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難得逮著妹妹,年妹妹也一起過來吧。」慧妃眉目一挑,笑道:「莫不是嫌棄諸位姐姐了?」
璇璣腹誹,說什麼合計送禮物之事,你們還不是各送各的,說是合計,不過是想看看其他人送些什麼。
「是啊,妹妹也來吧。」
瑤光說著,甚至走了過來,拉了她便往湖畔而去。
璇璣恨不得一個劈手刀把瑤光劈暈,才剛站定,一個妃嬪便問:「年姐姐向來得皇上喜愛,不知道今回準備了什麼禮物送給皇上呢?年姐姐快說說,好讓姐妹們也參詳一下。」
這一說,立刻得到眾人附和,只嬌笑連連讓璇璣快說。
華妃瞥了她一眼,「是啊,年妹妹的禮物想來必定別出心裁,這壽筵一過,皇上見著歡喜了,指不定又留妹妹在儲秀殿服侍。」
眾妃又是一陣笑聲,安瑾道:「可不正是,年嬪娘娘可別掖著藏著,快給咱們說說吧。」
璇璣苦笑,這些人累不累啊,一再拿她被「趕」出儲秀殿的事來做文章——不過說起龍非離的禮物,她確實毫無準備,她也是從那天夏桑與玉致的對話里才知道龍非離快過生日,後來便一直被他困在儲秀殿,送禮物求驚喜,他一直在她身旁,他上朝,她睡覺;他下朝,兩人一起「睡覺」;他批閱奏摺,多把她抱在懷裡,她百無聊賴,還是睡覺......
眾人雖冷嘲熱諷,但昨天在儲秀殿發生了什麼事,她最是清楚,想著好笑,正想敷衍過去,那陣暈眩的感覺又鬧開,瑤光剛才拉她站定,那位置甚近湖沿,眾人看她突然身體搖晃,似要向湖裡栽去,都吃了一驚,瑤光低斥,「小琳,還不去攙一下年嬪娘娘?」
那小琳是瑤光的貼身侍女,便站在瑤光背後,正好把瑤光與璇璣稍稍隔開,她應了一聲,便趕緊伸手去扶。
安瑾嘴角微翹,向背側婢女阿詩使了個眼色,阿詩旁邊正是璇璣。阿詩一凜,隨即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伸腳往正在背後扶掖著璇璣的小琳的腳踝子狠狠一勾,小琳痛叫一聲,拽著璇璣便往湖裡跌去。
從金鑾殿出來,一個個大臣如釋負重,剛接到幾個郡的快報,春末夏初雨水澤潤,竟致流經數郡的樂陽河缺堤,一夜之間連掩樂陽郡多個村莊,傷亡慘重。
皇帝接報大怒。
金鑾殿上斥責當地官員辦事不力,本來審時度勢,這加固河圍疏散民眾之事早就該做,現在卻鬧出如此大事。
殿上百官立即提出各種搶救善後之法,皇帝臉色才稍霽,又下令開國庫開糧倉,派遣帝都官員作巡按,領兵到樂陽郡將有關瀆職官員撤職查辦,立刻組織指導當地官民救災。
這時,右相郁景清出列順勢提出撤藩之事,奏曰樂陽藩王這些年來賦稅極重,早令民不聊生,現在又發生此事。卻原來與康寧郡由外姓藩王方楚凡管治一樣,這樂陽郡亦由一位外姓藩王所管轄。郁相這話一出,立刻有數名年青官員附和,其中便有那被派去樂陽郡賑災的巡按。
百官吃了一驚,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旦撤掉樂陽郡藩王,其他兩個藩王會怎麼想?再者,撤掉樂陽藩王也絕非易事,藩王擁兵甚重,西涼歷代帝王多次考慮撤藩最終卻作罷便是這個原因。而現在邊境上匈奴蠢蠢欲~動,一旦交戰,藩王若又兵亂,西涼局勢勢必不穩。
郁相一向支持皇帝,而那諫言的一班年青官員也是皇帝近年來悉心提拔的新力,無形中代表了皇帝的想法,在這節骨眼上提出撤藩,皇帝到底抱了什麼心思?
不少大臣都狐疑觀望,猜測皇帝所想;一些老臣當即提出反對,苦勸皇帝需以形勢為重;年相與郁相向來不和,這次與門下眾官卻支持撤藩,心思不言而寓。
而溫如凱等一些武將亦大力反對。
皇帝淡淡看著朝廷上三派官員激烈爭執,末了只道:「藩王先輩追隨先祖皇帝征戰天下,創下西涼萬世基業;藩王對西涼社稷功大,關於撤藩一事,眾卿不妨回去再想想,下回再議。」
眾臣相繼出了金鑾殿,龍梓錦隨龍非離慢慢走出。
龍梓錦眉頭深鎖,不解道:「九哥,郁相撤藩一說,你事先可知道?」
「嗯。」
龍梓錦驚道:「這樣說來竟是你的授意?」
他頓急,語氣促揚,「九哥,我知道撤藩是你的夙願,天災禍害卻也天公作美,樂陽河泄流,樂陽藩王責無旁貸,只是在這關節上,這藩撤不得啊,萬一我們與匈奴交戰——」
龍非離站定,眸光遠眺,道:「梓錦,年永華要倒了,你知道嗎?」
龍梓錦一震,跟在後面的段玉桓與夏侯初對望了一眼,心中驚疑不亞於龍梓錦。
已到了撼倒年相的時機?!
