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後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話，讓何意一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反應過來的時候連忙點頭。

  「當然可以。」

  「那我加你個微信。」

  此話一出，余懷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掃一掃。

  何意杵在原地，沒有動作。

  「你不會...沒有微信吧？」

  何意拿出自己的老式手機晃了晃，尷尬的笑笑。

  余懷嘴角僵了一下，小聲叨咕。

  「還真是個窮鬼...」

  聽著小孩竟毫不掩飾的吐槽出來，何意更加尷尬了。

  最後他們互相留了電話號碼，一起坐上了公交去了各自的目的地。

  余懷放學回到家，見到媽媽正在廚房準備飯菜，一進門便聞到了肉香，便猜到媽媽又做了拿手的紅燒肉。

  他將書包放到一旁，看著桌上已經擺放了大大小小的餐盤，十分豐富。

  「媽媽，家裡晚上要來客人嗎？」

  「對啊，你阿沉哥哥回來了，晚上要來家裡吃飯。」

  「阿沉哥哥回來了！？」

  余懷十分激動，幾乎是一秒衝到了廚房門口，和媽媽反覆確認道。

  已經三年多沒有見到阿沉哥哥了，聽爸爸說，他去執行了保密任務。

  余懷穿上了鞋，著急的下了樓，早早的站在單元門口等待著。

  季凌沉開著車，帶著余老回了家，遠遠地就看到單元門口的台階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這孩子，聽到你回來，肯定高興壞了，早早地就在這等著了。」

  見到他們下了車，余懷幾乎是衝到了季凌沉身邊。

  「阿沉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臉上沒有了那種偽大人的成熟，有的只剩下小孩最純真的開心的笑容。

  「小子，長高了阿。」

  余懷開心的拉起季凌沉的胳膊就朝家走，一晚上幾乎都黏在季凌沉的身邊，纏著讓他給自己講講執行了什麼任務。

  「小懷，別鬧了，你阿沉哥哥的任務是保密的，不可以再問哦！」

  「哦...好吧...」

  余懷的嘴角一下就掛了下來，滿臉寫著失落。

  「最近學習怎麼樣？走，帶我去看看你的作業，有沒有認真啊？」

  看出了余懷的失落，季凌沉轉了個話題，讓余懷領著自己去房間了。

  余晉人和妻子帶著笑寵溺的看著二人進房間的背影。

  「阿沉這次任務不容易吧...立了功，之霜要是還在，知道兒子這麼優秀，一定會很開心。」余晉人的妻子也惋惜的感嘆道。

  房間裡

  余懷從書包里掏出了作業本和試卷，幾乎門門都是一百分。

  「嚯，這麼厲害？」

  「那是，我以後也要成為像阿沉哥哥一樣厲害的人。」

  「我可沒那麼厲害。」

  「在我心裡，阿沉哥哥就是最厲害的人。」

  季凌沉隨意翻看著余懷的筆記，目光停留在一道題下密密麻麻的解答上。

  和余懷稚嫩的字跡不一樣，解答的字體整潔娟秀。

  「這不是你寫的吧？」

  「這是...我最近認識了一個姐姐，她看起來不太聰明，沒想到也很厲害，看來這個社會上還是有很多深藏不露的人，我還是要更加努力。」

  「哦？看起來不太聰明？」

  「是的，笨笨的，連公交車都坐不明白，好像也沒怎麼上過學，但是這道前年的高考題目，她竟然能用多種解法算出來，是我小瞧了她。」

  「那倒是挺有意思，不過你出門在外要小心點。」

  「我知道的阿沉哥哥，你放心吧！」

  季凌沉摸了摸余懷的頭，陪他寫了一會兒作業。

  臨走時，余老到樓下送了他，余懷不舍的靠在門邊揮了揮手。

  「阿沉哥哥以後會經常來玩嗎？」

  「會的，你要聽師傅、師娘的話。」

  樓下的小花壇邊，師徒二人坐著，指尖夾著點燃的香菸。

  余老邊吞吐著還邊抬頭看著樓上，深怕被發現了。

  「師傅，你這...」

  「你小點聲，可不能讓你師娘發現了，不然要數落我好久。我現在抽的也少了，只是難得就想來一支...」

  季凌沉看到余老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師傅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是個妻管嚴啊？」

