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金光只有一瞬間。
這一次沒有那種毀天滅地的壓迫感，也沒有那種讓人嘆為觀止的奇觀。
絕大多數人看到的都是一抹一閃而逝的金光，甚至有的人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已經錯過了這最後一刻。
廢墟上的安靜持續了足足十幾秒，而這十幾秒大概就是觀看現場的眾人一生中最漫長的十幾秒。
所有人都看著倒在地上的許曙，期待著他再次站起來。
所有人都看著跪倒在廢墟上的進化之律者，希望他再也站不起來。
在這煎熬的十幾秒後，畫面中第一個行動的人出現了……
是進化之律者。
在那最後的一刻，在這片沒有任何生命的環境中，進化之律者的手心中出現了一個最原始的生命。
那原本是一團有機物，被進化之律者糅合成了一個原始細胞的模樣，加上律者注入的崩壞能。
在那一刻，生物歷史上的第一筆在這裡再次誕生。
律者在金字塔塌陷之後邁出了他真正進化的第一步。
「許曙……」律者的喉嚨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吼，許曙倒在地上，連眼球轉動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顯得困難無比。
「這就是你的全部計劃了嗎？」律者的身體被他自己強制著牽起來，在許曙的面前搖搖晃晃的站好。
他的胸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前後通透，甚至能看見從血肉中裸露出來的核心。
但唯獨沒有將核心擊碎。
「精彩……真是精彩……」進化之律者低聲喃喃著，他看著比自己還要狼狽的許曙，邁出了踉蹌的第一步。
他的身體恢復不了了……這一具身體已經在撥響死亡的倒計時了……最後真正創造生命的那一下已經耗空了他體內僅存的全能和所有崩壞能。
現在的他比躺在地上的許曙好不了多少，雙方都只是強撐著的強弩之末。
只不過是一個還有行動的能力，另一個卻只能勉強支撐著自己的生命體徵。
進化之律者拖動著身體，低聲笑著，一步一步走向許曙。
「只要我拿回了我另一半權能……我就能……」進化之律者前進的速度雖然慢，但那殘破的軀體確實在一點點的靠近許曙。
而許曙動不了，只能任由進化之律者縮短雙方的距離。
「到最後……還是……」律者抬起了手，對準了許曙。
但是那隻手沒有抬起來……它被什麼東西拉住了……
進化之律者的表情凝滯了。
「是瓦赫老師嗎……一個幼小的聲音從進化之律者的身後傳來。
進化之律者的身體開始顫抖，他滿臉不可置信的低下頭，向自己的後方看去。
「不是啊……」那道幼小的聲音在轉瞬間變得蒼老無比。
而進化之律者看見了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他的脊背像是劍龍一樣凸起，他的左手是三根手臂交錯形成。
他伸出了一隻手，拉住了進化之律者的右手。
「小……天……？」進化之律者的瞳孔在顫抖，不如說他的全身都在顫抖。
不可能……這個生命造物明明已經死了才對啊！
為什麼他又會出現在這裡？！
「瓦赫老師……」垂垂老矣的小天抬起頭，用空洞的眼光看著進化之律者。
他張開嘴，蒼老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死氣，從內而外的顯示了這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我好疼啊……」
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力氣，進化之律者一把甩開了老者的手，憤怒的將其推倒在地。
老者在地上的血泊中，濺起一身的猩紅色液體。
進化之律者後退了幾步，現在他和許曙之間沒有了距離。
只要奪回自己的權能，只要自己重歸完整……只要一瞬間——他就能恢復原狀！！
進化之律者猛地回頭，一把抓向了地上的許曙。
但是他回頭只抓住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的一隻手臂比她的整個身體還大。
而進化之律者正是抓住了這個小女孩的脖子，讓她抬起腦袋，用那雙滿是迷茫和血絲的眼睛看著進化之律者。
「我好痛啊……痛的要死了……要死了……」沒有在意進化之律者手上究竟用了多大力道，小女孩無意識的說道。
