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隊伍是在第七日傍晚抵達圍場。
先行軍早兩日便抵達, 把一切收拾妥當,溫窈和容翦到了便直接入住王帳。
第一次參與這種盛事, 又是久負盛名的秋獵, 溫窈很想四處看看,但這幾日路上確實太累,也休息不好, 被容翦以『還有的是時間』給安撫住了。
第二日一早, 溫窈懷揣著激動和期待,和容翦一起參加了開幕典, 秋獵便正式拉開了序幕。
流程在宮裡時, 溫窈就已經了解清楚了。
先是馬術還有騎射比賽, 再是狩獵, 大規模圍獵是在中期, 然後便是論功行賞, 享受狩獵成果。
溫窈是會騎馬的,但也就只是會騎,馬術以及騎射這些, 她就不懂了, 但這不妨礙她作為旁觀者欣賞。
各項比試, 男主都是分開的, 當然也有不拘這些的小姐少爺同場比試。
頭天馬術比賽的時候, 溫窈就發現了,有一個小少年特別有天分。
到了幾日後的騎射比試, 這個少年的袖箭, 箭箭中紅心, 徹底吸引了溫窈的視線。
場上大混戰,人比較多, 溫窈便問了南巧一句,這小孩是哪家的。
南巧也不是太清楚,去打聽了才過來回話:「是秦小姐的弟弟,秦府三少爺。」
這幾日被秋獵勾著魂,溫窈把這事都給忘了,南巧這麼一說,她立刻便想起來。
「秦綰的親弟弟?」
她轉頭,看著南巧。
南巧點頭:「確實是秦小姐一母同胞的弟弟。」
還真是啊!
身份確定下來後,溫窈看那個在場上遊刃有餘少年的目光更加熱切了。
「是不是叫秦延?
!」
她一眨不眨盯著不住朝著移動靶房間的少年,嗓音發著顫,問南巧。
主子知道秦姑娘弟弟的姓名,卻不認識本人,南巧倒一點兒不意外。
她點了點頭,笑著道:「確是單名一個延,看來娘娘早就知道了啊。」
溫窈只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更沒解釋的意思。
她知道秦延,說與秦綰無關,但也跟她有關。
秦綰出身在同一批秀女里,算低的,秦司業又是那種老學究的性子,自然對女兒在宮裡的晉位幫不上什麼忙,秦綰的嫡母又是那樣的性子,不給她拖後腿都算是在幫她了,是以,進宮後,秦綰一切都是靠自己。
但后妃之間本就競爭激烈,尤其秦綰還是宮鬥文的女主,宮斗便更加殘酷,單靠她一人之力,自是很難走的長遠,要想在後宮立足,必須要有靠山,她的靠山便是親弟弟,大梁名將秦延。
秦延是大梁歷代史上軍事才能排在前三的名將之一。
不過,秦延的成長也很坎坷,因為秦司業文人思想根深蒂固,壓根就不許他從武,一直在逼著他讀書,科舉。
父親不同意他習武,他就偷偷學,因為沒錢請老師,他就自己跟著府上的侍衛、武館的師父偷學。
這樣不系統的學習,自然是很不成體統的,但書里給秦延的設定就是天賦異稟,天生的將才,尤其是為了側面襯托女主的艱難,和必須進宮的緣由,秦延的處境一直都不太好。
還是女主初次得寵,有了話語權之後,弟弟習武的環境才得到改善。
前期,女主是弟弟的後盾,弟弟長大後,便成了女主最堅不可摧的靠山。
姐弟兩人的成長,相互依靠相互扶持那一段,溫窈看書的時候,還被姐弟情感動哭了。
現在看著已經嶄露頭角的秦延,溫窈怎能不激動。
要不是理智尚在,她都想把人拖走,藏起來!
拖走肯定不行的。
藏起來更是不行。
溫窈一邊激動,一邊在心裡盤算,該怎麼在秦延這個未來大將面前刷好感值,讓他為容翦所用呢?