  「這是我們恩愛的表現...不過阿沉，你也不小了，這身邊沒什麼喜歡的人嗎？」

  聽到余老這麼說，季凌沉頓了頓，恍惚了一下。

  腦海里浮現了一個面孔，但是很快又消散了。

  「師傅，我這剛執行完任務，到哪去有喜歡的人。再說了，我可還年輕著呢。」

  「我看阿顏她...」

  「您打住阿，可別亂點鴛鴦譜了。」

  「哎，之霜走的早，我當你是親生兒子一樣，等你成家立業了，我也才算是真的放心啊...」

  季凌沉熄滅了手中的菸蒂，最後一縷煙吐出，向上盤繞，直至消失在空氣中，無影無蹤。

  從余老家離開，季凌沉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行駛。

  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了斜對角的一家奶茶店，上面寫著買一送一。

  鬼使神差般的，他將車停在路邊，下了車，朝奶茶店走去。

  「您好，請問您需要點些什麼？」

  「珍珠奶茶，最普通的那種。」

  「好的，現在店裡搞活動買一送一哦！」

  「我就一個人，另一杯別浪費了，送給別人吧。」

  拎著買好的奶茶，季凌沉回到車上。

  將吸管戳向了蓋子，遞到嘴邊，綿密絲滑的奶茶滑入喉嚨。

  膩...

  好像感受不到當初那杯的甜了。

  只剩下膩。

  恍惚間，季凌沉好像看到身旁的副駕駛坐著那個女孩，她圓圓的杏仁眼彎著，粉腮鼓著，大口吸著奶茶，耳邊迴繞著她軟軟的嗓音。

  「阿沉哥哥，好喝呢！」

  牢獄生活不好過吧...

  想到這，季凌沉只覺得的心底泛起一陣陣不忍，不忍且無可奈何。

  收起思緒，他將奶茶隨手丟在了副駕駛，啟動車子，離開了這裡。

  何意晚飯後出來買了點水果，路過了前段時間和齊小果買奶茶的店，想著齊小果愛喝，於是走了過去。

  「您好，給我兩杯珍珠奶茶。」

  「好的，現在有買一送一的活動哦！並且，上一位顧客只拿走了一杯，還多出來一杯，您這邊需要嗎？」

  「可以的，謝謝。」

  花了一杯的錢，得了三杯奶茶，這可太划算了。

  何意欣喜的拎著三杯奶茶回了家。

  不知不覺，已經發了大半個月的傳單，再加上其中有兩單成交了，提成還拿了四百。

  王姐看何意做事認真，人也聰明伶俐，詢問她要不要試試去店裡做正式員工。

  「真的嗎？可是我...」

  「我知道你是擔心自己這個文化不夠嘛...這個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你願意，我們也能破例錄取的。只要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沒那個什麼犯罪記錄，像你這樣踏實肯乾的人，我們是很願意招收的。」

  聽到這，何意本來揚起的笑意，突然僵在了臉上。

  「謝謝王姐的好意，我...就算了吧...」

  王姐聽到何意的拒絕，有些不解。

  「你是嫌我們這個工資低嗎？你別看我們這個底薪不高，但是提成這一塊的話還是很可觀的。」

  「王姐，謝謝您的好意。只是我個人不太符合你們的用人要求。」

  「不是說了嘛...這個學歷不是問題....」

  「不是的，王姐...」何意突然停頓了一下，低著頭，聲音低顫著，「我坐過牢。」

  似乎是沒想到何意會這麼說，這讓王姐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她不明白，看起來這麼平凡普通的一個小女孩，怎麼會坐過牢呢？

  而正常人在聽到這麼一個回答，內心多少都有了一些牴觸。

  王姐突然沉默了，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變得有些為難。

  何意不是不會看人臉色，她多少也明白了，當自己的經歷暴露之後，肯定不會再用她了吧，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兼職。

  「王姐，這段時間謝謝您，我的朋友給我介紹了新的工作，明天我就不來發傳單了，再次感謝您。」

  從西城廣場離開後，何意有些疲憊，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陽曬得，她只覺得整個人暈沉沉的，心裡悶的好像喘不過氣來。

  她迷茫的走在路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

  只覺得在這裡生存好像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自己坐過牢這個經歷，註定找不到正經的好工作。

  她突然覺得很委屈。

  突如其來的委屈...

