,所作所為其實另有苦衷。

  反倒因為自己的執拗倨傲,眼盲心瞎,讓恩人最終走投無路,命喪黃泉。

  這樣的反轉,換了誰都接受不了。

  她本不想,也不該讓月姨知道母親還活著。

  可月姨如今一知半解,自縛其中,若因此心灰意冷存了死志,留下杏兒一人,又該如何是好?

  心中隱隱有了決定。

  她將杏兒叫了出去。獨自一人走近眼神空洞的閔月。

  兩人在房內足足說了一夜的話,杏兒也抱著膝在廊前的牆角處蹲守了一夜。

  「杏兒,我要回定國侯府。」

  這是知道真相後的閔月,對杏兒說的第一句話。

  她拉著杏兒的手,「我老婆子這條命,從今往後,便都是大小姐的。」

  本以為杏兒會哭,不料丫頭卻盈盈一笑,「這有什麼,杏兒的性命也是大小姐救的啊,義母要去定國侯府,杏兒也要跟著去,您別想丟下我。」

  左傾顏溫聲道,「月姨,殷氏雖然失勢,可是這麼多年紮根侯府,耳目眾多,你們現在隨我回府,怕是會打草驚蛇。還不如先留在城南,待我肅清了侯府,再接你們回家。」

  閔月滄桑的眼睛布滿紅血絲,隱有水光乍現,「大小姐......老奴有愧,擔不起你這般厚待啊!」

  左傾顏一把按住她的手,意味深長道,「一切為時未晚,你們安心住在這裡,我會儘快尋機會入宮,讓你跟她們見上一面。」

  「可我......可我無顏見主子!」閔月知道慕青活著,第一反應是歡喜,可當聽到慕青就是棠貴妃時,她恨不得將自己凌遲而死…

  都是因為她的執拗任性,才害主子身陷囹圄!

  是她辜負了主子的一番信任!

  相較之下,的確是沉穩如蔣星,才適合留在主子身邊……

  「月姨,當年情況危急,不管是你還是母親,都是迫於無奈,所幸你們都活著,還有再見之日。我相信,對母親來說,這便是最好的消息。」

  月姨杳無音信多年,母親和蔣嬤嬤想必以為她已經遭遇不測,這對她們三個來說,定也是多年解不開的結。

  也是該找機會讓母親見一見月姨了。

  只要見了月姨,母親便再也沒有藉口拒提當年之事。

  她想要讓母親知道,她已經長大了,成為可以獨當一面,撐起定國侯府門楣的嫡長女。

  她會想盡辦法,助母親離開那個卑鄙無恥德不配位的狗皇帝,讓母親無需再為了定國侯府委屈自己,以身飼虎,終日鬱鬱寡歡!

  ......

  祁燼沒料到,左傾顏搬回侯府不到兩日,竟然就主動來燼王府找他。

  聽到天樞稟報時,他清冷俊秀的臉上完全掩飾不住欣喜。

  親自迎了出來。

  馬車前少女一身月白風清的水波紋長裙。

  瑩白如玉的臉上,掛著俏麗靈動的笑,眉眼彎彎,端的是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