秦延和秦綰的性子一點兒都不一樣。
秦綰初始時就是個真善美小姑娘,可秦延因為面對的生存壓力還有各項諷刺打壓,心性一直比秦綰成熟,而且還很警惕,無論是危機還是外人,他都抱著濃濃的警惕之心,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容翦之前在朝中的名聲還那麼差,她該怎麼做才好呢?
她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秦延這樣心性的少年,她把握真的不大,而且他本身就志存高遠,她出面其實並不見得多好,但若是容翦賞識的話,肯定會比她好很多。
這麼一想,溫窈便沒了繼續看比試的心情,只想著先去探探容翦的口風……
因著容翦在,眾人比試都十分拘束,提心弔膽發揮不出真正實力,溫窈就把他趕走了,不讓他在一旁看,免得害的她不能看到精彩的比賽。
現在既然有了更重要的事,比試她也不看了,正打算去找容翦,剛轉身,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沖南巧招了招手,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就讓她趕緊去辦。
南巧不清楚主子又在賣什麼關子,就看主子挺急的,也沒耽擱,朝著另一邊的小型演武場走去。
沒片刻,比試場外便引發了騷動——因為皇上來了。
聽南巧來回阿巒請他過來,他問也沒問,便丟下手裡的弓朝這邊走。
容翦一到,無論是場上還是場外,氣氛就全變了。
溫窈不用回頭都知道是容翦來了。
觀看比賽的眾人要朝容翦行禮,被容翦抬手制止,示意他們隨意。
眾人便沒行禮,並默默朝旁邊又挪了挪,把地方再給皇上和娘娘騰寬敞點。
「看什麼這麼出神?」
往溫窈身旁一站,容翦看了看目不轉睛盯著賽場的溫窈,問道。
秦延越戰越勇,再加上皇上來了,其他人不想表現得太差,便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比賽質量比著剛剛高了好幾個檔次。
這會兒,移動靶上已經釘滿了羽箭,秦延正在一個個把別人的箭釘下來。
溫窈激動地眼睛都直了,還順勢挽住了容翦的胳膊,激動地對他道:「你快看!是不是超級精彩!」
容翦:「……」
他朝場上看了一眼。
秦延,他剛剛也聽下面人說了幾嘴。
騎射技術卻是不錯,也挺有頭腦,是顆好苗子。
只是,阿巒的反應是不是太過了?
馬術、箭術,他哪樣都拔群,也沒見阿巒這樣看他啊。
這般想著,他又低頭瞧了阿巒一眼。
這一眼,讓他眉心微微蹙起。
怎麼每次都夸外人誇得那麼凶,誇他就那麼吝嗇?
「怎麼樣?」
最後一根羽箭也被秦延的箭替代,溫窈抬頭看向容翦,激動地問:「皇上覺得如何?」
容翦看了看場上的情況。
沉吟片刻,點頭:「甚好,賞!」
雖然有點小不爽,但這場比試確實水平很高,秦延的表現也確實突出,小小年紀便能如此,前途不可限量。
場上人立馬下了馬謝恩。
聽到容翦這般說,溫窈心裡便有了譜。
容翦其實很少誇人——除了對她,既然他點頭說了好,還封了賞,自然是認可秦延的本事的。
一場比試結束,中場休息,溫窈也沒耽擱,趁著這個熱乎勁,讓人把秦延喊過來。
秦延穿著簡單利落的練功服,雖然年紀小,但身板挺直,走路也帶著武人的氣場,有點男子漢的樣子,和他姐姐秦綰長得有幾分相像,不過秦綰是溫婉,秦延就是英氣,。
