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黑白配

  大熊貓。

  食鐵獸。

  panda。

  滾滾。

  黑白熊……這個好像不對。

  總而言之,舒鳧緊盯著眼前這頭肉乎乎、圓滾滾的巨獸,上下左右橫豎前後,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

  無論她怎麼端詳,這都是一頭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大熊貓。

  「……」

  大熊貓將舒鳧放在地上,老實巴交地一屁股坐下來,隱藏在濃重黑眼圈裡的圓眼睛閃閃發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瞧。

  然後,它做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熊貓面向舒鳧,將兩隻熊掌交疊在胸前,模仿著人類的姿勢,努力彎下自己粗短的身軀,溫順而笨拙地作了個揖。

  「你……」

  舒鳧微微一怔,心中隱約明白過來,抬起雙手比劃著名道,「你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幫忙?」

  熊貓略通人性,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

  舒鳧打蛇隨棍上,試探著討價還價道:「如果我幫你這個忙,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這次熊貓好像沒聽懂,懵懵懂懂地歪著腦袋,仿佛在問她「什麼叫跟我走」。

  舒鳧也不急著忽悠,見熊貓坐立不安,時不時地轉頭張望,便爽快地沖它比了個手勢:「好,有什麼要幫忙的,你帶路吧。我試試看。」

  「!!!」

  熊貓一下來了精神,就地骨碌碌一打滾,跟個芝麻湯糰似的站起身來,用前爪為舒鳧指出方向。

  它所指的位置,是霧氣繚繞的竹林深處。

  「好,你帶路吧。」

  舒鳧倒不擔心一頭滾滾算計自己,正要邁步跟上,熊貓又仿佛想起什麼似的,慌慌張張、搖搖擺擺地跑回來,將一隻寬大的熊掌伸到她面前。

  「咦?」

  舒鳧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熊貓從地上整個兒撈了起來,就像抱孩子一樣舉在肩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背上。

  熊貓背負著她轉過身,四肢著地,大步流星地朝向竹林深處跑去。

  「咦?咦?熊貓哥,這麼熟練的嗎?」

  舒鳧第一次體驗騎熊貓,只覺得人在竹林中急速馳騁,四周蒼翠連綿的竹海飛一般倒退,腦海中一時紛繁雜亂,「這樣真的好嗎?」「騎熊貓犯法嗎?」之類的念頭一股腦呼嘯而過。

  千言萬語,千頭萬緒,最終都匯聚成一句話:

  ——熊貓背上的毛,手感好好啊!

  直到抵達目的地,舒鳧都深陷在這塊軟乎乎、毛絨絨的熊貓墊子裡,怎麼也不捨得撒手。

  如果說世上還有什麼事,能夠阻止舒鳧忘我地吸熊貓,那就是——

  在她面前,出現了一群熊貓。

  準確來說,是一群簇擁在一起滾來滾去,好像一鍋糯米糰的熊貓寶寶。

  舒鳧:「!!!!!」

  ——我的媽,這秘境是天國嗎?!

  ——若非時限只有兩個時辰,時間一到必須退出,她簡直想在秘境裡住下來!!!

  與高大壯實的成年熊貓不同,這些熊貓幼崽個頭更小,體態更為圓潤,黑白兩色的毛又細又軟,一個個好像毛絨玩具一般,一伸手就能抱個滿懷。

  舒鳧依依不捨地下地之後,大熊貓伸出前爪,輕手輕腳地抱起一隻幼崽遞到她手邊,喉嚨里發出細碎的嗚嗚聲,仿佛要向她傾訴什麼。

  「怎麼了?你要我看它嗎?」

  舒鳧察覺大熊貓舉止古怪,略一沉吟,抬手按在無精打采的熊貓幼崽頭上,運使靈力,細細感受它體內的氣息流動。

  如今她已經結丹,不光是招式威力,對於氣息的感知能力同樣今非昔比,摸一摸便有「望聞問切」的效果,好比照了個修真版的x光。

  不過很遺憾,這一招只適用於修為不如她的對手,比如眼前幼小、可憐又無助的熊貓寶寶。

  就這麼輕輕一摸,舒鳧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這隻熊貓的氣息……很衰弱?」

  熊貓幼崽身上沒有外傷,不像是罹患疾病,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乍看之下一切如常。

  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有什麼異樣的東西,正寄居在這隻幼小的熊貓體內,源源不斷吸取它的生命力一樣。

  大熊貓可憐巴巴地望著舒鳧,把幼崽遞到她臂彎里,又將兩隻前爪搭在一起,向她擺出作揖的姿勢。

  「我明白了。」

  舒鳧一手抱著病懨懨的熊貓寶寶,另一手搭在大熊貓前爪上,篤定地點頭道,「我來想辦法,一定治好這個小傢伙。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幫我的忙。」

  ——對熊貓幼崽見死不救的人,這世上怎麼可能會存在呢!

