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

  遠遠的,就聽見殺豬一樣的慘叫從老劉家傳出來。

  張秀紅下意識地看了看劉老太,劉老太正在含飴弄孫,好像根本沒聽見裡頭的動靜,甚至表情透出來幾分志得意滿。

  這讓張秀紅暗暗咋舌,怎麼地,老劉家真有好事了?

  劉老太還故意說一些話給他們聽。

  「福寶啊,回去奶就給你蒸雞蛋羹。」

  「什麼,吃夠雞蛋了啊。

  那奶就把雞蛋給你媽媽,讓你媽給你做雞蛋糕。」

  別的還好,一聽見雞蛋糕這三個字,不爭氣的淚水就從劉小豆和劉小虎的嘴巴里流了出來。

  張秀紅:「……」

  這兩個小慫崽子真的是她養的嗎,啊?

  她跟潘桃不一樣,沒有當眾毆打辱罵孩子的習慣。

  她喜歡關上門教孩子,先嚴厲後苦情,最後娘兒幾個抱頭痛哭升華感情。

  在外面,張秀紅同志還是很有慈母樣子的。

  「今個是個好日子,為了慶祝這樣的喜事,我們晚上吃菜飯,裡頭放多多的鹹肉片,再放多多的葷油,吃一口油汪汪香噴噴!」

  張秀紅此話一出,劉小豆和劉小虎迫哈喇子淌得更厲害了。

  「好哦好哦!媽,快些個快些個呀。」

  婆媳交鋒,張秀紅險勝。

  她跟劉老太對視一下,然後兩個人同時偏過頭去,發出冷哼。

  小劉家一家五口跟老劉家奶孫三個在老槐樹邊分道揚鑣。

  一到家劉二柱就趴到窗子邊了。

  劉小麥靠過去:「爸,你看什麼呢?」

  劉二柱就讓了一半窗子給她,兩個人都正大光明往老劉家院子裡看。

  殺豬叫就是從老劉家院子裡傳出來的。

  大房門口擺了兩張大板凳,靠著放一起。

  上面躺了個白花花的東西,潘桃面目猙獰,那架勢一擺,很有磨刀霍霍的味兒。

  劉二柱驚呆了:「大嫂,你真殺豬?」

  不至於吧,離過年還早著呢。

  真過年了,隊裡豬幾百斤,也不會讓潘桃上啊。

  「顯然不是。」

  劉小麥是有幾分推理才能在身上的,「真要是大肥豬,兩張大板凳放不下。」

  「啊啊啊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不是豬你才是豬,你們全家都是豬!」

  伴隨著劉小勇慘絕人寰的聲音,潘桃讓了讓位置,劉二柱一伸頭,「啊」了一聲。

  「大板凳上不是小勇嗎?」

  劉小勇被扒的光光的,手腳都被綁在了大板凳的腿上,也不知道潘桃怎麼辦到的。

  他的身上都是藤條的傷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嚷嚷著「救命」。

  劉小麥驚悚地看著她大嬸子,潘桃同志變化好大啊。

  不,這不僅僅是變化,潘桃這是變異了。

  正常人哪會對親兒子下這種狠手呢?

  除了何在洲身上薛丁格的傷痕。

  劉二柱也有些接受不了,大概是從劉小勇身上,聯想到自己被劉老太從火鉗叉的悲慘過往了。

  他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大嫂,何必呢,小勇是你兒子,你不是還指望他給你養老的嗎。」

  「兒子能養個屁的老,養兒子就是受罪的命!」

  潘桃咬牙切齒,她現在宛如一個極端分子,因為劉老太的遭遇,開始地圖炮全天下的兒子,「我現在就要打死這個不學習的蠢東西!」

  說著,潘桃藤條一甩,劉小勇一聲慘叫,屁股上多了一條紅槓子。

  「老大呢,老大也不出來管管。」

  劉二柱嘆氣,「麥啊,你大嬸子好像有點不對勁了,你讀書多,你看看呢?」

  「我大嬸子不對勁才是對勁,在老劉家,哪個人還是對勁的哦?

  對勁的反而是不對勁的。」

  劉小麥搞了一通詭辯。

  劉二柱一副聽懂了的樣子,居然陷入了沉思。

  「大姐,我要看我要看。」

  劉小虎擠過來,劉小豆又把他擠過去,都想占住劉小麥身邊的位置。

  看什麼喲,看劉小勇光著屁股蛋子挨揍嗎。

  劉小麥肉疼地從兜里掏出來一顆小酸糖,偽裝闊氣地往劉小豆手裡一扔:「拿去化在水裡喝,你們兩個平分。」

  劉小豆和劉小虎:「!」

  太過分了,大姐居然有私房糖。

  可能這就是初中生的快樂吧,啊啊啊他們什麼時候可以上初中?

  劉小豆悄悄說:「我要努力跳級。」

  「……」劉小虎說,「我跟大姐好,大姐就多給我糖。」

  他真聰明!

  「我都交代,我老實交代!」

  院子裡,大板凳上,劉小勇終於受不了這種折磨了,心碎開口。

  「是有人幫我寫的作業,我沒有抄人家作業。

  我也沒逼她,是她自願的……我、我……」

  潘桃用藤條拍著他的臉:「是哪個自願幫你的,我找個好日子去會會他。」

  「不用找好日子,你天天都在會她……」劉小勇兵敗如山倒,什麼都交代了,「是劉小萍,小萍幫我寫作業的。」

  「小萍?」

  潘桃眉毛豎起來,冷笑著又給了劉小勇一藤條,「小萍一天書都沒念過,她能幫你寫作業?