溫窈瞧著是挺喜歡的。
秦延走過來,規規矩矩行了禮。
溫窈笑著讓他起身,假裝不經意問了句:「多大了?」
秦延回到:「再過一個月就十一歲了。」
溫窈笑著道:「小小年紀,騎射便如此精通,皇上覺得呢?」
容翦知阿巒喜歡這小孩,便順著她的話道:「確實很不錯。」
當然,他也不全是因為阿巒的緣由,秦延的騎射確實是他見過的人里最有天賦,也是他這個年紀里最出挑的。
連武陽侯世子都比不過他。
秦延很是有武將之風,大大方方道:「皇上娘娘謬讚,草民不敢當。」
秦綰原本是被母親帶著去見眾公侯夫人,聽到丫鬟來報弟弟這邊的情況,忙尋了個託辭朝這邊來了。
趕到的時候,正好聽到皇上和娘娘在夸弟弟騎射好,她那提著的生怕弟弟像在家裡頂撞父親那般不會說話的心,便落了下來。
還好還好。
弟弟還是曉得分寸的。
看到秦綰,溫窈沖她招了招手,笑著道:「你弟弟小小年紀,騎射這麼好,你這個當姐姐的肯定沒少督促。」
秦綰看了弟弟一眼,笑著答道:「娘娘謬讚了,民女可不懂騎射。」
話落她在心裡補了一句,其實這都是他自己背著父親偷偷自學的,這次要不是我求情父親還不肯讓他來呢,現在出了這樣大的風頭,回去父親定然又要責罰他了。
原本容翦還只是覺得秦延不錯,是個可造之才,現在聽了秦綰的心聲,再打量秦延時,便帶了幾分欣賞和讚許。
如此天資,如此毅力,確實不可多得,怪不得阿巒這樣看重他。
秦延的騎射有目共睹,如今又被皇上封了賞,娘娘還這般賞識,是以這個秦府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少爺,一下就躍入眾人視線。
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心裡在暗暗猜測,秦家的這個不受寵的庶出少爺怕是要一飛沖天的。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秦延便跟在姐姐身後,隨著娘娘和皇上進了王帳。
娘娘雖平易近人,皇上也不再動不動發怒,但還是不太有人敢接近王帳,除了秦家的那個二小姐,也不曾有別的什麼人進過王帳。
現在,秦延也進去了!
這一下都不用懷疑,眾人幾乎已經可以斷定,秦延將會是下一個御前紅人。
不少人開始在心裡羨慕秦司業。
都是養女兒養兒子,怎麼人家養的兒子女兒,就能入了皇上和娘娘的眼呢。
有這樣爭氣的兒女,何愁祖宗基業?
這一場比試時長不算短,溫窈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看就已經有些累了,更不用說在場上比試的秦延了。
回了帳子,溫窈就招呼人坐下,讓宮人端上來茶點。
秦延心性再怎麼堅毅,騎射技術再好,到底年紀不大,尤其總是聽姐姐說娘娘如何如何好,他便也先入為主地對娘娘親切許多。
娘娘說了他比試消耗大,多吃點補充下體力,他遲疑了一下,便不再拘謹,默默吃了起來——因為真的餓了。
他本來習武消耗就大,平日裡在家,飯食都是固定的,總是不夠吃,又不敢跟府上人說,怕連累母親和姐姐被笑話,就出府用零用錢買幾個饅頭墊著,不過後來姐姐發現了,就總是給他留吃的。
饒是如此,他還是經常餓,尤其是到了夜裡。
現在在圍場,處處需要注意,他這兩天都沒太吃飽,又在場上比試了一通,這會兒已經餓得不行了。
溫窈瞧了秦延一眼,他雖然吃得挺安靜,但能看得出,他很餓。
