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自己聽到了什麼？！
許曙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然後他看見娜塔莎摘下了自己的兜帽，撩起了灰色的頭髮，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圓形痕跡。
真的很淡，淡到許曙不用心都看不出來那裡居然有一個疤痕。
這樣淡的疤痕和許曙在【瓦赫】身上看見的那些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和那些猙獰的傷疤一起看，娜塔莎頭上的這個痕跡就像是一個水印……
可是它在娜塔莎的太陽穴上面……不偏不倚，正中太陽穴。
許曙看著娜塔莎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了。
命中的不是這個位置還好，但是偏偏就是這個位置……娜塔莎居然還能活下來？
「你是怎麼……」許曙盯著那個淡淡的疤痕看了好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禮貌，有些尷尬的收回了視線，問道。
娜塔莎放下了頭髮，任由灰色的頭髮蓋住疤痕。「我不知道，並沒有對於那段時間的記憶。
「我就像是睡了一覺一樣，醒來的第一眼就是哥哥，他變得更疲憊了，但是他還是對我笑笑，和我說：『放心吧，已經沒事了……』」
娜塔莎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她的笑容給許曙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後來，我聽別人說，當時的哥哥像是瘋了一樣，抱著我到處尋找幫助，他說他需要器械，為了我他什麼都能做……他只想要器械，紗布……
「再後來，是神城醫藥的幾個員工對我們伸出了援手，哥哥因此加入了神城醫藥，我也跟著哥哥一起加入了神城醫藥……」
原來是這樣……許曙了解到的信息中講的是神城醫藥庇護了兩人，讓兩人免於追殺和迫害，沒想到背後的居然還有如此令人三級燒傷的原因……
反正許曙聽得是心臟突突的跳，頗有一種想要把那個莊園裡的人再突突一遍的感覺。
嗯……以後有機會試著刨一下祖墳吧，挨個鞭屍總能找到罪魁禍首。
只是這樣一聽下來，許曙發現瓦赫好像真的不是一般的厲害……用血做解藥那是個什麼概念？
許曙不知道那具體代表著什麼，但是許曙知道一個正常人的血液中蘊含著什麼。
是紅細胞能解毒了還是某種瓦赫獨有的基因片段能幹掉一分鐘置人於死地的病毒？
瓦赫用來毒翻莊園的那東西的含金量真的和研製敵敵畏的解藥一個級別，都是改變了生命底層邏輯的壯舉。
……所以律者真的不會這種毒藥嗎？
許曙感覺腦袋疼，嘆了口氣，看著陷入發呆狀態的娜塔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瓦赫的離開對于娜塔莎的打擊真的很大吧，明明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卻突然變得陌生……她甚至還是沒能及時的說出再見。
「加入神城醫藥之後，我們的生活突然就慢下來了，可以兩個人同時入睡，不用擔心身邊會突然出現武器，不用吃放了七天的食物……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四歲之前……
「我們等了二十年，苦苦的掙扎了二十年，我們眼看著生活終於有了起色……
「我和哥哥甚至已經商量好了，我們買一座小島，沒有任何人找得到的偏僻小島，在上面蓋一棟小別墅，風格就選哥哥喜歡的，內飾就選我喜歡的……
「明明……明明一切都已經規劃好了……」娜塔莎的聲音有些顫抖了。
在講述爸爸媽媽離開時，她沒有哭出來；
在講述那個女孩消失時，娜塔莎也沒有哭出來；
在講述哥哥帶自己離開時，娜塔莎同樣很堅強……
死亡，恐懼，離別……沒有什麼讓娜塔莎的聲音顫抖過，她只是對自己的過去有些迷茫，她甚至會對過去的經歷苦笑著講述……
但是當講到「未來」，講到美好的時候……
「明明……只要能繼續走下去……明明我們已經看見了希望，我們只要繼續努努力，繼續活著……」
「我們就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可是……為什麼……崩壞來了？」
她終於哭了出來。
肩膀微微顫抖著，只需要有一個人扶住就能遮掩。
啜泣的聲音不大，只要有一個人輕聲的安慰就能蓋過。
甚至於許曙能感覺到娜塔莎心中的悲傷並沒有多麼的濃厚，只需要有人去拍拍她的肩膀，去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一句——「放心，有我在，已經沒事了。」就能讓娜塔莎止住哭泣。
但是沒有這樣一個人……
即便娜塔莎早就留出了這個位置。
許曙放緩自己的呼吸，夜風從漆黑無邊的世界中吹來，它足以吹滅任何在這裡點亮的燭火，足以熄滅任何剛剛誕生的溫暖。
它帶來了無聲的啜泣，但是放眼看去，卻是一片深邃至極的黑暗。
崩壞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它抓住了你好不容易找到的美好，將它拆分成孤獨，離別，死亡，悲傷，然後又將這些混合在一起，將你的美好變得面目全非，再強硬的讓你將其咽下肚。
許曙閉上了眼睛，任由這風在臉上呼嘯，任憑這悲呦在耳邊盤旋，放任那悲傷在心中沉澱。
漫無邊際的薔薇花被突如其來的風捲起，五顏六色的花瓣中央，許曙看見了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坐在搖籃的跟腳下哭泣。
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睛裡流下，小女孩用著雙手上所有能擦掉淚水的地方去擦拭——手指，手背，手心，手臂……
可是那些淚水根本擦不完，很快，小女孩就放棄了把眼淚擦乾淨的想法，轉而曲起雙腿，把臉藏了起來。
許曙下意識的想要上前一步，去安慰那個小女孩，但是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快他一步，焦急的跑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身邊，在她的身邊坐下，抬手放在了小女孩的肩膀上。
【「沒事了啊，哥哥來了，有什麼委屈都可以跟哥哥說，有什麼壞蛋哥哥都會把他們打跑！！沒事了啊……」】
男孩的聲音很溫和，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焦急。
許曙似有所感，回頭看去。
他的身後站著一對夫婦，他們雙手十指相握，滿眼憐惜的看著男孩和女孩，他們似乎想邁出一步，來到男孩女孩的身邊，但又被禁錮在了原地，不得寸進。
許曙睜開眼，再看去。
這一次……娜塔莎的身邊什麼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