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葉勉被丫鬟喚醒時,葉璟已經不在寶豐院,寶荷一邊手腳麻利地用薄荷葉給葉勉兌漱口水,一邊說道,「大少爺天還沒亮就出府了,說是要進宮,四少爺還睡得實呢,就沒吵醒您。」
葉勉趿著軟鞋踢踢踏踏地進了耳間的淨房,一邊放著晨水一邊撇嘴叨咕,「也不知道皇家給端華公子發了多少俸祿,這是要把人榨乾了不成?」
外面的寶雪聽見動靜,抿嘴一笑湊趣道:「發多少俸祿,您去問老爺不正相宜?」
葉勉一曬,可不是,戶部正管著滿朝文武百官的薪俸制定,就他爹那個偏心勁兒,虧得國庫不是他管,不然他能給葉璟發個半壁江山。
葉勉如今已改了在馬車上用朝飯的習慣,寶年使著兩個二等丫鬟把廚房送來的早膳一一擺桌。
牛乳粥,芙蓉蛋,蝦肉炸餅,茉莉花珍糕,並著幾碟爽口小菜。
寶荷這邊正幫他吹著牛乳子粥,那邊寶年領了兩個眼生的丫鬟進了院子。
寶雪見葉勉奇怪,便解釋道:「大少爺吩咐讓五少爺在寶豐院住上一陣子,這兩個是四姨娘打發來打點物事的。」
兩個丫鬟低眉順眼地給葉勉恭恭敬敬地請了安,便被寶年領著去了內室,葉勉點了點頭不甚在意,隨意用了些東西便趕去了國子學。
今兒午前是音律課,葉勉正團座在蒲團上,看著譜子,宮商角徵地在桐木琴上勾著琴弦,琴師並著兩個助教踱步在學子間,依依指點。
葉勉這邊正停下來研究琴譜,一顆石子「啪」地一下打到他的手背上,葉勉疼地「嘶」了一聲,隨即立起眼睛剛想拍案而起,就見學屋門口,一顆腦袋鬼鬼祟祟地趴藏在門後,正朝他和李兆擠眉弄眼。
葉勉和也正甩著手的李兆對視了一眼,紛紛舉了出恭牌。
門口那人是隔壁啟德院的學生孟齊安,幾人去了淨房,葉勉推了那個孟齊安一把,「要死啊你!那麼大個石子兒,你想廢了老子的手不成?」
李兆也橫眉立眼地,「你今兒不給爺個像樣的說法,爺一會兒去你們院連齊野一塊兒打。」
孟齊安急道:「齊野都出事了,你倆還惦記揍他!」
葉勉和李兆齊齊一怔,「他出什麼事了?」
孟奇安:「今兒兵武監的幾個武學生來學裡送藏書和馬匹,我們啟德院正在校場上上騎射課,有個武學生不屑我們騎術,嘴裡還說些那不乾不淨的,有個同在校場上課的坤字師兄便與那人起了衝突,掌教和他們院子都在攔著,哪想齊野這傢伙上去就抽了那武學生一鞭子,還給抽臉上了。」
葉勉倒吸一口冷氣,忙追問,「後來呢?」
孟齊安:「來的那幾個武學生哪能罷休,就打了起來,可他們只有四個人,校場上我們可兩個院子的人都在,就......」孟齊安輕咳了一聲,又接著說道:「把那四人打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後來行思閣來抓人,齊野和那個坤字師兄都被關進了誡室,四個武學生已經被各自府里抬回去醫治了。」
葉勉和李兆對視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暗道齊野這回可是捅了大簍子了。
這兵武監和他們國子學本就是朝堂上武官、文官的前身,兩邊一直以來就不對付的很,武學生看不慣他們一副弱雞模樣滿口只會之乎者也,這邊卻瞧不上武學生五大三粗只長拳頭不長腦子。
要說兩邊的交集大概也就是兵武監在初立之時,國子學的學子們抄了萬冊學書送去了兵武監的藏充盈館閣,而後兵武監每年都會派人去市面上搜羅些藏書並些上好馬匹送至國子學,做些表面交情給上面看,而國子學也會在他們拜伏武仙尊之日,派人過去拜上一拜,共祈大文邊/疆穩固,再意思意思送些手抄書冊,都是面子功夫罷了。
別看朝上文官、武官政見不一,吵到臉上充血就互相扔靴子,他們國子學和兵武監的學生因不在一處授學,卻沒起過什麼大衝突。
這回兵武監派人來送藏書和馬匹,國子學卻將人家學生給群毆了,還是給抬出去的,這簡直是把人臉面踩在泥里還跺了兩腳,兵武監明著不找回場子,那些武學生私下裡能放過他們?
