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關於溫嬪娘娘晉升妃位一事, 京中雖不少人心裡有疑竇,但賀禮照樣流水介的往昭陽宮送。
夏日天熱, 溫窈也忙, 原本不打算請人進宮的,但想了想,之後還得要這些勛貴們配合, 總不好太『高冷』, 讓人覺得不好相處。
容翦給世人的印象就已經夠讓人窒息了,又是那樣的脾性, 她得寬和著些才行。
不是說他不好, 但有些事情, 緩和著就能解決, 何必要上綱上線, 搞得人人自危呢。
不日, 溫妃娘娘種植的瓜果豐收,擬邀請眾夫人小姐進宮品嘗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
雖然之前獨寵六宮時, 民間便廣為流傳溫窈是妖妃, 是沙利王妄圖顛覆大梁的棋子, 是惑主的禍害……這些言論更是在皇上遣散六宮時, 達到頂峰。
但這麼長時間以來, 無論是皇上還是溫窈,都不曾做過什麼有傷國體的事情。
相反, 溫窈喜種田的事倒是越來越受追捧。
一個后妃愛種田, 還是親力親為, 不是矯揉做作為了爭寵的假把式,這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尤其皇上還因此特別重視她, 這無異於向天下傳達一個信號,皇上和娘娘都是以農為本,關注民生的。
一開始自然持懷疑態度的人居多,但臣民到底還是以上為導向,京城一些府上為了迎合聖上,陸陸續續也開始合理利用土地,在自家院子裡種菜蔬瓜果。
隨著娘娘屢屢把自己宮裡種植的瓜果分賞各府,京城的『種田潮』更是得到了大力推廣。
尤其是秦府的二姑娘,憑藉自己的畫得到娘娘賞識,獨得一份賞賜,又多次進宮幫著娘娘『種田』,深受娘娘喜歡後,京城『種田潮』更是達到了頂峰。
現在京城各處,誰家院子裡不種點蔬菜瓜果,都不好意思參加宴會。
一開始這個風潮興起的時候,溫窈並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在京中很流行了,這種揣測上意的風潮,溫窈其實並不是太喜歡。
但生存麼,總歸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這個風氣也還好,總歸要比打馬逗狗,奢靡不堪要好。
當然,她自己也嘀咕過,既是要揣測上意,一國之君都一夫一妻了,這風氣怎麼就沒在京城流行起來呢?
後來她自己想了想,這種事,需要觀念的轉變,自然要比撅個地種個田困難萬倍,得慢慢來。
雖然不知道能到何種境地,至少容翦信她,也願意配合她,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宮宴的前幾日,秦府被踏破了門檻。
不少人來秦府尋各種由頭想見秦綰一面,不為旁的,就是想從秦綰這裡多多了解一些娘娘的喜好,能不能討娘娘歡心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裡有個數,別掃了娘娘的興。
打從第二次被娘娘召進宮,秦綰在京城勛貴們那裡,就有了姓名,人能得娘娘喜歡,連一向挑剔的皇上都親自封了賞,還出言誇了,庶出還是嫡出已經不重要了。
庶出的女兒壓了親生的嫡女一頭,一開始秦夫人心裡頭確實很不得勁。
但借著庶出女兒的光,讓她在京城裡越來越受尊重,秦夫人倒是漸漸看開了些。
她自是沒那個膽子敢跟娘娘作對,不若借著這股風,多給府上還有自己女兒多爭取些好處的好。
就是秦綰這個小丫頭,不知道是飄了,還是有娘娘撐腰翅膀硬了,漸漸的不那麼好應付了。
讓她帶著大姐和三妹一起進宮給娘娘請安,她都不肯,實在把她氣得夠嗆。
偏生,她又發不了火。
這次娘娘大擺盛夏宴,她自是要帶著她的兩個女兒,到娘娘跟前討臉的。
也讓娘娘看看,他們秦府的姑娘,可不止秦綰一個,她的兩個嫡出的女兒,可比秦綰優秀多了。
秦綰哪裡不知道嫡母打的什麼主意。
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嫡母雖對她一般,但也不曾苛待過她,瓊林宴確實是嫡母給她的恩賜,她才有機會入了娘娘的眼。
只是,她曾偷偷問過娘娘,娘娘並不喜歡旁人打擾,她回府後隱晦地說了,嫡母她們非不信,認為是她怕兩人搶了她的寵,故意不引薦的,她能有什麼辦法?
