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容翦以為自己聽錯了。
跑?
離開皇宮?
小傻子在做什麼白日夢?
他盯著溫窈, 好一會兒才終於確定,他沒有聽錯!
她竟然真的在心裡盤算著怎麼離開皇宮。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 一個后妃, 會因為帝王的寵愛,而害怕到想逃出宮。
容翦一時又好氣,又好笑。
小傻子的腦子, 果然不能用常人的邏輯來看。
當初他就奇怪, 怎麼會有大家閨秀,喜歡種田, 還主動請旨要搬到這麼偏遠的宮殿住。
她就是個另類的!
不能氣。
容翦在心底道, 不能跟一個想法另類的傻子計較。
……可她該怎麼離開皇宮呢?
溫窈一面維持著得體的笑在一旁侍奉, 一面在心裡嘀咕, 別說出宮門, 她現在就是出松翠宮怕是都不少人盯著, 走不到端陽門,她就得被押回來罷?
容翦眼角抽了抽,她還真在那兒盤算著跑出宮的可能性?
「溫婕妤, 」容翦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心裡的盤算被打斷, 溫窈臉上的好奇恰到好處, 眨著眼睛看著容翦:「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一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容翦抬眼看著她, 語氣淡淡:「聽過麼?」
溫窈:「?」
什麼意思?
她點頭,謹慎道:「臣妾才疏學淺, 腦子也笨, 不過這句話還是聽過的。」
容翦心道, 聽過就好,別在那兒瞎琢磨些沒用的, 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地盤,你跑能跑哪去?
見容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溫窈想了想追問了一句:「皇上問臣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莫名其妙問這麼一句,總不可能是考她的學問。
容翦梗了一下:「字面意思。」
溫窈一臉『原來是這樣啊』的表情點頭,心裡想的卻是,字面意思是什麼意思,怎麼奇奇怪怪的?
見她居然沒聽懂他話里的深意,容翦忍不住又道:「嫁雞隨雞聽過沒?」
溫窈覺得容翦今天真的很奇怪,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罷了,雖然奇怪,卻也算符合身份,可嫁雞隨雞……算怎麼個回事?
容翦梗的胸腔悶得厲害,朕不是怕你腦子轉不過來彎,聽不懂麼?
這才說得通俗一些,你竟還嫌棄起朕來了!
溫窈懷著滿心疑問和嫌棄,一臉認真地點頭:「聽過。」
見她點頭,容翦又道:「什麼意思?」
溫窈只覺得更莫名其妙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沒睡好,神智不清了麼?
容翦:「……」
她想了想,道:「皇上早朝可累了?
要不要歇一歇?」
原本有這個打算的容翦,嘴硬道:「朕不累!」
以她的腦子,他要說累,她肯定會覺得他剛剛是因為太累了,亂說的,然後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又在那兒盤算著怎麼跑。
明明眼睛滿是血絲,眉眼也帶著濃濃的疲累,還非說不累,溫窈是不太明白為何要這般嘴硬,但想想他剛剛莫名其妙不著邊際的話,溫窈還是體貼地道:「皇上換下朝服……」
接收到秋文早膳已經備好的暗示,溫窈又道:「用些早飯罷?」
容翦這才嗯了一聲。
伺候皇上用膳,可不是個小事,溫窈也沒精力去想容翦看上她了她該怎麼辦怎麼跑的事了,忙吩咐秋文這就把早膳擺上來,剛要喊安順進來伺候皇上更衣,就聽到容翦道:「愛妃替朕更衣!」
總找安順,什麼時候能親近得起來?
溫窈露出一個春光明媚的笑:「……臣妾遵旨。」
朝服繁縟,溫窈在宮人的幫助下,一件件一樣樣取下來,心裡不住嘀咕,怎麼老愛使喚她更衣啊,到底怎麼想的?
你個傻子到底什麼時候開竅?
容翦垂眸,看著她白細脖頸處的一塊淡紅色痕跡,微微勾唇。
這是早上他咬的那一口?
他記得自己明明沒怎麼用力,怎麼這麼久了還紅著?
不過——
容翦盯著那處,突然眯起了眼。
白裡透紅,真好看!
像是受了什麼鼓舞一般,容翦突然就有些莫名的亢奮。
然後他視線就落到了她耳後。
那裡似乎比脖頸還要嬌嫩。
他眸色沉了沉……
正猶豫著要不要咬下去,眼睛就被一條溫熱的帕子糊住了。
「敷一敷,」黑暗中,他聽到她柔糯的嗓音:「眼睛會舒服一些。」
眼都紅成這樣了,也不歇歇,這樣子熬著,早晚身體要生病的!
