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歷朝歷代的規矩, 後宮不得干政,不得窺伺帝蹤。
弘成帝這樣的喜怒不定的性子, 干政倒是無人敢, 但窺伺帝蹤,倒也沒那麼嚴格。
皇上人還沒進松翠宮的門,滿宮裡就傳遍了皇上去了松翠宮。
畢竟皇上少來後宮, 哪次有個動靜, 都能在後宮掀起風浪,更別說一個多月前剛處理了葉才人, 還罰了錦嬪和慧妃, 現在突然沖後宮來了, 哪個宮裡不盯著?
尤其是這一個多月來溫才人已有失寵的趨勢, 今兒皇上會去哪裡, 去了後做什麼, 更是關係重大。
承乾宮距松翠宮非常遠,幾乎要穿過整個後宮,妃嬪們原本平日裡事就不多, 現下帝王出行, 她們就是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是以容翦只是沖松翠宮的方向去了, 各宮妃嬪心裡就已經有了盤算。
錦嬪閉門思過一個月, 解禁後,她又因為面子上過不去, 在宮裡裝了一個月病, 現在好容易心情調整得好了些, 聽到皇上去松翠宮了,說不吃味是不可能的。
這段日子, 她雖人在清和宮從沒出去過,但也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整個宮裡的笑話,雖然位份還在,可吃食上卻已經和往日大不相同,那些個慣會捧高踩低的狗奴才,還有慧妃,全都被她記恨上了。
獨獨能讓她心裡稍稍寬慰些的便是這段日子,皇上一直在前朝忙著朝政,哪個宮裡都沒去,雖然之前一直讓安順去松翠宮送賞,可這已經一個多月沒賞了,原本她已經溫才人已然失了寵,在葉才人事件里,她也算不得最倒霉的那一個,結果,今兒皇上就親自去了松翠宮。
她在宮裡『病』了這麼久,皇上都不曾派人來問一問,現在卻親自去松翠宮,這口氣,她怎麼也順不了!
雖說她是打算扶持溫才人,一同對付慧妃,可被扶持的人若太得寵了,扶持的那個也很難心平氣和,尤其是上次葉才人事件,錦嬪就已經意識到了皇上對溫才人的特殊。
那根本不是後宮任何一個妃嬪可比的。
她從潛邸就伺候皇上了,也從未見皇上對誰這樣過,錦嬪非常有危機感,那個『溫才人出身沙利就算得寵也只能做個寵妃』的念頭,終於在宮人來回『皇上留在松翠宮用完膳』時,產生了動搖。
和錦嬪一樣有危機感的人並不在少數,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都錦嬪對後位志在必得的野心,更沒有被收回協理六宮之權,是以情緒的波動也沒錦嬪那麼大。
慧妃雖然眼熱溫窈得寵,可到底看得開,她早就不奢望皇上的恩寵了,她要的是皇上的信任,是穩坐中宮!
皇上登基五年,一直無嗣,朝臣已經很是有看法了,如今有個能入皇上眼的也好,生個皇子,最不濟,日後她也是母后皇太后,所以她還算穩得住,尤其是一想到錦嬪現在肯定會被氣個半死,她心情就更好了。
經過葉才人一事,她現在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到底皇上還是信任她的,六宮事宜還是她在打理,換言之,她的身份是與其他人不同的,沒必要什麼事都要她出頭。
宮裡這麼多妃嬪,她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會有人對溫才人有想法。
之前遷宮的事,是她想差了,也是她目前為止走得最差的一步棋,好在她和溫才人之間也沒有鬧出明面上的不和,想修復這點兒子誤會也不是不可能。
她現在就等著,等著哪個忍不住會出手,到時候她再替溫才人主持公道,想來關係也能恢復到剛進宮那會兒了。
等別人忍不住出手對付溫窈的不止慧妃一個。
明月閣。
景昭儀一口口吃著秋梨,一臉溫和地道:「溫才人果然是個奇女子,我就說以她的姿容定非池中之物。」
她笑著看著對面的江婕妤一眼。
打從知道皇上朝松翠宮的方向去了,江清泉臉色就不大好看,這會兒子就更不好看了。
但聽景昭儀這麼說,她還是扯出一個不達眼底的笑來:「姐姐說得是。」
江清泉的貼身宮女玉青有點為主子不值,她家主子哪裡比出身蠻夷的溫才人差了?
論品貌、才情、家世,溫才人那裡比得上?
但她又不好直接說溫才人的不是,只好咬著牙,一臉憤憤。
景昭儀把玉青所有的表情盡收眼底,收回視線時,臉上的笑更溫和了,她道:「進宮這麼多年,我可是沒見過皇上這般過。」
這話登時刺痛了江清泉的心,她沒忍住,喝了口茶道:「皇上不過是圖一時新鮮罷了。」
景昭儀手上動作恰到好處的一頓,片刻後,她輕嘆一聲:「又有哪個妃嬪入宮時不新鮮呢?」
是了,如今宮裡這麼多位妃嬪,除卻慧妃和錦嬪,哪個不是皇上登基後選入宮的,剛入宮那會兒,哪個不新鮮?
