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還想怎麼樣?」
心裡那一絲慶幸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糙漢眼底閃過一抹慌亂。
「本小姐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若肯說出指使你過來鬧事的人是誰,今日這事便罷了。」
見他張口就要否認,左傾顏眸色微沉,「若是不說,本小姐也不等衙役來了,現在就讓人將你扭送官府!」
蟲草將新的墨硯擺在案桌上,狠狠剜了他一眼,「我家小姐人美心善才給你留了條活路,你可別上趕著找死!」
「我說,我說總行了吧!」他急得直擺手,一開始糊弄人的硬氣早已被磨得乾乾淨淨。
他對身後百姓的謾罵聲充耳不聞,撓著頭髮邊想邊說,「其實那人也說不上很熟,就是住在隔壁王嬸,平日裡頭跟我家婆娘很談得來,昨日不知怎的突然就說起有這麼個活兒。」
見左傾顏眉梢一挑,他急聲道,「我真沒說謊!我正好這幾日膝蓋疼沒上碼頭搬貨,我婆娘就上了心,說這活兒接下了不但能免費看診,還能拿賞錢。」
「隔壁王嬸還說女兒家在外拋頭露面,本就自行慚穢,大小姐素來……素來又脾氣不好,我只要稍微說兩句,讓你抽兩鞭子,這城南醫館的名聲也就霍霍完了,這麼多人在,大小姐指不定還得賠償我些銀錢治傷……」
笛吹雪聽著冷哼一聲,「算盤珠子敲得倒是仔細。」
左傾顏沒有理會周遭的竊竊私語,盯著他的眼睛道,「那隔壁王嬸又是什麼來歷?」
「這我真不清楚,只知道她早年死了丈夫,是個寡婦,帶著個十歲的女兒,乾的是布坊里織工的營生。」
他想了想,有些猶豫卻還是補了句,「像她這樣的寡婦,平日裡不知勾搭了多少男人,門路可通著,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手裡還接了些什麼上不了台面的黑活。」
「大小姐,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求你饒了我一次吧!」生怕左傾顏不信,糙漢又道,「王嬸還有一個名字叫王八花,我曾聽她一個相好的這麼叫她,其他我真不知道了!」
左傾顏總算收回了視線,垂眼掃過新添置的墨硯,「你的藥方還要不要?」
「嘎?」
糙漢只覺得在她那番凌厲的眼神逼視下,自己的後背已經全然濕透,腦子更還沒拐過彎來。
她頭也不抬道,「不要是吧,下一個。」
「要!我要!!」糙漢幡然醒神,橫身擋住後面的人,剛剛那幾針到現在不過半刻鐘的時間,他膝蓋上的痛感明顯減弱了很多。
難得她還肯幫他開藥方,當然不能放過!
他話落,左傾顏蘸了墨水,瑩白如玉的手握著長毫筆在紙上書寫。
很快將一張字跡工整的藥方遞給他,「到別的藥店抓藥吧。」
糙漢有些臉紅地擺手,「不,我就在你們城南醫館抓藥得了,謝謝大小姐不計前嫌。」
蟲草涼涼說了一句,「我們這抓藥可是要收銀子的。」
「誰家抓藥不要銀子,都一樣的。」糙漢說著就要朝藥房走去,卻被凜羽抬臂擋住。
「這?」
「我家小姐說了,請你到別處抓藥。」凜羽冷厲的眼神一掃,他頓時脖頸發涼。
身後蟲草嗤笑,「就你這樣的陰險小人,誰知道你抓了藥回去,過幾日會不會說自己吃錯藥中了毒,又鬧上門來詆毀我家小姐一番?」
笛吹雪也開口,「像你這樣的病患,我們城南醫館不歡迎,識相的速速離去。」
糙漢一噎,瞥見凜羽腰上的長劍,縮了縮脖子道,「好好好,我去別處抓藥總行了吧。」
「抓藥的時候記得讓藥店的大夫幫你瞧瞧,這方子有沒有什麼問題。」人灰溜溜走出醫館的時候,左傾顏忽然揚聲補了一句。
醫館中圍觀了許久的百姓忍不住發出笑聲。
只見那糙漢腳步一頓,抬腿時如被狗追似的,走得更快了。
笛吹雪回到案桌前從左傾顏身後經過,低聲問了句,「你幹了什麼?」
左傾顏回眸淺笑,俏目微閃,「沒什麼,多加了一克大黃。」
他頓時忍俊不禁,指著左傾顏啞然失笑,搖著頭回到自己的案桌前。
左傾顏因為那糙漢這一鬧,反倒有不少人見笛吹雪的隊伍太長,轉而站到了她這邊。
原先熙熙攘攘的四五人隊伍,也逐漸延續到了醫館門口。
不知過了多久,左傾顏開完方子,只覺得有些疲憊。
她啜了兩口清茶,打起精神繼續看診,「下一個。」
垂眸喝茶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她案桌前坐下,卻遲遲沒有將手放到軟枕包上。
左傾顏柳眉輕擰,正欲抬眸,就聽見一個慵懶而熟悉的聲音,攜著山澗涼風般的清冷盪入耳際。
「我害了相思病,勞煩左大夫幫我治上一治。」
笛吹雪聽見這般孟浪之語,再一次沉下臉,斜眼朝這邊看了過來。
似是察覺到他的窺探,那人回眸看似無意一掃。
眸底溫柔的繾綣瞬間消散。
視線相對間,已化作凜冽的滿滿殺意,如疾馳的利箭般鑽心而過。
心口驟然縮緊,笛吹雪面色倏地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