  話雖如此,舒鳧不知熊貓衰弱的根源所在,眼下也無法對症下藥。

  但她鎮定自若,先是為熊貓幼崽渡了一縷靈力,又找了幾枚清涼安神的靈果餵給它,暫時緩解它的虛弱和痛苦,隨後取出掛在胸口的「守心鱗」,在內心默念江雪聲的名字。

  這枚鱗片來自龍神本體,其中蘊含的靈力十分強大,江雪聲說她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暫時還不能完全煉化,讓龍鱗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不過,作為「尋人道具」來說,這點程度便已夠用了。

  「……」

  舒鳧很難形容這種玄妙的感受,就好像她擁有了另一顆心臟,心臟上延伸出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血脈,纖細而又強韌,跨越千山萬水,與江雪聲的魂魄相連。

  很快,她便感覺到了江雪聲所在的方向。

  「好,我們走吧。」

  她信心十足地轉向大熊貓道,「我帶你們找個人,他一定能解決你們的問題。」

  話甫落,她語聲一頓,盯著這群滿地翻滾的熊貓寶寶犯了難。

  大熊貓擔心她懷中幼崽的安危,也放心不下其他寶寶,無論是走是留,總得與其中一方分開。秘境中吉凶未卜,若是大熊貓不在,其他幼崽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可就造了大孽了。

  「有了。」

  舒鳧靈機一動,從儲物袋中取出「閬苑」畫卷,在熊貓一家面前揚手鋪開,「你們都到這幅畫裡來,我帶上你們,一同去找先生。這裡頭空間很大,足夠裝下所有人……不對,所有熊貓。」

  如果江雪聲得知,舒鳧不僅被一群熊貓迷得神魂顛倒,還用他送給她的別墅勾引熊貓,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總之,熊貓們單純好哄,舒鳧心懷鬼胎(?)的引誘大獲成功,很快就達成一致,揣著熊貓一家老小踏上了旅途。

  這一刻,她覺得擁有一窩熊貓的自己,是站在整個修真界巔峰的女人。

  ……

  站在修真界巔峰的女人,很快便遇上了一道難題。

  循著守心鱗指引的方向而去,橫亘於舒鳧面前的,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遼闊湖水。

  極目遠眺,只見碧波萬頃,浩浩湯湯,一眼望不見盡頭,又仿佛這片湖水本身就是秘境盡頭。

  更令人頭疼的是,湖泊周圍無法使用靈力,自然也用不了御劍、法術和飛行法器。

  這種獨特的環境,讓她回想起當年入門試煉中,懷古真人那座「布滿封靈石」的缺德洞窟。

  也就是說,這座湖泊,同樣是一道考驗秋獵參加者的關卡,端看他們如何突破。

  修士若無法使用靈力,那便只是個身手好些的凡人,仙俠級別的武力也會隨之降維到武俠。

  在武俠背景下,即使舒鳧有「凌波微步」的輕功,要在如此一望無際的湖面上前進,也不知一口氣能續到幾時。

  「總之,得找個落腳點……」

  舒鳧凝神沉思片刻,隨即心念一轉,將方才餵給熊貓幼崽的靈果扣在掌心,朝向湖面上遠遠拋了出去。

  靈果剛一拋出,只聽得「嘩啦」一陣嘹亮水聲,一條足有人那麼大的錦鯉躍出水面,魚嘴一張一合,就將那枚靈果囫圇吞了下去!

  「果然有魚。」

  舒鳧得意地一拍手掌,「我就知道,這秘境裡處處都有靈獸,湖中自然也是一樣。」

  她不再耽擱,將全身上下的食材盡數搜刮出來,裝入布袋提在手中。提著這口滿滿當當的袋子,她一邊將靈果向湖面上拋去,一邊長身而起,掐准錦鯉出水的時機,足尖在魚背上輕輕一點。