李兆顯然知道事態嚴重,一臉急色,轉頭和葉勉說:「我去提督府找我舅舅,你一會兒和昂淵去行思閣看看他,讓那小子消停些。」
葉勉點頭,「我和昂淵上次打架被關過一回誡室,如果直接被扔到那裡倒不用擔心,只會讓他跪跪聖人像,並不會被懲戒受皮肉之苦,放心。」
李兆匆匆離開,葉勉也趕緊回了啟瑞院,在門口用小石子把魏昂淵給砸了出來。
魏昂淵揉著額頭一臉無語,和葉勉兩人趕去行思閣。
葉勉在這行思閣可是熟客,找了相識的訓導司正,好磨歹磨地央著在誡室門口,看了一眼正臊眉耷眼跪在那裡反省的齊野和那個帶頭惹事的坤字師兄。
葉勉和魏昂淵見人無事便也放了心。
齊野見了他倆一臉激動,「什麼時候能放我出去?」
「跪好!不准講話!」訓導司正怒斥道。
葉勉沖他使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好好跪著,別惹事就能快些出去,聽話!」
待葉勉和魏昂淵走後,一邊跪著的坤字師兄吊兒郎當地沖齊野一揚下巴,呵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子人不大,路子倒挺廣,到了這誡室還能有人來看你。」
齊野白了他一眼,「這算啥?咱哥倆要是有緣,以後一齊被關進大理寺重獄,你還能看到他來看我。」
「......」
葉勉幾人午時在膳堂還沒用完午膳,魏昂淵就被賈苑正給叫了過去,待他回到啟瑞院學屋,說了賈苑正找他的用意,葉勉氣得頭髮都快豎了起來。
「我去找他!這個臭老頭太欺負人了!」
李兆不在,魏昂淵和阮雲笙攔了兩回都沒攔住,葉勉氣沖沖地跑去了教苑。
賈苑正見他來了,愁得直揉額角,「又有何事?」
葉勉氣呼呼地反問回去,「我才要問您,您有事嗎?啟德院和坤碌院捅的簍子,做什麼讓我們啟瑞院的人去填補,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天上降口鍋也不該砸我們身上。」
「混帳!」賈苑正氣的直吹鬍子,「說得是些什麼胡話,和師長講話如此沒有禮數!」
賈苑正舉起案上的戒尺,「我看你是又皮癢討打了!」
葉勉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氣焰滅了三分,依舊氣哼哼道:「那您倒說說,往年都是坤字師兄去兵武監拜伏武仙尊,送手抄書冊,怎麼今兒就偏偏專指了魏昂淵去?」
賈苑正瞪了他一眼,又吩咐一邊的訓導去把門關上。
「坐在那兒!」賈苑正指了指一邊的楠木帽椅,又喝了口茶順了順氣兒。
葉勉十分乖覺地走過去,先給賈苑正添了杯新茶,才坐到椅子上。
賈苑正看著他這副乖巧模樣,哼笑了一聲,恨道:「你也就敢來我這裡鬧妖,要是大祭酒在,看他會不會先把你捆了,再送你父親那裡去?」
葉勉不見外地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不服氣道:「您先別拿大祭酒唬我,這事本就是學裡辦得不地道,還不行我們來問問不成?」
賈苑正看著他嘆了口氣,徐徐道:「過兩日我們就要派學生去兵武監拜武尊,這檔口派哪個去不得被捉弄一番,那群武學生下手沒輕沒重,萬一真干出那不過腦子的事,學裡如何與人交代?」
葉勉張大嘴巴,氣道:「您明明知道這是不討好的差事,還偏派魏昂淵去,難不成丞相府就好打發的不成?」葉勉小聲嘟囔著,「上回我和昂淵打架,您還嚇唬我,說魏丞會來揭我的皮,再來收拾您這把老骨頭呢。」
賈苑瞪了他一眼,「少給我胡說!」又看了看四周道:「不就是丞相府最不好打發,才讓他去的嗎?你倒當人人都與你一樣,敢和他動手。」
「可是......」
「沒什麼可是!」賈苑正一拍桌子,「學裡已經商議過了,讓他去是最合適不過的,況且他自己都已經同意了,你還來攪合些什麼?」
葉勉轉了轉眼睛,以拳擊掌,笑道:「我看有一人倒比他還合適。」
「嗯?」
「您派榮南郡王過去不正相宜?看看哪個敢放肆!」
賈苑正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罵道:「我倒能指派上郡王?再說他去了是去拜武尊還是去砸場子的?你是嫌我們國子學和兵武監嫌隙還不夠大不成?」
葉勉斜眼看他,「您可真會欺負老實人。」
「放......」賈苑正把後面那不雅的字生生地吞了回去,一拍桌子道:「你們哪個老實了?那魏昂淵剛在我這裡討走了多少好處。」
賈苑正被葉勉氣得索性站起來轟人,「去去去,離開我眼前,你回去問魏昂淵,讓他把這些好處還回來,便不讓他去了,他可點不點頭?」
葉勉一聽不大對,連陪著笑臉問,「他與您討什麼好處了?」
「回去問他去!」
葉勉被賈苑正連轟帶攆地趕了出去,在門口喊著,「不管討了什麼好處,他去我是不放心的,我得和他一道才安心。」
「隨你隨你,最好去了就留在兵武監,別回來氣我。」
葉勉回了啟瑞院,進屋就問魏昂淵,「你和賈老頭討得什麼好處了?」
魏昂淵得意一笑,「你不是想去啟南院那院子上課?賈苑正答應我,回來就讓我們啟瑞院搬進去。」
啟瑞院小公子們一陣歡呼起鬨,葉勉一臉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