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聽覺和感知就會格外敏銳,容翦嘴角勾了勾,關心他啊?
就因為這一句話,整個早飯時間,容翦心情都很好,還比平時多吃了一碗粥,兩碟小菜。
溫窈雖然很想讓容翦睡一會兒,她好冷靜冷靜,但剛用過早膳,也不好這就躺下,便主動提出去院子裡轉一轉,消消食,順便『欣賞欣賞』皇上賞的名貴花草,做一做樣子——畢竟喜好種田人設不能崩。
梅蘭竹菊,樣樣不少。
哪怕溫窈不太懂行的人都看得出來,面前的幾盆君子蘭相當有風骨,還好看得緊。
大團大團,淺黃色的西湖柳月,更是看得人心生歡喜。
看著看著,溫窈就被這些花花草草吸引了。
除了這些,還有蒼勁精巧的瓔珞柏、羅漢松和五針松。
溫窈突然就懂了花草愛好者的心情。
正欣賞著一盆四季海棠,溫窈視線突然被一旁的另一盆開著粉紫色花的盆景吸引了注意力。
她抬頭看過去,眉心微微動了動。
這花……怎麼這麼熟悉?
她走過去,仔細看了看,越看越覺得熟悉,偏生,她這會兒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
瞧著溫婕妤是對這盆花感興趣,特意留下來幫著照料的花匠,忙上前道:「這是新培育的馬鈴花,統共就得了這一盆。」
馬鈴花?
馬鈴……馬鈴薯!
溫窈心頭大震,忙伸手去摳根莖的位置,雖然聽到花匠這麼說,她就已經非常確定,可她還是摸了一下。
果然讓她摸到了熟悉的果實。
花匠不明白溫婕妤突然這麼激動,還去摳根部是為什麼,但他能看得出來,溫婕妤是很喜歡這盆馬鈴花的,便以為溫婕妤是對這花感興趣,想看看是怎麼種植培育的,這可是大好的機會,他馬上細細講解,他是如何得到的種子,又是如何精心培育出的這株花。
「……這花,花期短,」花匠又道:「婕妤若是喜歡,奴才會多多培育,供婕妤觀賞……」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溫婕妤直接上手把開得正艷的花給掐了。
容翦挑眉,剛剛看到這盆花的時候,她的反應就很不對勁,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見。
花匠都說了是從西域傳來的名貴花種,目前統共就培育出了這一棵,她自然不是在宮裡見過,那只能是在別處,難不成在沙利見過?
既是從西域傳來的,沙利有,容翦倒也不覺意外。
只是,這突然掐花是什麼舉動?
容翦不明,其他人就更不解了。
花匠臉已經白了,溫婕妤這是不喜歡?
還是說這花犯了溫婕妤的忌?
他兩腿戰戰,大冷天了,額頭冷汗淋漓。
溫窈專注於意外獲得土豆的喜悅里,壓根沒注意到周圍人的神色,尤其嚇得快要哭了花匠,她更是一點兒沒注意。
土豆?
容翦眉頭微擰,這是什麼東西?
然後他就聽到她在心裡嘀咕,土豆的花一點兒用沒有,還吸養分,把花都掐了,才好更好地結果實!
果實?
這不是花麼?
容翦疑惑更甚,看著她把花都掐了,捧寶貝一樣,把光禿禿只剩葉子的盆景抱起來,對花匠道:「你好好照料著,我要它土裡結的果實……不,不行,我要親自盯著,你……」
說到這裡,她抬頭看過來:「皇上,臣妾可以留這個花匠時時在松翠宮幫著臣妾照料這盆土……馬鈴花嗎?」
容翦壓著疑問點頭:「愛妃喜歡,自然可以。」
話落,他又吩咐安順,讓內務府再安排幾個花匠來,一同照料。
溫窈第一次不排斥,也不警惕容翦對她的好。
她扯起嘴角,沖容翦笑笑:「臣妾謝皇上恩典。」
今兒天氣不大好,沒什麼太陽,可小傻子卻笑得比陽光還明艷。
那開心是發自內心的,感謝也是發自內心的。
這是容翦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這樣真誠的笑。
他眉心微擰,所以以前對他的笑,其實都是裝的?
就連剛剛早膳時,那些也不過是……
正沉眸不太高興地思量著,帶著歡喜的軟糯心聲就鑽進了耳朵里。
皇上可真好!
容翦:「……」
他眸色微頓,片刻後笑了。
現在知道朕好了,剛剛不還嘰嘰咕咕著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