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柱同志受到了全村老少的熱烈歡迎。
畢竟松梗大隊專門請出了貴重的拖拉機去接他,吳國安也特意在村口等他。
這種待遇足以說明劉二柱的地位提升了很多,原來當倉管員還有這種好處?
拖拉機在隊裡轟轟隆隆轉了一圈,速度如蝸牛。大人小孩就追在拖拉機兩邊跑,都搶著看劉二柱、跟劉二柱說話。
「二柱二柱,你衣服上怎麼別著小紅花啊?」搞得跟結婚一樣,特別喜慶。
「他們讓我別的,說是好看。」劉二柱一臉的深沉。
那些同志其實讓他戴那種有兩隻巴掌大的大紅花的,劉二柱同志堅定地拒絕了。
主要是他這個人一向低調就不喜歡張揚,其次是好不容易能脫身回家了,怕被人再記恨上。
「二柱啊,才出去幾天你怎麼瘦了這麼多,你站出去肯定跟竹竿子也沒兩樣了。」四婆都替劉老太心疼兒子啦。
劉老太不高興地看了四婆好幾眼。
可惜這會兒連她的鐵桿黑粉四婆都沒注意到她,更何況沒有心的不孝子劉二柱呢。
劉二柱仰天長嘆:「這事簡直沒有辦法講,我太苦了,我太苦了啊。」
他雖然不是坐牢,那些同志還讓他吃好喝好,可他的心理壓力根本讓他吃不香睡不著的,人也病懨懨地消瘦。
看到劉二柱這個樣子,大家心裡都無比的感慨。
二柱這幾天出去確實是用心學了,吃了不少苦啊。
然而剛剛他們還偏聽偏信,差點就懷疑二柱投機倒把被抓到局子裡去了,真是太不像話了。
有眼尖的孩子還發現了劉二柱的狼狽之處。
「二柱叔二柱叔,你鼻樑怎麼是青的啊?嘴巴子又有血槓子。叔,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居然還有這種事?
定睛一看,還真有!
松梗大隊的血性男兒們立刻憤怒了:「二柱,你在外面大隊是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你看看你傷成什麼樣了。哪個大隊的人欺負你的,回頭我們一起會會他!」
這打得是劉二柱嗎,打得是他們松梗大隊的臉啊。畢竟劉二柱是松梗大隊的倉管員,走出去也是有身份的人。
「算了算了,我學了人家的好本事,人家看不慣我,打我兩拳也算解氣了。」劉二柱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心裡卻已經嚷嚷開了。
天老爺喲,他當時人都要被嚇沒了。
他在黑市上和那對賣肉的撕破了臉皮,於是他光榮地被選為餌了,要釣那些想來找他麻煩的人。既然這樣,他就不可能總是呆在屋子裡。那些同志總帶他去一些據說有什麼窩點的地方晃悠,好幾次他都陡然之間衝出來的歹人按著錘爆了。
好在那些歹人們被抓了幾波後成熟了,不來找他麻煩了,於是劉二柱終於可以帶著一身的傷痕激流勇退了。
劉二柱感覺他就是一個充滿悲壯色彩的無名勇士。
他只想靠在他家紅子肩膀上好好哭一場。
可是,紅子呢?
拖拉機底下的人擠得密密麻麻的,但是沒有一個是他小劉家的人。
劉二柱人傻了,紅子啊,小麥啊,小豆小虎啊,他們娘兒四個都不想他了嗎?
怎麼跟他想像中的有些出入。
「放開我!放開我!」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原來是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他看事情不對,立刻調轉腦袋要跑,結果劉小麥就盯著他呢!
他腳剛一動,劉小麥娘兒四個齊齊出動,劉小豆劉小虎抱腿,劉小麥飛身跳起來直壓他後背,張秀紅左右開弓賞了這狗東西兩個響亮的大嘴巴子。
才打完,那男人的一張破嘴還在抽搐,劉小麥娘兒四個已經搶著哭出聲,哭聲驚動難得一臉欣慰注視劉二柱的吳國安。
劉二柱慌了:「大隊長,我都看到了,那個男人想欺負紅子他們娘兒幾個,這實在是太可恨了!」
吳國安:「……是嗎?」
李主任第一個點頭:「是這樣的沒錯,他剛剛趁二柱沒回來非冤枉二柱搞投機倒把被逮住了,這樣睜眼說瞎話不就是仗著小劉家只有婦孺好欺負嗎?」
可惜踢到了鐵板上了,經過她堅持不懈的教育,如今的張秀紅同志可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劉二柱可不知道之前的事啊,一聽這話就攀爬到拖拉機的邊緣地帶,要給大家表演一個危險的跳車動作。
「紅子,我來了!紅子,不要急不要哭,有什麼事我來幫你!」
「劉二柱,坐回去!」吳國安嚴厲地制止。
「……哦。」劉二柱默默地收回已經垂下去的一條腿,規規矩矩坐在拖拉機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吳國安,「大隊長,那我家紅子、我家紅子……」
吳國安一抬手:「把人帶過來。」
這下都用不到民兵,松梗大隊的男女老少一擁而上把何春富的靴兄弟就給推搡過來了。
都怪這個人,害得他們之前差點誤會二柱。二柱多老實啊,怎麼可能去投機倒把。
他們氣,那個男人也氣啊。
和劉老太擦肩而過的時候,一扭頭吐了劉老太一臉的唾沫。
劉老太:「?」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現在是什麼人都能給她臉色看了?還有沒有天理啊!