稍微想想,溫窈便明白了,對南巧道:「你剛不是說,竹星自己悶了幾隻叫花雞嚷嚷著好吃,取一隻來給他們姐弟嘗嘗。」
南巧哪有不明白的,馬上轉身去拿,溫窈又吩咐她:「再拿些點心來。」
竹星雖然針線不行,但做一些吃食還是很有天分的。
叫花雞所用的雞都是獵場裡打來的,洗乾淨後用掉料醃製,肚子裡也塞買了調料,外面塗上一層油,包上荷葉,外面再用黃泥封上,埋進火堆,小火慢烤,又入味又鮮嫩。
荷葉剛剝來,秦延就咽了口口水。
動作雖然不大,但溫窈還是看到了。
秦綰也看到了,她下意識看了娘娘一眼,怕娘娘覺得弟弟失禮,結果對上娘娘的視線,見娘娘笑得開心,還衝她使了個眼色,便也笑了。
其實娘娘挺可愛的。
竹星被圍獵刺激,見天的興致高昂,今兒的叫花雞都烤的一流,香味四溢,很快就把帳子充斥,溫窈聞著這個味也有點想吃了,便吩咐南巧再取一隻來。
當著娘娘的面,秦綰一般不太拘謹,但當著皇上面的時候,她通常都很矜持,免得出錯。
不過今兒……
溫窈自己自然吃不完一隻,而且竹星今兒烤的叫花雞確實味道很好,他便給容翦撕了一隻雞腿:「嘗嘗。」
容翦在溫窈面前,除了個別特殊時候,從來都不拘著,秦綰和秦延在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阿巒親手給他撕的雞腿,他當然要吃。
看著並不太顧忌什麼規矩形象,慢條斯理一塊分吃一隻叫花雞的皇上和娘娘,秦綰便沒太拘謹,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皮——免得顯得她不知好歹似的。
燒雞用筷子是很不好夾的,容翦是直接上手,把雞腿上的肉撕下來,去了骨頭,撕滿一小盤,便放到溫窈面前,再撕下一盤,偶爾間隙,自己會吃一兩口,但大部分時候,還是先緊著溫窈。
溫窈只是在一開始撕了一隻雞腿給容翦,後面就沒再上手,吃的都是容翦給她撕好的。
這一點兒,秦綰也發現了。
每次觀察皇上和娘娘都有新發現,秦綰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每次都還是會兒在心裡感慨一下,皇上對娘娘是真的好。
正用筷子扒拉著雞皮,小口小口吃著,面前的碟子裡,突然放了一隻她最愛吃的雞翅,她抬頭,小延沖她笑了笑,還以眼神示意她,快吃。
秦綰看著他,笑了,低頭慢慢啃雞翅。
容翦撕叫花雞,撕了一手油,眉頭也沒擰一下,反而看溫窈吃得開心,眉眼間笑容也多了起來,連唇角都一直微微翹著,一看就知道心情好得不得了。
等吃過了叫花雞,又喝了幾盞茶,溫窈這才問秦延:「你騎射這般精益,是拜了哪個名師麼?」
秦延不知該如何回答,下意識看了姐姐一眼。
秦綰站起來替他回話:「倒是不曾拜師。」
溫窈點頭:「那是家裡請了師父教導?」
秦綰:「也沒有。」
娘娘都問到這兒了,秦綰想了想,還是把實話說了:「父親一直教導小延讀書考科舉,小延不愛讀書做文章,就自己偷偷習武,父親知道後,並不同意。」
「為什麼啊,」溫窈道:「習武有什麼不好麼?
文臣武將,都是國之棟樑,文安邦,武定國,同樣可以建功立業,守衛國土。」
話雖是這麼說,不過溫窈也清楚,世人重文輕武,尤其是秦家又是書香世家,要讓秦司業接受自己兒子行伍,確實有些難度,但這般壓抑著,也未免矯枉過正了。
而且,重文輕武本就是歧視,武將領兵打仗,守衛邊疆,那都是流血流汗的汗馬功勞,是需要特別撫恤的,怎麼還歧視呢?
