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唐晴疲憊地回到了生福樓。
手心的傷痕變得非常紅腫,袖子被鞭子打一個洞,被一張秀帕隨意的裹上。
她走進店中,其他人早已進入了夢鄉,店裡只有陳勇給錢留的一盞燈,燭火將她的影子映在牆上,唐晴的身體因疲憊而彎曲著,她將頭埋入雙臂當中,趴在了店裡的八角桌子上。
「你不去睡覺,趴在這裡做什麼呢?」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
唐晴將頭抬起,見了來人,露出一個疲憊且燦爛的笑容。
「你來了。」
秋御風走過來,他似乎剛剛床上起來,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袍,肩上披著一件深紅色的披風。
秋御風坐下,將手中的燭台放在桌上,唐晴頓時覺得環境亮了許多。
她趴在桌上,一雙新月般的眼睛盯著秋御風。
秋御風看了她一會兒,說道,「你這麼趴著,臉就不痛嗎?」
唐晴笑著搖了搖頭。
秋御風嘆了一口氣,他只覺得自己和唐晴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把這輩子的氣都給嘆光了。
「我聽小桃說,今天有人在店裡鬧事,你還被抽了兩鞭子,」 說著,他上下打量了唐晴幾眼,「看你這模樣,想必沒什麼大礙。」
唐晴聯連忙起身子,快速搖著頭。
她伸出了手,將手巾的傷口拿給秋御風看。
「誰說沒事的,你看都腫成這個樣子!」
她委屈巴巴地看著秋御風,像一個小狗一般可憐,要是有個尾巴的話,這會兒已經瘋狂搖起來了。
秋御風還以為她小題大做,故意誇大其詞。他隨意地看了一眼唐晴的手心,見著一道疤痕高高的腫起來,泛著紅紅的血絲。
秋御風一把將他的手抓住,皺眉看著。
「那人是誰?」
秋御風定定地看著唐晴,的眼眶內涌動著怒火,每一個眉毛都透露著這個男人正在生氣。
唐晴莫名其妙的露出一個笑容,「我也不知道,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秋御風等著唐晴,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笑?被人打了你還笑得出來。」
唐晴笑的更加燦爛了,「這件事確實挺可笑的,今天這個瘋子也是奇怪,打了人吧,臨走之前還給了傷藥。」
秋御風角的這個做派怎麼有些熟悉,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可能。
「給了傷藥,是什麼藥?」
唐晴從荷包中把瓷瓶遞給他,邊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挺奇怪,也怕這要你摻雜了什麼東西,所以就沒塗。」
秋御風將藥瓶子打開,放在鼻尖嗅了嗅,這味道十分熟悉,他目光一頓,心裡有了定算。
秋御風將要撒在了唐晴的傷口上,在唐晴奇怪的目光下,解釋道,「塗吧,這藥沒毒。」
唐晴好奇地看著他,任由他將藥粉撒在了傷口之上。
「疼嗎?」秋御風低著頭問道。
唐晴看著他頭頂的漩渦,覺得十分可愛。
沒聽見唐晴的回答,秋御風抬起頭來,見著這人目光露骨,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疼。」
秋御風的問題在空中飄呀飄,終於飄進了唐晴的耳朵。
當然疼,可是已經習慣了,做手工的時候手就經常受傷,以前的那雙手,細細數來,有十多個傷口,粗糙得不像一個女人的手。
「那我輕點。」秋御風放輕了動作。
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唐晴角的心裏面像是被灌了蜜糖一樣。
「你怎麼知道這樣沒毒?」唐晴問道,「難道你還能聞一聞就知道藥里的成分?」
秋御風手上動作沒停,他看了一眼唐晴,說道,「你還是少看些話本吧。」
「你沒有這本事,那你是怎麼知道?」唐晴不依不饒的說道。
秋御風沒有說話,唐晴也沒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著,不知為何,她覺得秋御風不會騙騙自己,至少在今天晚上,此時此刻,不會騙自己。
「那姑娘長什麼樣?」 秋御風問,似乎想要確認自己心中的答案。
姑娘?他怎麼知道那瘋子是個姑娘?看來還真的有關係。
唐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勁衣,後腰上放著一根鞭子,打人特疼。」
「然後呢?長什麼樣的?」
「綁了兩根長長的辮子,身上還掛了鈴鐺,走近路來聲音特別明顯,」唐晴又說道,「看著年齡不大,頂多十四歲,一雙眼睛特大,簡直就快占了半張臉,脾氣非常不好。」
「她說了什麼?」
唐晴摸了摸下巴,咋咋舌,「說了很多,有一句話倒是讓我印象深刻,『我最討厭別人告訴我應該做什麼。』」
說著唐晴還模仿起了她的神色,頭顱高高揚起,眼神帶著傲氣。
秋御風忍不住嗤笑一聲,「我知道她是誰了。」
「誰?」唐晴心裏面特別好奇,急忙問道。
「南越王的小女兒,敏月郡主。」
唐晴一愣,心裏面大概猜出了來者身份不簡單,但是萬萬沒想到是一個皇親國戚。
「南越王府,就是城南最大的那個院子?」唐晴說道。
秋御風點點頭,如今對於她的關注點,已經感到不足為奇。