  之前這麼多痛苦的經歷她都沒覺得委屈過，但是今天在王姐臉色變化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委屈了。

  自己做的是那些迫不得已的事，不做會害自己沒命。

  卻還是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她的心裡泛著一陣陣酸楚，可是眼睛卻是乾澀的，流不出一滴淚。

  或許，所有的眼淚早在牢里無數個痛苦的夜晚，流幹了吧。

  回到家，何意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齊小果拿著晾衣架從陽台走了出來。

  「小意回來啦？今天我們吃點什麼呀？」

  「果果，我今天有點累，明天再做飯好嗎？」

  齊小果這才注意到了何意情緒的低落，連忙將晾衣杆扔在了一旁，上前關心道：

  「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中暑了？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沒事的，就是有一點累。」

  何意還是努力扯出了一個微笑給齊小果，從抽屜里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一疊鈔票，那是她最近發傳單存的錢。

  「這裡有兩千塊，你拿去一起交房租吧。」

  「不是說了你給我做飯，房租就免了嘛！拿回去，這是你辛苦賺的，我不要！」

  果果將錢推了回去，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堅決不收下。

  「果果，一碼事歸一碼事，你賺錢也辛苦啊，你不收這個錢，我可要搬出去了。」

  「小意，你！你跟我見外！」

  「好啦，收下，我也不多給，這不是這個月只賺了這麼多，就當給你這兩個月的房租，剩下的以後賺錢再補上。」

  何意堅持將錢塞進了齊小果的懷裡，齊小果無法拒絕，只好先答應收下來。

  「對了，果果，你的同事離職了嗎？我什麼時候能去你那上班嗎？」

  「就這兩天了，我已經和經理說過了，哪天直接帶你去就行。你長這麼好看，經理肯定留你，放心吧！」

  得到了齊小果的回答，何意這才安心了一點。

  沒有工作就賺不到錢。

  賺不到錢怎麼在北城落腳呢？

  第二天一早，何意依舊早早的出了門，昨晚睡了個早覺，調整了一下心態，雖然不去做兼職了，但是她想著該去和余懷道個別。

  像往常一樣來到了公交站，這回何意買了牛奶和麵包，站在路邊歪著腦袋等待著。

  可是過了時間，卻遲遲未見余懷的身影。

  這個小孩今天怎麼了？沒去上學嗎？

  難道是睡過頭了嗎？

  何意掏出了手機，找到了他的號碼。

  號碼十分好找，因為何意的手機里只有兩個號碼，一個是齊小果，還有一個就是余懷。

  何意給余懷發了個信息。

  ：睡過頭了嗎？

  沒過一會兒，手機『嗡嗡』震了兩下。

  ：沒有，今天請假了，有點感冒。

  ：嚴重嗎？發燒嗎？家裡有沒有大人照顧？

  ：有的，不嚴重，吃了藥，明天就能去學校了。

  何意這才松下心，既然不能當面道別，於是她編輯了一條長信息。

  ：我今天來車站是想告訴你，我辭了兼職，以後早上不會來公交站了。認識你很開心哦，以後如果有什麼不會的題目還是可以問我的。身體要早日康復！

  靠在床上的余懷突然坐直了身子，看著何意發來的信息。

  從小到大，孤僻的性格讓他一直沒有交到什麼朋友，雖然和這個姐姐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從心裡覺得她人十分的真誠善良。

  以後早上見不到了，他心裡還覺得有點失落和捨不得。

  ：以後還可以找你一起玩嗎？

  余懷猶豫了很久，試探性的發出了這條信息，有些緊張的握著手機，等著回復。

  ：當然可以！

  得到了何意肯定的回答，余懷的小臉上這才又爬上了笑容。

  他覺得自己，有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

  晚上，何意隨著齊小果來到了她上班的地方。

  她被齊小果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妝，齊小果說在這工作，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是需要打扮打扮的。

  何意抬頭，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門頭，上面閃亮的燈牌上寫著幾個大字：

  皇城休閒娛樂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