夏侯初想了想,心中一動,迭聲道:「年相與太后的勢力向來牽繫,這年相一倒,溫家必定獨大。康寧藩王方楚凡與太后交好,是以朝上溫如凱極力阻止撤藩。」
「皇上卻借郁相之口再次提醒三路藩王,皇族撤藩之心從未消停,不論皇上還是今日表面支持藩王的太后,他日若太后掌權,也必重做今日皇上所做之事!」
龍梓錦恍然,聲音微微激揚,「一旦年相落台,朝廷大軍到時又與匈奴交戰,太后不趁彼時起亂更待何時?藩王若助太后,勢得兔死狗烹的下場,他們必定想到九哥你出兵抗擊匈奴,不會輕易動他們。九哥與太后,他們兩不相幫反倒對他們最有利!」
段玉桓連連點頭,撫掌大笑道:「如此說來,皇上,您有意挑起藩王的反心,是要讓三路藩王在年相倒後成為遏制溫家勢力的人選?」
龍非離負手而立,明黃的背影秀拔挺立。他沒有出聲,眾人卻知道適才拼湊出來之意,正是這位年輕君主的心思。
千迴百轉,這一著絕險絕巧,又有誰想到他竟如此做法?只是,年相真的要倒了嗎?年頌庭還大軍在手......
殿外眺台,各人臉色慮重,夏桑眼尖,瞥到前方一名太監急步奔來,滿臉徨色,嘴上叫著「總管大人」。他心裡微微一沉,斥責道:「皇上面前,何事如此慌張?」
那太監撲通一聲在龍非離面前跪下,顫聲道:「稟皇上,年嬪娘娘落水,聞說施救遲援,現在情況危殆。」
眾人吃了一驚,龍梓錦喝問:「哪位年嬪娘娘?」
太監一怔,暗罵自己糊塗,一陣勁風從臉龐擦過,卻見皇帝一撩衣擺,已急步往鳳鷲宮的方向而去。
鳳鷲宮早亂做一團。
龍非離邁進院子的時候,裡面一眾妃嬪俱在,看到皇帝,便要下拜行禮,龍非離擺手,眸光迅速落到皇后身上。
皇后秀眉顰蹙,一臉戚色,道:「皇上,是臣妾疏忽,沒有顧看好年嬪,她本來身體便似有不適。瑤光妹妹也是好意,讓婢女出手相扶,哪知,那婢子手腳粗笨,竟把人拉到了湖裡去。」
袖子裡的手扣緊,龍非離冷冷瞥向瑤光。
瑤光滿面淚痕,驚慌之極,跪到龍非離面前,泣聲道:「皇上,臣妾是善意,不曾想到婢女......」
她話口未畢,已教龍非離踹翻,皇帝怒極冷笑,「年璇璣若有什麼事,你信不信朕必定殺了你和滄水軒所有奴才?」
嬪妃背後,安瑾嘴角浮起抹冷笑。
瑤光大驚,拽上龍非離的衣擺苦苦求饒,龍非離看也不看她,環了眾人一眼,道:「那奴才呢?」
他沒明說是何人,院裡眾人焉還不知他指的是誰?
皇后的內侍立刻便把小琳拉到龍非離面前,只見她渾身濕漉,臉色蒼青,喃喃道:「我不是有意勒她的,我不是有意的......」
這時,緊閉的房門倏然打開,有人從裡面衝出來,卻是璇璣的大婢蝶風,她神色悲慟,看到小琳,劈頭便打,「你這賤~婢,娘娘懂水性,若非你害怕,死死箍著她的頸子,她早就遊了上來,後來侍衛進湖打救,娘娘還是把你先推了上來......」
龍非離怒不可遏,眸光倏暗,「夏桑,亂棍杖斃。」
夏桑頷首,往後一招手,立時便有兩名禁衛上前,把瘋狂嘶叫著的小琳拉了下去。
瑤光嚇得癱軟在地。
龍非離微微沉了聲音,「全都給朕退下。」
皇帝渾身寒意徹骨,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皇后更不敢怠慢,立刻領了眾妃退下。
龍非離快步進了內室。
崔醫女早有囑咐,不可多人進去,鳳鷲宮一眾內侍便站在屋外,神色悲痛;蝶風看皇帝進了去,抹著眼淚,只站到一旁去,沒有再跟進。
綠影微動,夏桑身形更快,擋在少年前面,淡淡道:「清風,你要去哪裡?」
清風一怔,冷冷看了夏桑一眼,默不作聲,拂袖出了院子。
昨天她離去時那句「別叫我小七」似乎還在耳邊,今天她卻出事了。沒有看住她一刻,她便把自己弄出了事。
龍非離緊緊握了握手,心中怒極:年璇璣,你果然就一闖禍胚!
床~榻邊,只見翠丫跪在地上,對著崔醫女連連叩頭,哭道:「姑姑,你一定要把翠丫的娘娘救活。」
崔醫女眉頭緊蹙,神色竟隱隱有幾分恍惚,好半晌才把翠丫扶起,道:「剛才的情況是有絲兇險,現在已無大礙,只是......」
她苦苦一笑,冷不防沉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只是什麼?」
崔醫女與翠丫俱是一驚,連忙跪下道:「奴婢見過皇上。」
「朕問,年嬪怎麼了?」龍非離凝了一眼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璇璣,雖有壓抑,聲音里已有了怒意。
「皇上,娘娘她......」崔醫女聲音微顫,神色竟甚是驚慌。
龍非離心裡一驚,瞥向翠丫,「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