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升學不看成績,更看重家庭成分、個人品行,然後靠推薦繼續讀書。閱讀
所以劉小麥一度很是懷疑劉四柱能被推薦到公社中學念書,就是因為老劉家太窮了。窮出高貴,窮出風采。
不然的話,難道真的如一些傳言說的那樣,劉老太和前任大隊長何貴生有一腿?
一想起來劉老太那張皺皺巴巴的臉,劉小麥就打了個激靈。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雖然不看重成績,但是不代表沒有考試,形式還是有的。
最起碼在壩子小學,林校長每個學期都兢兢業業給學生們出試卷。
沒有印表機複印件,他都是一份一份用手寫出來的。
只是也沒有多少人在意他的這份苦心罷了。
知道壩子大隊昨天出事了,劉小麥來的時候,特意觀察了他們隊裡的氛圍。
氣氛低迷啊氣氛低迷,路過的人都是愁眉苦臉。連小孩子都狂野不起來了,不敢找劉小麥挑戰,甚至不敢大聲說話。
也是,縣公安逮走了好些人,大部分都是壩子大隊的。就算裡頭沒有自家人,扒開手指頭算一算也有自家親朋好友。
何況壩子大隊這門暗地裡的生意算是毀掉了。
本來這就不可能是一兩個人搞的事,壩子大隊是當成集體事業在做呢,還做得轟轟烈烈的。
現在好了,人呢被抓走,錢呢不再有。
到了壩子小學,劉小麥卻發現林校長的情緒看起來很好,說話句句帶笑,而且都笑到了眼睛裡。
林校長從抽屜取出來兩份試卷,「小麥同學,這裡有一份語文試卷,一份數學試卷,裡面的內容是關於一二年級的。如果你能及格,就說明你的基礎已經打好了,你可以進入三年級學習,不用擔心跟不上課程。」
只要及格——
那她穩了啊。
劉小麥小心地把試卷接過來,「謝謝林校長,我保證會寫好題,不讓您失望。」
林校長笑而不語。
這兩份卷子是他這兩天臨時出的,因為匯集了兩個年級的內容,拿原來的卷子都不行。
他的心裡到現在都感覺不真實。
劉小麥,一個貧農家庭出身的小女孩,能有這樣的天賦,讀書幾天就上三年級?
但想到她直接跳過一年級讀二年級也無絲毫不適,林校長又自信起來了。
劉小麥應該會繼續他驚喜的。
劉小麥也超級自信。
她先做的數學試卷,小鉛筆戳戳戳,答案就整整齊齊出來了。
唯一意外的是最後一題出現了三年級才涉及的除法運算,劉小麥愣了一下,就刻意在旁邊打了個草稿,然後寫上正確的答案。
她就在辦公室里考的試。
就她這麼一個考生,也就林校長這麼一個監考老師。
林校長很照顧學生的心理,劉小麥寫題目的時候,他一眼都沒有過來看,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備課,以至於劉小麥把數學卷子交給他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沒錯,才過去二十分鐘。
寫完了???
好學生劉小麥一本正經地說:「林校長,那我就去做語文卷子啦。」
「好的,不用著急,你可以慢慢寫。」林校長說。
他拿著數學試卷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如果他剛剛沒看錯,劉小麥連那道除法題目都寫出來了,而且答案還是對的。
林校長開始激動了,他想立刻把這份數學試卷改了,看劉小麥對多少。但依然是出於避免打擾到劉小麥接下來語文考試的心理,他生生忍住了。
林校長內心好生煎熬啊!
就算如此,他還記得提醒劉小麥放慢速度,避免粗心大意出錯。
其實不用他提醒,劉小麥寫語文卷子的速度也快不起來。
因為她要一筆一划,用小學生才會有的那種老實字體答題。
這確實是個考驗,但是沒有問題!
