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本章免費)
他匍匐在地,那個人從高座上輕輕走到他身~邊,嘴角揚起笑意。
「探花郎文采出眾,見識遠博,他日必為棟樑之材。」
殿試摘探花,供職翰林院,後封禮部侍郎,望一展抱負報君恩,可惜,不屑攀附不結黨派,最終得罪權貴淪為皇城獄卒。
會是他嗎?可是牢獄污穢,這個人怎麼會過來?
只是,這普天之下,又還有誰敢用這樣的繡飾和顏色?
「王爺,饒命。」
悽厲的叫聲,斷了他層縷不清的思緒。
這一聲,也似乎喚醒了那橫豎在地上的軀體。沒有死透的人從喉嚨發出嘶啞的古怪聲音,向那站立著的幾道身~影爬去。
「你是誰?本王應該認識你嗎?」戲謔的聲音透了絲笑,漫不經意。
「小人繆全,小妹是王爺府上帳房先生的妾室。王爺饒命,饒命,小人給您叩頭。給您叩頭了!」
張進一凜,陵瑞王爺龍梓錦也來了?
繆全扭曲著滿臉痛苦,趴跪在地,頭搗蒜般在地上咚咚作響,那猙獰與卑微,張進終於忍不住咳笑出聲來。
「你呢,又是誰?」
那是另外一道聲音,張進卻震驚得頓了所有聲息。
明明不過是清涼淡漠的語氣,卻溫醇如明月映水。
他忍著痛楚,抬頭看去,燈火冷冽,室中多了四道身~影。
他冽出一笑,用手做力,爬了過去,直到那雙靴子前。地面,拖曳出斑駁又絢爛的鮮艷。
「微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啊!」突然,一道嗥叫在沉靜的牢房裡響徹。
「皇上,是皇上?!」繆全嘴大張,心膽俱裂,死死盯著那道頎長的身~影。
「你剛才不是說要與朕的妃子歡好一宵嗎,怎麼還不去,偏在這裡好生噪聒。」皇帝輕聲道。
仿佛瞬刻被抽走所有生氣,繆全臉如死灰,一攤水漬從從他身~下漫出,空氣中頓時散發出股尿騷的味道。
「你說你叫什麼?」皇帝淡淡道。
他並沒有向著哪一個人,但張進卻一下靈犀在心,忍痛畢恭畢敬道:「微臣張進。」
「似乎是個有意思的人。」皇帝笑了笑,語鋒微微一轉,「所以,梓錦,你手下留了情,那飛刀下手雖重,但傷不在心脈,清風你說是嗎?」
一個綠衫青年他背後走出,躬身道:「是。」
龍梓錦一驚,立刻跪下,「臣弟不敢。」
「皇上,不如就由老奴替王爺送人上路吧。」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青藍色的身影,低聲道。
「嗯。」
張進苦笑,一朝君子一朝臣,君還是昔日的君,卻不認得他了。他不知道陵瑞王爺為什麼要放過他,更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殺他。不過,王要殺一個人又怎麼需要情由。
冷汗混著血液,慢慢融入那地上的血海中。有些獄卒還在苦苦掙扎,撐著一口氣,有人已屍涼。
那青藍色的身影走到面前,出掌如風。
他生來傲骨,倒也不去求饒,只朝陵瑞王爺一瞥,以示感激之情,隨即緊緊闔上眼睛。
空氣中,似乎沁過些須聲音,像之前聽到的碎薄嘆息。
那颶大的掌風已蓋到他面門,不消須臾,他便天靈爆裂而死。
「徐公公,請掌下容情。」
暈眩激盪間,那股摧命的壓力突然消失無蹤,在那輕柔的聲音從白幔中透出的同一時刻。
「謹遵娘娘懿旨。」
他沒死!他竟然沒死!鬼門關繞了一圈,張進駭愣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只在心裡喃喃反覆著那模糊的意識。
直到他聽到皇帝那淡淡的笑聲。他莫名地驚窒起來,原本癱跪在地上的身~子竟往後退了半寸,任誰死過一回,也不願意再經受那滋味。
「阿離。」女人的聲音再次傳出。
阿離。那年妃在呼喚誰的名諱?
張進冷汗如滴,心肝亂戰,衣衫盡數濕透。
陵瑞王爺龍梓錦,大太監徐熹,那個叫做清風的青年。
「嗯。」隨隨一聲,出自那鳳眸男子的喉嚨。
是了,這裡還有一個人,名字里有個離字。不過從來無人敢喚。
慶嘉帝,龍非離。
被判了死刑的妃子,竟敢這樣直呼皇帝的名諱。
皇帝過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這個雪夜突然變得詭異。
胸口的血凝成暗紅,張進竟一時忘了疼痛,看向那抹白帘子。
「這個人能不能不殺?」聲音幽幽,從那裡傳出。
「理由。」皇帝悠悠道。
「他有心阻止。」
「哦?」皇帝輕笑,「以一對十,不自量力,該死。」
一句「該死」仿佛擲地有聲,張進心房猛地一收,緊握的手指也蜷了起來。
風有些大了,那簾又捲起絲許,鍛上紋理圈圈蕩蕩,像誰吹皺了一池湖水。
帳內,年璇璣似乎笑了一下,「皇上好像言之有理。」
張進大驚,正摸不透這年妃的話,卻聽得她道:「慶嘉十五年,張進是皇上親封的探花郎。」
皇帝神色不變,道,「那為何如今在這裡當差?」
「張先生為人耿直,璇璣猜該是上不賄下不絡,開罪了人。」
「別人結黨營派,他為何獨善其身,不諳時勢,該死。」皇帝眉一斂,突然冷了聲。
他自進來便一直語氣松融清藹,這時語鋒稍銳,張進不覺全~身顫抖起來。
輕輕的笑聲晃過,卻是陵瑞王爺。
那綠衫少年清風逆光而處,徐熹侍立在皇帝身~邊,頭一直低垂著,張進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龍梓錦那聲笑,卻像生生硬擊在他心頭,仿佛在嘲笑他的愚笨,他一張白淨的臉皮頓時漲得通紅。
年璇璣的聲音里似乎透了幾分嗔惱。
「皇上所言似乎句句在理,這可怎麼辦才好?」
張進咬牙,突然朝那牢房的方向叩了三個響頭,道:「娘娘之恩,張進銘感五內,只是今日張進註定命絕在此,來生當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嘆息清凌細細,又碾過些笑。
「我既受了你這個大禮,倒不能不做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