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柱直起了身子,端詳著面前的小子。閱讀
「你是老何家的……老何家的……」劉二柱冥思苦想。
「何在洲。二柱叔,我叫何在洲。」
劉二柱其實是知道的。但是何在洲啊,他怎麼會跑過來主動提議幫他搬磚頭。
在過去,他這可是地主老爺家的小少爺啊。而他們就是地主家的長工。
哪有小少爺幫長工幹活的,還管長工叫叔。
天老爺喲,這也太突然啦。
劉二柱老實巴交地說:「你來晚了,我這磚已經差不多夠用了,不需要再搬啦。」
何在洲聽了他回答,面色好像更蒼白了一些。
劉二柱暗暗給自己點了贊。果然不能要他來搬磚,回頭暈倒了他們豈不是要賠上一筆。
那樣不就讓他們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雪上加霜了嗎。
「原來是這樣,那二柱叔,我可以留下來幫你們砌磚嗎?」
何在洲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瞼微微地動了一下,又誠懇地問。
太稀奇了,這實在是太稀奇了。
劉二柱抬頭看了一眼,確認太陽是從東方升起的。
那眼前又是在唱哪一出喲。
劉二柱是個鬥法經驗豐富的人,何況頂級難搞的劉老太正在旁邊虎視眈眈著呢。
這都在教育他,不能當個輕易心軟的人。
「我們這裡人已經夠啦,你瞧瞧,我們都擠在這裡,砌個小炤台再砌個茅廁,再晚明個也能弄好了。」劉二柱憨憨笑了。
何在洲又被拒絕了。
他睜了睜眼,瘦削的身形一瞬間顯得有幾分薄脆。
「二柱叔,你是不是也因為我成分……」
他沒再說下去,低下了頭,「我知道了,打擾二柱叔了。」
劉二柱就這麼瞅著他。
看他一步一步,直退到老劉家大門口的老槐樹底下坐著了。
也不離開,就這麼發杵。
劉二柱:「?」
他沒說話,一直悶不吭聲憋到現在的劉老太終於憋不住了,大喝一聲直跳腳。
「你可是個壞分子!你坐在我老劉家門口乾什麼?是不是見不到我老劉家好?快走,快走,離我老劉家八丈遠!」
發作了一通還不解氣,往地上「呸」了一口後,劉老太開始擼袖子了,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人家兩個民兵就看著她。
劉二柱攔在她前面,臉上的抓痕結痂快好了,正癢著呢,這時刻提醒他注意人身安全。
於是劉二柱謹慎地跟劉老太保持了一臂的距離後,大著膽子勸她。
「媽,你也別撿這些難聽的說了,你可是一個被批.斗過的老人了,人家小孩子好歹是被家裡大人牽連的。媽,你就消消氣好不好。」
劉老太悲憤極了。
「你這是嫌我啊,你這是嫌我啊你這個忤逆子!你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我被批.斗!」
兩個民兵看不下去了,喝問道:「劉老太,你這是對組織對你的懲罰存在怨言心生不滿了?」
「……沒有,沒有的事。」
劉老太像被戳破了的皮球,頓時沒那股氣了。她癟著嘴,開始壘磚頭。
劉二柱又看了何在洲一眼。
發現他還是在老劉家門口,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這是真被打擊到了?就因為不讓他幫忙?
劉二柱心裡有點糾結了。
就在這時,劉小麥走捧著書走出來了,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失魂落魄的何在洲。
「爸,你就讓他來搭把手唄。」劉小麥突然說。
「不熟啊,麥啊,你不懂。」劉二柱長吁短嘆的,「他爺爺又是那種人,這怎麼叫人放心哦。」
小劉家一家都是慣會碰瓷的,遇到事了也會害怕別人碰他們的瓷。
換句話說,都有點被害妄想症。
然而被害妄想症最嚴重的劉小麥同學這會兒轉性了。
劉小麥勸說他爸:「沒事的爸,你看他那個小身板,能折騰起什麼大浪啊,難不成你還擔心他能抱著我們家的磚頭就跑?」
她向左右看了看,「再說了,有兩個民兵同志在呢。」
劉二柱被說服了。
他現在很重視劉小麥的話,畢竟劉小麥是小劉家學歷最高識字最多的人。
有文化就是了不起。
「何在洲,何在洲是吧。叔請你過來搭把手,你還願意嗎?」劉二柱招呼他。
何在洲的表情掠過一絲迷茫。
他抬起頭,目光一下子和劉小麥對上了。
劉小麥眼睛一彎,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和她之前每一次都一樣。
何在洲一怔,連忙羞澀地偏過眸光。
羞澀——
羞澀???
這個眼睛長在後腦勺的人究竟在演個什麼?
「羞澀」這兩個字就算是拆開了、重組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的苦大仇深呢?他的譏誚嘲諷呢?
