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不覺蹙眉,滿腹的疑慮就像決堤了的岸。
皇帝沒有做聲,摘下腰間束帶上的錦囊,從裡面倒出一尾藥丸,餵小獸吃了,手掌微攏,貼在狼背上。
他在用內力為它療傷?
小狼闔著眼睛,身子不見起伏。
璇璣擔心,忍不住開口道:「它怎樣了?」
「年嬪娘娘,它不會有事的。」有聲音從柳林里轉出,卻是去而復返的夏桑。
璇璣微怔,夏桑笑道:「本來皇上下手就留了力。」
皇帝眉宇輕皺,「東西取了嗎?」
「幸不辱命。」夏桑頷首,看到皇帝面色微沉,知道自己多口了,微微一驚,趕緊道:「奴才告退。」
璇璣自嘲而笑,怎又剩下他和她。
皇帝把小狼放到地上,道:「晚點你來一趟儲秀殿。」
他話音一落,便轉身離去,似乎他對她的厭煩,不比她對他的少,一刻也不願多留。
「龍非離。」
璇璣苦笑,出聲叫住了那抹頎長的背影。
他返身,微微挑了眉。
「年嬪,直呼朕的名諱是大不敬。」
「為什麼?」璇璣緊緊盯著他,他最終出手救了小狼,她心裡的寒冷卻越來越甚。
「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皇帝不語,只是他身形方動,很快又停了下來,皺眉看向背後緊攥著他衣袖的女人。
璇璣凝著他,一字一頓,「告訴我。」
「你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或者該說都是假的,是不是?」璇璣笑,舌尖一股苦澀。
她看到他的長睫微微闔下,眼底陰影斑駁不清。他似乎在思慮著什麼。
終於,他淡淡開口。
「其他的你不必理會,年璇璣,你對我有恩,這是真的。」
他沒有自稱朕,他說我......璇璣身子一顫,有恩?
「是我父親對你有恩?」她顫聲問。
「他?」皇帝似乎諷笑了一下,隨即聲音微沉,「不,是你。」
這麼說來,龍非離與原來的璇璣是舊識?不,他是一國之君,她怎會對他有恩?
她攥著他的袖子,滿眼疑惑。
看了一眼她繞著他衣衫的小手,皇帝淡淡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你大概早已不記得。記得的人記住就好。」
璇璣搖頭,神色痛苦,「如果說我對你有恩,為什麼你要這樣待我?」
「朕把你從太后手裡救下,賜你新婢,為你救了雪狼,讓吉祥提點你宮裡的事情,這還不夠嗎?」皇輕聲反問。
留下傷疤那晚的他的冷漠,今日在秋螢殿......他對她......
目光散亂,璇璣怔怔望著波光鱗閃的湖,有一個想法在心頭漸漸尖出,清晰。
他似乎不耐,力道微微,衣袖從她的手裡滑出。
凝著他的秀拔的背影,她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在問:「因為你不想我愛上你,是不是?」
「隨你怎麼想。」皇帝轉過身,眉眼幽深。
「為什麼你不想......?」心裡的毛線快把她纏得窒息,她澀聲問。
「因為朕厭惡你,這也不假。」皇帝淡淡道。
璇璣突然記起初進麒園,她求他救小狼的時候問,你就沒有小時候,沒有需要人保護的時候嗎?
他說,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朕沒有。
那是第一次她聽到他語氣里的輕蔑和憎惡,那時她便有一種感覺,那才是這個男人對她的情緒。
現在他說,朕厭惡你,這也不假......
面具千個,這果真才是他對她的感覺,這樣的不堪。
「我有讓你這樣討厭的地方嗎?」她問得有些艱難,「為什麼?」
皇帝眸色如晦,「你的性子隨時會把自己弄死。」
他說得很對,她確實不適合在這裡生存,他一次次救她,很厭煩吧。
璇璣愣住,苦笑,「那你當初為何還要把我冊立為你的妃子?我不在這宮裡豈不更好?」
皇帝負手而立,凝目看著湖心,很久才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也並非你我能決定。」
話音一落,他便待離開。這一次,腳步還是頓住,男子眉輕皺,鳳眸揚落在環在他腰間女人的手臂上。
秋螢殿的屈~辱......她明明恨他的,或者該說,她該恨他的,可是現在她只有疼。
只是,如果說,他曾為她動怒,那起碼她在他心中,還有個印痕。卻原來,統統都是假的,他對她從頭至尾,只有這份厭惡是真。
這下他更加討厭了吧。璇璣的目光也零零落在緊抱在他腰間自己的手上。她這是做什麼?不嫌不顧廉恥嗎?
緊貼的身體,卻不暖。
「我不知道那些我能知道的,但我......」
「問吧。」皇帝突然輕聲道。
「璇璣對你有過什麼恩惠?」
「很多年前,年家小姐曾對一個小孩有過一飯之恩。」
「一飯之恩?」
「那小孩已經餓了三個日夜,沒有那點施捨,他活不過那個雪夜。你不必去想,十歲那年,你得過一場大病,之前發生的事早已沒有了記憶。」
他說璇璣對他有恩,那孩子會是他?可他是皇子,為什麼會流落民間,又在年府出現?
她想再問,他卻已冷冷打斷了她,「到此為止吧。」
「那小狼呢?為什麼那樣對它?」
她的手被摔開。
「年璇璣,沒有什麼是天生的,不因為它是雪狼,傳說中的王,擁護它的就理應為它斃命。」
想起那匹狼屍,璇璣心下一片惻然。
皇帝冷笑,「這是人界,這小牲獸甚至還沒有長成的力量,憑什麼去招惹人,不識忍斂,這樣不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