這個卷子是林校長用手寫出的,看到那一個個屬於林校長的字跡,劉小麥的內心就會慢慢平靜,而且湧現出很珍惜的情緒。
她最擔心的部分就是給她漢字讓她寫拼音。
前後鼻音實在是太難啦,她永遠不可能把這一塊拿捏死。
好在林校長出的題目,都是緊扣課本的,甚至很多都是課後練習題,這些劉小麥沒道理不會。
最後一題是看圖寫話,林校長真是全才,他居然也上手畫圖了。
畫的是一株小秧苗沐浴陽光吸收雨露,最終長成了一株水稻。
畫風特別可愛,劉小麥一看就樂了。
但是她忍住了,嚴肅地提筆,在圖下面寫了兩個字——萌芽。
劉小麥把語文試卷交給林校長的時候,他神色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麥同學,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正好上學,我通知你結果。」
林校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劉小麥:「……好的。謝謝林校長,林校長辛苦了。」
啊啊啊啊考了個試林校長反而對她冷淡起來了,怎麼會這樣!
她又沒作弊啊,她可認真了。
而且她考試的時候,林校長看都沒看她卷子一眼,好像一點興趣都沒有。
太難了太難了,不過沒關係,她的卷面肯定會讓林校長驚艷的。
劉小麥又被她自己輕易哄住了,高高興興跟林校長告了個別回家。
她一走,林校長立刻把她的兩份卷子攤開在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閱卷。
太期待了太期待了。
總算開始了,而不是在學生面前擺校長架子。
真開心吶。
……
因為現在分家了,劉小麥家還要用老劉家的鍋,就有點像占老劉家便宜了。
雖然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張秀紅同志始終覺得這是老劉家欠他們的,他們這不叫占老劉家便宜,相反,這叫自力更生。
但劉小麥看到一次劉小萍背著有她人高的柴火後,就開始主動拾柴回老劉家燒鍋了。
反正都是順路的事,她上學要跑好長的路才行。
到了老劉家,遠遠就聽見歡聲笑語了。
走近一看,居然是劉三柱回家了。
劉三柱和他老娘一樣,都有點神出鬼沒在身上的。
劉小麥把柴送到廚房去,堂屋裡的劉三柱還跟她笑眯眯打招呼:「小麥回來啦,今個兒居然打柴去了,這是長大了啊。」
他們都不知道劉小麥是去小學參加考試了。
在成績出來之前,劉小麥也不想提。
她把柴火順到廚房整整齊齊擺好,就聽見劉三柱他們在堂屋裡說話的聲音。
「三柱,你怎麼這麼能呢,說出來就出來了,讓媽白愁了一夜。」
這是劉老太抱著劉三柱哭。
「媽,你愁什麼啊。你兒子你自己還不放心嗎,我既然去了,那就肯定有法子全身而退。」
這是劉三柱安慰自家老娘,語氣里還有些沾沾自喜。
「不管怎麼說,以後不許去那些地方。」姚靜在反對,「你要真出事了,我們娘兒幾個可怎麼辦呢。」
她說到後面帶了哭腔,劉三柱一下子就六神無主了。
劉老太還在那裡喊:「三柱,聽你媳婦的!」
也不知道是誰之前教育劉三柱當個真正的男人。
「靜子,我對不住你,不會有下次了。」劉三柱在態度上先跪下,「你知道的,我遇到任何事了,我也不可能害著你和孩子,我情願對不住別人。」
劉小麥聽懂了。
原來如此劉三柱是當了污點證人啊。
然而當污點證人的人那麼多,怎麼就劉三柱能全身而退呢。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
可能這就是錦鯉女主的爸吧。
劉小麥在心裡滄桑地嘆了一聲氣,像個大人一樣默默背起家庭的重擔。
她打算從老劉家的院子裡回屋,他們屋原本對著院子的門並沒有封起來。
結果剛走到院子裡,發現福寶就蹲在角落裡,給老母雞順毛。
「咕咕,咕咕,你們就再生一個雞蛋吧,好不好嘛。老劉家沒有雞蛋啦,福寶的雞蛋羹要斷啦。」
兩隻老母雞現在是天天下蛋,一隻雞下一顆。
不幸的是,它們遇到了雞生天敵張秀紅。
張秀紅每天早起,和母雞們大幹一場,祭出鮮血和皮肉,得兩顆雞蛋回家。
眼下劉小麥就站在旁邊,看著福寶騷操作。
結果還真讓她操作成了——
這兩隻在張秀紅面前凶的一匹的老母雞此刻溫順的像小綿羊。屁股一蹲,從善如流地一隻又下了一顆小雞蛋。
劉小麥:「……」
她人已經傻了。
劉福寶撿起來那兩顆比正常雞蛋小一圈的蛋,這才歪著頭看向劉小麥:「大姐,你要吃雞蛋嗎?」
不吃不吃。
她不配。
劉小麥含蓄地笑了兩下,慢慢往自家屋裡走。
直到關上屋門……很好,什麼事也沒發生。
今天也是四肢健全的一天呢,感動!