這不對勁。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劉小麥心中一陣急跳。
她就有一種感覺,何在洲不是原錦鯉文中無名無分仿佛不存在的路人。
何在洲這個人總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劉小麥想了想,原錦鯉文里除了老劉家各領風騷廢出風采的男人們,錦鯉女主生命里還有兩個重要的男人。
一個是男主,姓顧,和福寶是同學。
還有一個姓秦的大反派,當然最後也在福寶的錦鯉光環底下瑟瑟發抖了。
對於這兩個人的具體消息,劉小麥的腦海中比較模糊,可能是因為還沒觸發具體人物,因此消息沒有解鎖。
那何在洲就跟這兩個人沒有關係咯。
太難了,這真是太難了。
想不通未來,就先專注眼下,她得盯著何在洲要幹什麼,說不定又能解鎖畫面。
何在洲已經走過來了,他認真地接過砌牆的任務。
「二柱叔放心,我肯定能幹好。」
劉二柱不忘記提醒:「我們這裡的活不算工分,沒有工錢,你知道的吧?」
總而言之,別想著占他家便宜,占他家便宜是不可能的。
「知道的,我也不要這些。」何在洲說,「只要能學到蓋房子的經驗……」
話沒說完,他的臉頰「唰」一下紅了,一副暴露了自己心思,無比羞恥的樣子。
劉小麥就看著他演。
這是什麼妖魔鬼怪,突然進化了?
劉二柱同志一直揪著的心卻可以放下了,他的表情陡然一松,笑起來,「真不錯,有志氣啊,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既然知道何在洲惦記什麼了,那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劉二柱甚至拍了拍何在洲的肩膀,「好小子!只不過你光在我家幫忙砌牆,那學到的也是砌牆,蓋房子可不好學。」
「我可以慢慢學。我現在一邊幫助別人,一邊學到技能,這就很好了。」
何在洲說的話條理特別清晰,而且態度還自始至終的溫和。
劉二柱立刻被他的這種言論戳動了。這就是紅子最喜歡占便宜的那類人啊。
大隊長路過視察的時候,他還對著大隊長真情讚美何在洲。
這個孩子樸實,勤勞、特別能幹。主要是人特別真誠。
吳國安是知道何貴生的那些破事的,他特意多看了何在洲幾眼。
劉小麥在教劉小豆和劉小虎寫字。
他們學到阿拉伯數字8了,又到了一個艱難的關卡。
不會寫,就是不會寫啊!
劉小虎歪歪扭扭,用小樹枝在土地上劃出了一個躺著的8。劉小豆強一些,把兩個對著的的三角形摞在了一起。
劉小麥暫時也顧不上他們,就隨他們劃拉,她這個大姐如饑似渴地看三年級課本。
偶爾抬頭的時候會跟何在洲目光對上。
劉小麥毫不心虛看就看,何在洲則若無其事把目光擦過去。
何在洲心裡有鬼!
劉小麥想著,但劉小麥沒有證據。
因為何在洲看起來,是那麼認真、那麼真心實意,他幹活時的樣子,讓兩個民兵看了都暗暗點頭了,襯得劉老太才像一個偷工減料的壞分子。
當真是來小劉家做慈善的?
劉小麥背書背累了,回屋喝了一杯水,又臨時抱佛腳吃了兩顆核桃仁補腦子,出去一看,劉小豆和劉小虎正圍著何在洲看呢。
「……」劉小麥抬手按了一下太陽穴,抬腳走過去。
「你們姐回來了。」
何在洲抬了抬下巴,劉小豆和劉小虎立刻看過來。
兩個人都無比喜悅:「大姐,我會了!」
會什麼喲?
只見劉小豆和劉小虎一人畫了一個小圓圈,豎著畫的,上面圓的下方和下面圓的上方撞在一起。
「8!我們會寫了!」
他們都興沖沖的,等著劉小麥誇獎。
「嗯,不錯。」劉小麥懶懶地說,「底下那個圓圈畫得比上面的再大一點點,就更標準了。」
「是哥哥教我們的!」
劉小麥一回來,何在洲就回去繼續砌牆了。
劉小麥看過去。他沒看她,但是眉梢抬了一下。
「大姐,你別生氣。」劉小豆突然跟劉小麥說悄悄話,「他教我們寫字,我們才不是把他當真哥哥。」
「就是就是。」劉小虎也表明忠心,「我們沒有真哥哥,我們只有真大姐。」
……這兩個小壞蛋。
劉小麥心裡默默記下,小豆流暢說話次數加一。
都大中午了,何在洲還在積極幫忙著,也不說回家。
張秀紅從屋裡出來,她悄悄關注何在洲半天了。正好才分家財大氣粗,張秀紅主動讓何在洲留下來一起吃頓中午飯。
何在洲的眼角抽了一下,溫和地表示他不吃中午飯。
劉小麥看著他,覺得他這張假象很可能要維持不住了。
一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時要崩的樣子。
他在期待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人焦頭爛額地跑過來了。
「不好啦,劉老太,你家劉三柱出事了!」
劉老太險些暈倒了,「什麼事?什麼事!」
「我們壩子大隊倒霉了,上午好多縣城的公安同志去了,把隊裡地下賭窩給搗了!賭窩裡的人全被帶走了,就有你家劉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