  作為以身手見長的劍修,舒鳧身輕如燕,錦鯉尚未感覺到她的分量,人已如紙鳶一般遠遠飄了出去。

  就這樣,她一邊不斷地拋出食材,吸引魚兒浮出水面覓食,一邊踩著魚背在湖上輕盈跳躍,仿佛腳踏梅花樁。

  再後來,舒鳧遇上一隻背殼堅硬的烏龜,便索性在它甲殼上站定,用一根系線的長竿吊著靈果,就像引誘毛驢的胡蘿蔔一樣掛在烏龜眼前,直接以它作為代步工具。

  與此同時,當她在湖面上穿梭之際,也曾見過其他修士的蹤影。

  他們要麼是手動製作一葉小舟,揮汗如雨地手動划槳;要麼就是與她一樣,藉助了水中妖獸的力量。

  其中,擅長御獸的修士明顯領先一籌,如魚得水,得心應手地駕馭著妖獸。

  放眼望去,不僅有騎錦鯉、騎烏龜的,還有人騎水蛇,騎水母,騎尼斯湖水怪(確切來說,是長得很像尼斯湖水怪的妖獸),更有甚者,搭乘著一頭巨大的海豹,在碧波間靈活地乘風破浪……

  ……不對,湖中怎麼會有海豹?!

  海豹不會有事吧!!!

  舒鳧條件反射地出聲喚道:「等——」

  「道友莫慌,這是我的靈寵。」

  一道清亮宛轉的嗓音傳來,一位容顏嬌媚的少女美目流盼,笑靨如花,優雅大方地側身斜坐在海豹背上,正是鳳儀門少門主的未婚妻——鍾盈翠鍾小姐。

  「他與尋常海獸不同,在湖水中一樣能夠行動如常。」

  鍾盈翠笑吟吟地輕撫豹頭,目光在舒鳧臉上悠悠一轉,似乎頗帶幾分賞識,「道友若有興趣,可要與我同行?」

  「呃……」

  舒鳧這才想起,自己現在還披著一張冷峻酷哥的皮,對妙齡少女來說不乏吸引力。

  鍾盈翠綺年玉貌,一看就是個備受嬌寵的千金小姐,如今未婚夫不在身邊,她想要有個順眼的護花使者,倒也無可厚非。

  然而瓜田李下,舒鳧半點都不想摻和人家小情侶,平白惹來一身腥,更何況她也不搞百合——明瀟真人除外。

  因此,她肅然斂容,疏遠而不失禮貌地拒絕了鍾盈翠:「抱歉,鍾小姐。我急於尋找夫人,只怕不便與您同行。」

  鍾盈翠臉色微變,似乎有些失望,倒也沒有多加糾纏,只是潦草地隨口祝福一兩句,便意興闌珊地與舒鳧道了別。

  ……

  告別鍾盈翠後,舒鳧繼續御龜而行,就在她隱隱約約望見遠方湖岸的時候,忽然發覺湖水有些異樣。

  在碎鑽般明亮閃爍的波光之下,似乎有什麼漆黑的、密密麻麻的東西,正在湖面下聚集,蠕動,翻湧……

  緊接著,舒鳧意識到了。

  那是水蛇。

  只不過,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蛇。

  無數水蛇扭動著粘滑柔軟的身軀,小巧的三角形蛇頭露出水面,滿口細密的獠牙反射著凜凜寒光。他們成群結隊,好像一片黑壓壓的波浪般席捲而來,竟有排山倒海之勢,似要將舒鳧與烏龜一口吞沒。

  舒鳧立刻驅使烏龜掉頭,卻不料背後亦有大片水蛇包抄而來,回頭無路。

  一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糾結纏繞的蛇身,起伏涌動的蛇頭,悍不畏死地朝向舒鳧逼近。

  就在此時——

  「小姑娘,你在那裡做什麼?」

  舒鳧循聲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蛇群對面,雪團似的矮腳貓——謝芳年正趴在一隻稍小的烏龜背上,飛快地自遠處向她靠近。

  待他接近一些,舒鳧才得以看清:這烏龜之所以「游」得快,是因為謝芳年將毛茸茸的大尾巴浸在水裡,像風車一樣轉著圈兒高速甩動,發揮了螺旋槳的作用。

  「啊,有了。」

  舒鳧猛然回神,將掛著靈果的竹竿收起(烏龜露出了悲痛欲絕的表情),而後雙手一分,同時喚出一黑一白兩把重劍,一左一右提在手中,依樣畫葫蘆地舞成了兩架大風車。

  剎那間,只見血肉橫飛,企圖飛撲上前的水蛇悉數被捲入風車,秒秒鐘攔腰截為三四五六段,七零八落地墜入水中。

  舒鳧就這樣揮舞著兩架大風車,同時也是兩副螺旋槳,飛也似的推動一臉懵逼的烏龜船前進,提高嗓門道:

  「多謝長老提點,我終於發現重劍的正確用法了!」

  謝芳年:「……正你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