唐晴一喜,雖說這人有些難纏,甚至還很跋扈,但是是個郡主,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攤上這個郡主,就能接觸更高的市場,做更大的生意,雖然現在這一切還只是暢想。
秋御風見著她的表情,不怕反倒挺歡喜,就大概明白了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不要和這人扯上關係,」秋御風看著她,像是警告一樣說道,「這人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主,和她扯在一起,只有我們吃虧的份。」
唐晴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就是一個小姑娘而已,不至於。」
秋御風將她的手一甩,滿臉嚴肅。
「我不管你想什麼生意,想和誰做生意?想怎麼做?但有些人,你得知道不能相處。」
唐晴有些意外,認識這麼久了,她第一次見秋御風這麼嚴肅的樣子,就連當時他想要對付歐庭修時,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反對自己。
「你和南越王府有仇啊?」
秋御風眼神深沉,像是一汪望不到頭的井水,他認真地看著唐晴,似乎在強調在這件事上不容置疑的態度。
唐晴收起了臉上笑嘻嘻的表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等完成這單單子之後,我就不會再和她接觸。」
秋御風緊皺著眉頭,「單子?!」
唐晴不自覺咽了咽唾液,點了點頭,「她今日來店裡鬧事,為了平息,我就答應了她做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手鐲。」
秋御風沒有再說話,面色非常不好。
唐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問道,「那你是怎麼認識這個桐昭陽的啊?」
秋御風沒有說話,將藥瓶子還給了唐晴,「這樣每日早晚敷一次,你不要忘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燭台,緊了擠身上的披風。
「夜色已深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轉身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唐晴。
那天晚上之後,秋御風沒有再過問這件事情,幾乎當時不容置疑的態度,只是唐晴的一場空想。
唐晴看著手心的傷口,傷口已經消腫,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藥瓶子,若是沒有這個傷口和藥瓶,她還真的以為那晚的事是自己的幻想。
百花節當日的走秀,一時間轟動了整個廣州府,唐晴見效果不錯,時不時地舉辦一場,時間長了,居然還有了一批固定的觀眾,這還挺讓她驚訝的。
那次的走秀,自己成了主角,廣州府大大小小的街頭,見過沒見過她的人,都知道了常春樓有一個張得像天仙一般的掌柜。
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唐晴出個門都要將自己好好打扮一番了,免得常春樓和升福樓的臉面。
她穿了一身自己設計的衣裙,原本寬大的袖口被改得很,使得做事情更加方便。
頭上戴著常春樓的新品,盤了一個簡單的頭髮,雖比不上別家姑娘的精緻,但比起她以往的打扮,簡直就是一個乞丐和一個富家小姐的差距。
小桃在店門口掃著地,見到了唐晴,說道,「唐掌柜,你要出門啦。」
唐晴朝她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小桃仔細地看著她的臉,突然有些驚訝的說道,「唐掌柜,你今天塗了脂粉,還畫了眉毛。」
唐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點了點頭,這是秦東芝店裡的新品,抵不住她的熱情,給自己送來了一堆。
「真好看。」小桃誇讚道。
唐晴摸了摸自己的臉蛋,「謝謝。」
店門前的秋御風看著她笑得燦爛的臉,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
唐晴注意到站在門前的人,朝這邊搖了搖手,秋御風急忙收起自己臉上的笑意。
「少東家,你要去常春樓啦?」
身後的陳勇走上前去,原來唐晴是在和他打招呼。
秋御風輕咳了兩聲,悄悄的瞪了一眼陳勇寬厚的背影。
「今日事多,我提前去看看。」
「啊,我想起來了,今天你要上台是吧?」
秋御風見那人點了點頭,他忍不住皺起了眉毛,壓抑住內心的不耐。
自那次登台之後,唐晴算是在廣州府火了,楊柳街里的頭牌都沒有她出名,簡直就是老少皆知。
他越想著越覺得心裡不舒服。
「唐晴!」秋御風聽見自己在喊唐晴。
唐晴轉過頭來,疑問地看著他。
秋御風一頓,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他幹嘛要喊她?
三人將目光都定在他身上,秋御風不得不說道,「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