兵馬足,一個國家才有底氣,這種重文輕武的迂腐觀念,真的得改改了。
秦延才十歲,聽到娘娘這般說,這是第一次除了姐姐之外,還有人崇尚武道的,不禁激動不已。
溫窈看向容翦。
她心裡所想,容翦全都聽到了。
一開始,還以為溫窈是看在秦綰的面子上抬舉秦延,倒沒想到是因為這人是難得的將帥之才,日後也會是安邦定國的重臣。
阿巒這是在給他拉攏人才呢。
容翦非常享受這種被她重視,放在心尖上的感覺。
就算沒有聽到阿巒的心聲,他也打算培養秦延的,這下就更不用猶豫了。
「朕瞧著,你不止騎射精益,兵法也曉得罷?」
秦延沒有面過聖,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開口,便點了頭,問什麼答什麼:「嗯。」
「自學總歸不全面也容易走彎路,」容翦又道:「左青衛正在擴充,你可有意願?」
左青衛是京城三軍之一,直屬皇上統率,說句天子近臣都不為過。
陳典便是左青衛出身。
原本聽到皇上這般說,秦綰為弟弟驚喜不已,卻不料,她還沒來得及謝恩,便聽弟弟道:「草民不願意。」
秦綰:「……」
莫說秦綰,溫窈也有些驚訝。
秦延上前一步跪下請罪:「皇上如此看重,是草民的福氣,但草民志在上陣殺敵,守衛國土,不願、不願……」
容翦失笑:「你以為左青衛是享清福的地兒麼?」
秦延咬著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秦綰看形勢不對,也跟著跪下了。
溫窈雖然也了解了挺多,但對左青衛什麼的軍隊相關,還是挺茫然的,見秦綰姐弟倆有些緊張,便笑著打了個圓場:「那你想去哪裡?」
秦延:「草民想去李將軍麾下的燕子軍。」
容翦雖覺得李酉帶兵差些火候,但為人剛正,治下也嚴,秦延想去的話也不是不可。
尤其是在有左青衛這一更好的選項時,依然選擇參軍,容翦不免又看重了他一些。
年紀雖小,倒也是個漢子。
「回京後你去找李酉報導,」容翦道:「李酉對新兵尤其嚴格,到時吃不了苦,也得給朕忍著。」
秦延大喜:「草民謝皇上恩典,皇上放心,草民一定不會叫苦的!」
容翦只是隨口嚇他一下:「起來罷。」
兩人這才起身。
秦延開心地看著姐姐,有皇上的旨意,父親就不能再阻止他了!
秦綰也替弟弟開心,終於得償所願了。
在場的這麼多人里,其實最開心的當屬溫窈。
她不僅開心,還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聰明。
這就把秦延這員未來大將拉入了麾下,簡直太容易了!
這種驚喜,好比花了白菜價,買了一塊翡翠,還是帝王綠!
她盤算了下,她也就用了幾盤點心,和一隻叫花雞外加一壺茶而已,賺翻了賺翻了……
聽著她心裡的嘰嘰咕咕,容翦又好笑又無奈。
帳還能這麼算?
阿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
她的看重、讚賞,可比什麼翡翠都值錢。
這時不時犯傻的樣子,總是提醒他,她之前傻的讓他不停生悶氣的日子。
雖然當時把他逼得抓狂,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挺有趣的。
有宮人進來請容翦去主持大局,容翦便先去了,臨走還囑咐溫窈午睡後再出去玩。
容翦一走,帳子裡氣氛就鬆緩了不少。
溫窈對秦延還挺感興趣的,便又問了他幾句,尤其好奇他自學都是怎麼學的。
別的不說,她就自學個畫畫都費了死勁了,還是跟著秦綰學了幾手,才勉強能入眼,習武沒有師傅帶入門,能到這地步,說一句天縱奇才都不為過。
尤其,秦延長得還好看,她就更喜歡了。
又好看,又努力,天賦又高,老天爺的心果然是偏的。
「……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每每夫子讓寫的文章,都一竅不通,就這樣,父親還是讓我讀書,考科舉……」
同溫窈接觸了一會兒,秦延便明白,姐姐並沒有誇張,娘娘真的很溫和,一不留神便說了許多心裡話:「姐姐讀書挺好的,也聰明,要是姐姐是男兒身,定然會十分優秀。」