  劉小勇,你當你媽我是個傻子呢!小時候打了碗你說是小萍打的,讀書了抄人家作業你說是小萍寫的!」

  原來潘桃什麼都曉得,那以前她還逮著劉小萍痛毆幹什麼?

  劉小萍從門後的陰影中走出來,低著頭小聲道:「媽,哥哥說的是真的,他作業都是我寫的。」

  劉小勇嘶叫起來:「媽,你聽聽,你聽聽!」

  潘桃哼哼道:「劉小萍,你就別給劉小勇頂缸了。

  你大字不識有那種本事?」

  劉小萍靜靜道:「我識字。」

  她說的跟真的一樣。

  潘桃愣了愣,藤條換了個手拿:「……你怎麼識的?」

  劉小萍不怕被打,實話實話:「我天天去小學外面聽課,哥哥逃課,他書給我看。」

  「!」

  劉小勇嚷嚷著,「劉小萍,你這個叛徒!」

  搞得好像最開始把劉小萍供出來的不是他一樣。

  潘桃都懶得看他,只盯著劉小萍:「你說什麼瞎話,在外頭聽聽就能聽會?」

  「當然能呀。」

  說話的不是劉小萍,是笑眯眯的劉小麥。

  「說明小萍聰明呀。

  有的人在外面聽聽就會,有的人上學幾年還在念一年級。」

  劉小勇:「……嗚。」

  有被內涵到,他太慘了他太慘了,不想讀書難道是什麼罪過嗎?

  潘桃瞪著劉小萍,藤條左手轉到右手的,到底沒下去抽她。

  「你想幹什麼?」

  劉小萍難得挺直了腰杆,把臉抬起來。

  「媽,我、我想上學。」

  潘桃脫口而出:「你做夢!」

  這丫頭片子心太大了,真沒看出來啊,她居然這麼敢想!

  劉小萍鼓足的勇氣一下子被戳破了,像被煮熟的蝦一樣,腰杆蜷曲起來。

  「三嬸家的小軍念書……福寶也念書……」

  「你能跟人家比嗎?

  人家是福寶、福寶!聽懂了嗎?」

  潘桃暴躁起來了,也不知道她在生誰的氣。

  「有區別嗎?」

  劉小麥好奇地問,「不都是用老劉家的錢上學的嗎?

  我三叔交家用是交家用,我三嬸那個開銷卻也不小吧。」

  「確實啊。」

  劉二柱點著頭,跟劉小麥答疑解惑,「老劉家就那麼點錢,你三叔一家多用一分,你大伯家就要少用一分啦。

  你大嬸子賢惠,是長媳,肯定是寧願苛待自家姑娘,也要幫別人養孩子的。」

  潘桃:「……」

  她手抖呵抖呵著,都拿不穩藤條了。

  是這回事嗎?

  她現在做的事在外人看來居然是這樣的?

  「劉二柱,你管別人家的事情幹什麼?」

  張秀紅在喊他,「過來燒火!」

  「來了來了,紅子別生氣。」

  小劉家窗子一關,劉小麥父女倆了事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媽,別打了,我好疼……」

  「媽,我不比福寶差的……」

  院子裡,潘桃看著她的一對兒女,一個個都這麼的痛苦、這麼的可憐。

  她突然就想不明白了,好好的日子什麼時候就過成了這樣?

  小劉家,劉小豆和劉小虎在聽收音機喝糖水,劉小麥出了門,去她家的小自留地上,看看碧青的菜畦。

  正在鋤著草,她面前落下來一道人影。

  劉小麥有那麼一絲不詳的預感,她謹慎地抬頭,就看到了福寶那張肉乎乎的臉蛋。

  「……」劉小麥惆悵。

  福寶在劉老太堅持不懈的投餵之下,長相已經非常符合這個年代的審美。

  而她劉小麥雖然頭髮已經黑了,但站出去給人家的第一印象還是「黃毛丫頭」,這可不行啊,影響氣質,她要是當了什麼幹部,還影響威信。

  就像現在,同學們都喊她「小班長」。

  怎麼就小了呢?

  福寶一伸手,手心是兩個雞蛋糕。

  「小麥姐姐,我給你雞蛋糕吃。」

  誒,錦鯉女主這是來給她示好嗎?

  劉小麥不敢相信,在很久以前,錦鯉一家剛回來的時候,給過他們米糕吃,結果他們沒敢吃就當沒這回事了,後來姚靜似乎有些不開心。

  劉小麥沒接雞蛋糕,她拿著鋤頭:「謝謝福寶,雞蛋糕還是你自己吃吧,心意我領了。

  我現在手髒呢,不好拿了吃。」

  福寶歪了歪頭,眨巴著眼,語出驚人。

  「小麥姐姐,我餵你吃好不好?」

  「!」

  劉小麥險些一鋤頭鑿到自己腳,「不必了不必了,我主要是不愛吃糕點。」

  錦鯉女主家的糕點是這麼好吃的嗎?

  吃是吃快活了,回頭還不知道要用什麼還呢。

  福寶泫然若泣:「小麥姐姐,你還在生我氣嗎?」

  生氣?

  還?

  劉小麥完全聽不懂:「沒有的事,我從來不生別人氣。」

  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劉小麥心平氣和,劉小麥心如止水。

  日了,忍不住了!

  劉小麥把鋤頭一扛:「我回去了!」

  「小麥姐姐……」

  福寶還要跟,又一個人跌跌撞撞到老劉家來了。

  「安文玉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