她嘴一歪就要發作,哪知道那個男人先開口了:「回去教劉三柱做個人吧,說的瞎話既害親哥又害別人!」
劉三柱……?
大家都聽見了,一個個小眼神都飄忽起來了。
這個世上本沒有老劉家,瓜長多了,於是順著藤長出了老劉家。
張秀紅也聽見了,她意味深長的看了劉老太一眼。
劉老太臉色很不好,她受不了了,但又難以置信。
三柱……怎麼會呢?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陰差陽錯的誤會。
也顧不得看這個靴兄弟怎麼倒霉了,劉老太咬著牙就往家裡跑。
劉三柱就在老劉家呢,這段時間他跑松梗大隊跑得比較勤。
「媽,你們聽歌聽結束了?」劉三柱笑著問。
他和姚靜經常看電影,自然是看不上隊裡的紅.歌表演。
但是媽喜歡,媽去聽聽也好,省的在家沒事找事的。
哪知道聽個歌也能聽出事情來,劉老太一回來,就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說:「你二哥回來了。」
「噢噢,回來好回來好。」劉三柱笑著應和,笑著笑著發現不對勁。
二哥——
劉二柱?
不會吧不會吧,他都被公安帶走了還能回來?明明這兩天縣裡風聲鶴唳的,劉二柱怎麼還能跑出來?
「你這是什麼表情?你巴不得你二哥倒大霉?」劉老太突然目光如炬了。
她這個人真的很莫名其妙,見不得劉二柱一家過得好的是她,見不得劉二柱被人糟蹋的也是她。
.「當然不是,」劉三柱摸了摸鼻子,「就是想不明白。」
「那你跟外人說什麼說?」劉老太激動起來。
「就是話搭話講了幾句,」劉三柱振振有詞,「我肯定沒那個意思,就怕他自己想,是不是有誰鬧笑話了,媽你氣成這樣。」
劉老太嘆了口氣,一瞬間無話可說。
老二一家有再多的不是,搗鼓些歪門邪道偏偏能搗鼓出名堂。
老三一家也處處是毛病,唯一做對的事情是給劉老太添了一個福氣滿滿的孫女。
劉老太悲傷地發現,老劉家的的確確後繼無人了。
能指望的只有福寶了。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歡呼雀躍的聲音,是小麥他們回來了。
不算兩個小的,一家三口在桌子旁正襟危坐。
就見劉二柱解開衣扣,從衣服裡面的內口袋掏出來一張完整的二十塊,往桌上一拍,氣沖斗牛。
「紅子,這些都是他們給我的補償金和獎賞,二十塊啊,整整二十塊!」劉二柱激動的要命,「紅子,以後我養家!」
又二十塊啊。
胃口被養大了的張秀紅同志一片風輕雲淡,「不錯,有二十塊呢。」
劉二柱:「……」心裡開始難受起來了。
「我還有我還有!」他一提褲腰,一堆東西從褲筒里掉了出來。
彎腰一看,票,好多票!
各種各樣,面值不一,混在一起有一種大亂燉的豐富感。
張秀紅誇張地給劉二柱豎起來大拇指:「二柱,我就知道你行!你可真的是不得了,我張秀紅沒嫁錯人!」
回來了回來了,都回來了。
兩口子執手相看淚眼。
劉小麥一張一張地把票拾到桌上,和二十塊錢放在一起,一臉的感慨:
「爸,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真的還有很多!
劉二柱同志把身上衣服一脫,把傷痕累累的後背展露給媳婦和孩子們看。
可把張秀紅心疼壞了。
她心疼地讓劉小豆和劉小虎去給他們爸按摩。
劉二柱:「……」
也不錯了,人不能貪心,現在這種老婆孩子熱炕頭已經很美好了。
他趴在床上,眯著眼睛,都有點昏昏欲睡了。
張秀紅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了不少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然後清了清嗓子,開始上正菜了。
「劉二柱同志,我得恭喜你,你有一個特別出息的大姑娘。」
「鼓掌鼓掌鼓掌。」劉小麥主動配樂。
劉二柱美滋滋的,「我就知道,我家大姑娘出息,給我長臉,讓我老了有福享。」
劉小豆和劉小虎那一拳頭一拳頭不輕不重的,砸得劉二柱太舒坦了,他伸了個懶腰準備翻身。
就聽見張秀紅不緊不慢地說了——
「你的大姑娘之前投的稿子中了,中了三家,報社有錢哦,你的大姑娘三份稿費加起來正好二十塊。」
翻身翻到一半的劉二柱同志直接整個人衝到了腳踏上。
趁他這會兒腦袋被炸糊塗了,劉小麥趕緊提:「爸,我有一個小小的計劃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文曲星你快講。」劉二柱在腳踏上努力了好幾次,結果手腳太軟怎麼努力也沒爬起來。
劉小麥張口就來:「你二十我二十,我們想辦法湊五十塊錢買個收音機回來吧。」
好不容易爬起來一半的劉二柱同志又倒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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