……
夜色里,何在洲並沒有回屋休息,而是坐著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用小刀把一根根竹片削得尖尖的。
「小洲,小洲,爸爸回來了。」何春強又背著一隻蛇皮口袋,匆匆忙忙穿過夜色,出現在他面前。
「這些東西都給你們吃用,我大概有段日子不能回來了。」何春強話里是壓不住的氣,「不知道哪個鬼,把壩子大隊的賭窩舉.報了。」
何在洲涼涼道:「爸,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說過嗎,很安全,你都是在隔壁縣裡做事,不沾底下這些東西。」
「你太小了,裡頭彎彎繞繞你不懂。這事出來了,我得出去避一避。」何春強頓了頓,說道,「我就不進屋了,省的你媽看見我又生氣。你也不小了,就多吃點苦,照顧好你媽,像個男人一樣擔當起來!」
何在洲看著他爸,眸光被夜色吞噬,看不分明。
何春強並沒有注意到兒子的掙扎,他很快又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還丟下了一句「有事找你春富叔,他靠譜」。
何在洲沉默地動了下眼瞼,把蛇皮口袋提回家裡去。
而此時,又有一道黑影往他們家來。
何春富一到這個屋子,就熟稔地在屋後找了個位置趴上了。
他先對著窗戶往裡面看,前段時間這窗子掛了件衣服,白天夜裡都不取下來,一看就知道是何在洲那個小鬼乾的。
確實給他造成了一點麻煩,讓他次次都要爬到屋頂上掀開瓦看。
不過那個女人天天躺在床上,從屋頂上直突突看正面,確實比從窗戶看側面來的妙。
何春富吞了幾嘴口水,正要爬牆,突然發現今天這窗戶上的衣服掛的有點歪了。
他立刻把眼睛貼在泄出來的那條縫上,美滋滋往裡看。
瞳孔頓時一縮。
只見何在洲捧了個罐子,不停地從一個蛇皮口袋裡面拿出來錢,塞到罐子裡。
塞了好幾把!
塞過錢,何在洲把罐子口堵好,抱著它出門了。
何春富一愣,也沒心思看女人了,躡手躡腳繞到前面跟何在洲。
何在洲很謹慎,向周圍看了看,才把罐子埋在了一塊大石頭後面的泥土裡。
埋好後,又觀察了一遍四周,覺得沒人看見,才拍了拍手回屋。
何春富頭上汗都出來了,他貼著牆站著,等了好久,久到屋裡的人可以睡著了,他才僵著身子走到那塊大石頭後面。
他沒有鍬也沒有鏟子,直接用手開挖。好在何在洲還是個孩子力氣不大,東西本來就埋的不深,沒多久就露了出來。何春富滿手的泥,抖著膀子把坑又填起來,然後抱著罐子就跑。
老何家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都成這德行了,家裡還藏了這麼多錢,好在蒼天有眼叫他發現了。
發財了發財了,他發大財了!
他沒有注意到身後何家的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條縫,何在洲正在平靜地注視他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