進化之律者觸電般後退了幾步，他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女孩。
她明明已經死了……她明明已經死了才對！！
她是被自己變成了攻擊那幾個逐火之蛾成員的生命……她應該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才對！！
「哦……」像是為了驗證進化之律者的想法，小女孩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一絲明悟。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小女孩的身體融化了，化為一灘血水，落到了地上，在地上撲開融入了地面。
這個時候，進化之律者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那片廢墟，來到了一個巨大的血池中。
他的腳踝淹沒在粘稠的血液中，他難以置信的後退著，搖著頭。
「不對……這裡是哪裡？這裡是哪裡？！！」
他看見一道道詭異扭曲的身影從血池中站起身，然後邁開腳步，緩慢的向著他開始移動。
「許曙！！」看著那些從血水中出現的詭異身影，他感到了一股奇特的熟悉感，他發出了一聲怒吼。
「這也是你搞得鬼嗎！！」
他揮動著手臂，後退著，不斷的後退著。
「我好疼啊……」
「我也死了……」
「又死了一個……」
「又死了一個……」
一聲聲哀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撬開了律者的耳朵，從那裡面鑽了進去。
「與我何干！！」終於，在這鋪天蓋地的怨聲中，律者爆發了。
他將靠近的一個身影一拳揮散，讓那個身影變成了一灘血水融入了地面。
「一群下賤的生物，是我給予了你們進化的資本！是你們自己失敗了！是你們自己沒能掌握住機會！為什麼還要來纏著我！！」
「……」
突然，一灘血水從黑沉沉的上空流淌下來，落在了血池中。
又一個怪異的身影從這片血海中站了起來，搖晃著走向了律者。
「又死了一個……」
「又被害死了一個……」
「又被害死了一個……」
這些聲音排山倒海，他們鑽進律者的每一個縫隙，鑽進他的每一個細胞中，讓他憤怒，讓他怨恨……
讓他恐懼……
他轉身逃了……不知道逃向何方。
腳下沉積的血液被他的激烈動作弄得嘩嘩直響，濺起的血液沾染在了他不知什麼時候穿在身上的白大褂上。
他突然踩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像是一個水氣球一樣在他的腳下爆炸，那東西在消失的一瞬間抓住了他的腳踝。
他被拽倒了，一把摔倒在了血水中。
「眼鏡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鼻樑上的眼鏡飛走了，進化之律者感覺視線一下子模糊了起來。
他爬起身跪倒在血水中，眯著眼睛，用顫抖的雙手在血液中不斷的摸索著，想要找回自己的眼鏡。
不對……他不用戴眼鏡的……
就是這麼愣神一會兒，一隻沾滿鮮血的手突然從血池中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啊——！！」
進化之律者瞪大了眼睛，發出了一聲驚恐的慘叫，他劇烈的掙紮起來，想要甩開這隻手。
什麼力量……什麼權能……這些都被他拋在了腦後，他想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地獄！
但是那隻手抓的很緊……拽著律者就要往血池中沉下去。
「不！」律者咆哮著，嘶吼著，哀求著。
他奮力的掙扎。
「又死了一個……」
「又被害死了一個……」
「都死了……大家都死了……」
突然，律者一抬頭，無邊無際的「血人」已經將他包圍的里三層外三層。
所有的念叨在這一刻停了下來，所有的「血人」都低著頭，俯視著滿身狼狽，跪倒在血池中的律者。
律者驚恐的看著這些「血人」。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從血人中走出來的人。
那人和他一模一樣，他的臉上帶著眼鏡，身上穿著一身染血的白大褂……
他是瓦赫……真正的瓦赫……
他搖著頭，嘴裡喊著無意義的音節，看著瓦赫對著他伸出了手……
「哦……看來忘了帶點東西走了……」
瓦赫的手覆蓋了律者的眼睛……
……
現實中——進化之律者跪在廢墟中，沒有發出一絲動靜，安靜的像是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