可皇上對誰有這麼上心了嗎?
江清泉臉上的笑頓時就維持不住了。
景昭儀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也兼有自嘲的意思在,可這些話,卻句句扎她的心。
她永遠都忘不了,被選入宮時,她是如何的意氣勃發,又是如何野心勃勃,卻被現實狠狠打了臉,幾度淪為笑柄。
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她還是咬著牙把那些憤恨的話咽了回去,只扯起笑:「姐姐說的是,如此看來果然還是溫才人最得聖心。」
說完,她也不再多待,起身行了個禮:「嬪妾身子有些不適,恕不能陪姐姐繼續吃茶了。」
景昭儀笑笑:「那就快些回去歇著罷,若實在不舒服,還是請太醫來看看比較好。」
江清泉掩在袖子裡的手握成拳:「謝姐姐關心,妹妹先行告退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等江清泉帶著宮人回了寢宮,景昭儀才擦了擦手對宮人道:「我也回去歇歇。」
進了內殿,冬月才小聲跟景昭儀說了句:「主子,奴婢看江婕妤對溫才人很不滿啊,主子可得提前警惕著些,想想錦嬪……」
景昭儀看她一眼,笑笑:「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冬月眉心微蹙,就聽景昭儀又道:「她真要做什麼,我又如何攔得住。」
況且,她可是巴不得江清泉耐不住性子做些什麼呢,否則剛剛也不會拿話激她。
「可……」冬月遲疑了下:「主子就真的不留意下麼?」
景昭儀看她一眼:「既是同住明月閣,留意自然要留意著的,至於旁的……還是讓溫才人去操心罷。」
聽主子這般說,冬月便知主子已經有了成算,忙笑著應了聲。
江清泉回到寢宮就連砸了三個青瓷花瓶。
玉青在一旁想勸又不敢上前,只能等主子發泄完,但很快她就發現主子神色有點不大對勁,明明得寵的是溫才人,主子狠狠瞪著的卻是景昭儀寢宮的方向。
「主、主兒?」
她試探著喊了一聲。
江清泉寒著一張俏臉,從玉青手裡拿過帕子擦了擦手,冷哼一聲:「想拿我當刀子使?」
玉青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她瞪大了眼。
江清泉把帕子隨手扔了,對玉青道:「這些碎片,處理的時候,一定要讓東邊的人看到。」
這玉青就有些不解了:「主兒?」
江清泉扯了扯嘴角,喝了半盞茶氣總算順了些,才勾起唇角冷笑著道:「讓她自以為自己的激將法成功了,豈不是很有趣?」
玉青這才懂了,也知道主子砸花瓶是故意砸給景昭儀看的了,明白過來後,再回想剛剛景昭儀說過的話,玉青就擰起了眉頭。
這個景昭儀,說話溫溫和和,竟然這麼黑的心!
她親自去處理的碎片,故意鬼鬼祟祟讓景昭儀宮裡的宮人看到,還一臉不安地謊稱是她不小心碰倒的,見那宮人一臉滿意地回去回話,玉青才板著個臉在心裡嘀咕了兩聲走了。
滿宮裡,今兒就沒一處消停的。
眾人各懷心思,想什麼的都有,各宮氣氛也是各有不同,偏生本該喜氣洋洋的松翠宮卻出人意料的低氣壓。
緣由是,皇上用晚膳的時候一直冷著個臉。
什麼帝妃相歡,情意綿綿……根本沒有!
松翠宮的宮人可真是切實感受到了什麼叫前一刻天堂下一刻地獄。
溫窈一直都知道皇上難伺候,卻沒想到這麼難伺候。
她那麼用心準備的,有這麼不滿嗎?
朕難伺候?
聽到她的心聲,容翦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他倒是想問問她,給他準備一桌子蘿蔔,當他是什麼?
而且,朕的絲瓜湯呢!
看她咬著嘴巴一臉傻乎乎的樣子,容翦決定不忍了,他放下勺子,語氣很是冷淡地道:「溫才人……」
溫窈馬上轉頭:「皇上。」
容翦盯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你很喜歡吃蘿蔔麼?」
溫窈一愣,他這是什麼意思,她頓了頓謹慎回道:「尚可,不過分偏愛,也不討厭。」
不會要找我茬罷?
剛吃了我的飯,就找茬,這麼過分的麼?
他過分?
容翦氣死了,直接道:「既然沒那麼喜歡,準備這一桌子蘿蔔宴是什麼意思?」
溫窈驚了:「皇上說要嘗嘗之前賜的種子長出的蘿蔔,臣妾想著,皇上既賜了種子,又特意要嘗嘗,想來是非常喜歡的,就多準備了些……」
容翦黑著臉,他什麼時候說過他喜歡吃蘿蔔了!他說的是嘗嘗,嘗嘗什麼意思不懂麼?
見容翦臉色不太好看,溫窈白著臉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皇上不喜歡?」
容翦想說是,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可一抬頭對上她濕漉漉小鹿一樣驚慌不安的眸子,那個不字在嘴邊滾了滾,最後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尚可。」
溫窈:「……」咦?
原來裝可憐真的有用!
容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