溫窈正被他習武的一些趣事逗樂,聽他這麼說,倒是給她提了一個醒。
當天晚上,她便把自己的想法同容翦說了。
「女子學堂?」
容翦看著她,認真反問了一句。
溫窈點頭:「對,讀書使人明智,女子並不比男子資質差多少,若說舞刀弄槍比不過,可讀書總歸是沒差別的,而且……」
見容翦緊緊盯著自己,溫窈心裡咯噔一聲,試探著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贊同?」
容翦笑笑:「沒,就是沒想到,阿巒還有這樣的想法。」
你們那個地方,男子女子無差別一同入學,一同參加考試,還能一同為官……倒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事情。
聽容翦這麼說,溫窈這才放心了:「這個想法是不是很贊?」
容翦點頭。
溫窈又道:「全國推廣是需要些時間,不過可以先在京城開一個女子學堂,出考題,擇優錄取,有成效了再推廣就會順利一些。」
容翦繼續點頭,聽她滔滔不絕說起接下來打算籌備的女子學堂各項事宜。
從校長,到入學條件,還有激勵向學的獎學金,以及為平民子女設立的助學金……
越聽,容翦越覺得,老天還是向著他的。
如果少時的遭遇,是為了遇到阿巒,他覺得值得。
容翦會點頭同意她創辦女子學堂,既在溫窈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驚喜過後,她便更加認定了,容翦其實壓根就算不上是暴君。
是她太過信奉書里對容翦隻言片語的描寫,先入為主,對他有偏見。
現在想想,剛入宮的那段時間,確實對他挺不公平的,整天懷疑他是不是要殺自己……
容翦挑眉。
終於醒悟了?
你知不知道那段時間,朕都快被你氣死了?
「阿巒……」
入了夜,圍場格外安靜,夜幕中星子靜靜閃耀,風穿過林子,沙沙作響,帳篷不比房屋,風聲聽得尤其清晰。
聽到容翦突然喊自己,她困頓地眯著眼,輕輕應了一聲:「嗯?」
「當初剛進宮時,」容翦道:「你為什麼總也不去給我請安?」
下午的時候,溫窈騎著她的小馬駒在草地跑了好幾個來回,早累得不行了,聽到這話,也沒多想,再加上她現在對容翦已經撤去了警惕,本能地回答他:「怕啊,怕你看我不順眼砍我腦袋……」
容翦:「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砍你腦袋?」
溫窈困得開始迷糊了:「因為他們都說你喜怒無常是個暴君啊,我當然怕,我還那麼笨,萬一惹你不高興了,不就慘了……」
以前聽人罵他暴君,他都特別生氣。
不過自打她在心底里開始念叨之後,他好像再聽到這兩個字,都不太有什麼反應了。
容翦捏了捏她的臉:「現在呢?
不怕了?」
溫窈困得不行,撐著最後一絲神智嗯嗯點了下頭:「不怕了……」
「為什麼?」
容翦突然覺得她困成這樣問她話,很有意思,便又追問了一句。
溫窈覺得耳邊的聲音有點煩了,總打擾她睡覺,她把腦袋往裡埋了埋,因為困迷糊了,並不知道,自己正睡在容翦懷裡,這一埋,完全就是在往容翦懷裡蹭。
容翦笑了一聲繼續問:「為什麼不怕了?」
溫窈被吵得想發火,怎麼一直在擾她睡覺!
她不高興地嘟嘟囔囔:「因為你喜歡我。」
容翦:「……」
黑暗中,他輕輕笑了下,又討嫌地問了一句:「什麼時候知道的?」
溫窈快被煩死了:「第一次留宿。」
容翦:「………」這麼早!
容翦靜了好一會兒,死死盯著懷裡的人,她一直以來到底都是真的,還是裝的?
他竟然不知道,那麼早她就察覺了,之後還讓他瞧不出端倪。
他突然意識到,阿巒身上好多秘密。
到底要不要深挖,讓他很猶豫。
好一會兒,他問道:「你呢?」
溫窈睡著了。
容翦突然就跟著了魔一樣,一定要問出這個答案,他貼在她耳邊,壓著情緒一遍遍追問:「你呢?」
溫窈終於被他吵醒了。
她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她本來起床氣就大,這一年,被容翦寵著慣著,起床氣是越來越大,半眯著眼瞪著把她吵醒的容翦,她怒道:「到底什麼你呢?
你到底要問什麼?」
容翦有一點點心虛,但還是固執地問出了口:「你喜不喜歡我,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溫窈氣死了。
把她吵醒,就為了問這種廢話?
顯而易見的事,到底有什麼好問的!
她都快困死了,還一直問問問,問個不停,到底又抽什麼風?
「不喜歡!」
她生氣地道:「誰喜歡你了!」
說完,她從容翦懷裡掙開,轉身朝里睡了,面朝里後,還警告了他一句:「再吵我睡覺,你就去備用帳篷睡!」
容翦看著空了的懷抱,在黑暗中靜了一會兒,突然低低笑出了聲。
他貼過去,把人再次抱進懷裡。
他才不信。
阿巒就是愛口是心非!
把臉埋在她頸間時,他心道,喜歡也得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反正他就是她的。
雖然發生了點鬧心事,但這一夜溫窈睡得還是挺好的,第二天要深入草原圍獵,重頭戲開場,溫窈興致非常高,便把昨晚的那點鬧心事給忘了個乾淨,滿心歡喜地等著拿下她人生里的第一隻獵物。
瞧她興致好,容翦心情也跟著大好。
但溫窈怎麼也沒想到,原書里一句沒提的這年秋天,容翦竟然會遭遇刺殺。
面對此,溫窈本來經驗就少,再加上刺殺又突然,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若不是容翦第一時間摟著她的腰,把她轉移到他馬背上,她都要跟著馬兒一起掉進陷阱里。
等她回過神時,她和容翦身旁已經再無一個守衛。
容翦為護著她,身上也掛了彩,刺客還在窮追不捨。
溫窈腦子轉得飛快,但這麼短的時間裡,她也想不出到底是誰派的刺客,而且當務之急不是計較誰派出的殺手,而是怎麼在援軍趕來之前保住性命。
一、二、三……七、八、九……
窮追不捨的刺客有九個。
且個個都是好手。
而他們,只有她和容翦,還是他們兩人共承一騎。
就算是千里馬,載著兩個人逃命也很吃力。
更不用說,他們乘的還不是絕頂良駒。
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溫窈也越來越急,在馬兒中了一箭吃痛嘶鳴一聲繼續逃命後,溫窈已經很絕望了。
援軍還沒有到。
再來一箭,她和容翦一起完蛋。
「你……」她當機立斷,對容翦道:「你放我下來,這樣子我們兩個人都跑不掉的!」
好好的秋獵被刺殺,容翦非常憤怒,又聽溫窈這麼說,更是火上澆油:「胡說什麼!抱緊我!」
溫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在胡說,這麼下去,他們倆真的會死!
又一箭射來,溫窈恰好朝後看,她一句小心還沒出口,腦袋便被容翦一隻手按進懷裡,緊接著她就聽到了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
她掙扎著探出頭時,看到的就是容翦護著她的那隻胳膊上中了一箭。
那支箭,是衝著她來的!
這下溫窈更加堅定了決心,只要她留下,容翦就能跑掉了。
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她急聲道:「容翦,你快點放我下去,再這樣,你和我都會死的!」
容翦低頭看著她:「那就一起死,怕嗎?」
溫窈怎麼也沒有想到容翦會這麼說,她下意識搖頭。
容翦沖她笑笑:「閉上眼,抱緊我。」
時間緊迫,也容不得溫窈多想,她照他說的,閉上眼,死死抱著他。
一聲淒烈的嘶鳴,溫窈覺得自己像是飛起來了,耳邊有水聲掠過,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馬兒又一聲嘶鳴,然後是落地的聲音,以及石頭滾落山崖的聲音。
她睜開眼,這才發現,剛剛容翦竟然帶著她跳躍了懸崖!
追兵沒有容翦的魄力,不敢追,在懸崖邊勒馬,放出的箭也中途掉落,只能在那邊氣急敗壞。
甩掉了!
溫窈剛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同容翦分享喜悅,懷裡的人突然朝後倒,她疑惑抬頭,就眼睜睜看著容翦從馬背上翻了下去。
溫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