這日進宮前,秦綰看大姐和三妹有些亢奮,言辭間還流露出要把她踩到腳下的意思,處于謹慎,她同兩人提了一下規矩,被兩人嗆了回來:
「你就是怕我們在娘娘面前出彩,搶了你的風頭!」
兩人嗆完就不理她了。
秦綰有點生氣,但大姐和三妹從來都不把她放在眼裡,她越提議,她們只會越跟她對著幹。
等進宮了,她多盯著些好了,萬一因此讓娘娘不高興了,她還是很難過的。
既然打算做個『賢內助』,溫窈為了今兒還是做足了準備的。
宴席設在雲藏殿。
寬敞又溫馨,不那麼莊嚴,能讓人放鬆些。
因為人多,溫窈也不可能一一都去打招呼,只象徵性的問了幾位,便讓眾人隨意。
說是進宮與娘娘同樂,其他人自然也不是全無小心思。
少不得有些人帶了些,為家裡男兒相看的心思,而眾多夫人中,自然也有那愛牽媒拉線興趣的,有女孩的人家,自然也想讓自家姑娘多多表現一下,今兒也算是個難得場合。
若是有幸能得娘娘保媒,或者夸上一兩句再賜點什麼賞,那自家姑娘可就有臉了。
溫窈雖然對此類事,不是很感興趣,但一邊吃著瓜果,一邊瞧著,覺得還挺有趣。
宴席過半,秦綰的大姐和三妹來給溫窈請安。
這兩人,溫窈之前並未見過,但她知道她們的存在,原書里,秦綰入宮選秀,也跟她們兩人有些瓜葛。
站在一個讀者的視覺,她原就對她們兩人印象不太好。
如今見了真人,印象就更不好了。
許是她先入為主的觀念太根深蒂固,也許是兩人的野心太明晃晃,溫窈著實喜歡不起來。
顧著秦綰的臉面,再加上對方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她倒也沒說什麼,但也沒過分親熱。
秦夫人若識趣,自然曉得她是什麼意思。
不過她看秦綰的這兩個姐妹,的確不像是好相與的。
中途去更衣回來,瞥見秦綰不在席上,再看她的兩個姐妹也不在席,雖然她說過了,讓眾人隨意遊玩,不少人都在各處賞玩,但她還是覺得怕是有什麼事發生,原想吩咐南巧去看一看,遲疑片刻後,她還是以『走一走散散酒』的藉口又出來了。
「……你就是妄想攀龍附鳳,以為入了娘娘的眼,就可以常常進宮在皇上面前刷臉,想進宮當寵妃!」
「說什么娘娘不喜太高調的,我和大姐有你高調麼?
你進宮這麼多次了,皇上可有打算要納你為妃,你在爹爹面前就慣會討巧賣乖,是不是也想靠著這個手段,讓皇上對你另眼相待?
娘娘知道你心懷叵測麼?」
溫窈眉心微蹙。
這……
秦家家教不行啊。
在宮裡也敢說這種話?
真是一家飯,養百樣人,怎麼一點兒腦子都沒有?
秦司業聽到這種話,不會被氣死麼?
溫窈還有功夫想秦司業知道後會如何,一旁的竹星,已經被這言論氣死了。
秦家的兩位姐兒,太沒規矩了!
就在她要衝出去時,一道尚且稚嫩的冷靜嗓音,沉沉道:「大姐三妹慎言,我進宮能入娘娘的眼,是娘娘仁厚,我也從未有過這種念頭,我只是喜歡娘娘,覺得娘娘親切,想和娘娘多親近。」
沒能被娘娘賞識,秦大姑娘和秦三姑娘大受打擊,尤其是秦三姑娘,她憤憤道:「若不是你在娘娘面前說我和大姐的壞話,娘娘怎麼會不喜歡我們!」
「你這都還沒入宮呢,就挑撥娘娘排除異己,等你入了宮,當了后妃,不得更囂張了,娘娘都還不知道自己是被你利用了……」
秦夫人一轉頭沒看到自己的兩個女兒,便有些不安,她又素來清楚兩個女兒的性子,如今沒得娘娘青睞,怕是心裡會不好過闖出禍來,同同席少卿夫人說了一聲,便出來找人。
找了許久,一抬眼,看到娘娘在一處站著,看著像是在吹風,她不敢擾娘娘清淨,剛要轉身,就聽到小女兒的大不敬之語。
她臉登時就白了。
也顧不得旁的,忙匆匆過來喝止兩個女兒的放肆之語,又拉著兩人同娘娘請罪。
秦大姑娘和秦三姑娘哪裡知道她們躲到這個地方,竟然會正正好被娘娘聽到,兩人頓時就嚇懵了。
就連秦綰都沒有想到,她也忙跟著跪下請罪。
今兒本就是『君臣』同樂,為了這點子事,掃了興,確實不值當。
她也不想因為這種不痛不癢的言論,給這兩個女孩子定什麼罪。
但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未免顯得她太過軟性子。
她撫了撫手裡的團扇,面色淡淡道:「禍從口出,今兒本宮不追究,秦夫人帶回去好生管教罷。」
話落,她便轉身走了。
溫窈平日裡素來以性子溫和著稱,但發起火來,皇上都要低頭,宮人們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再加上身份使然,又受了幾分容翦的影響,她一沉下臉來,還是挺威嚴的。
是以,她雖沒說什麼重話,但這幾句話一出,秦大姑娘和秦三姑娘便已經癱倒了地上。
秦夫人到底經了不少事,穩住了,但臉上卻是一點兒血色也無。
秦綰臉色也很白,倒不是嚇的,而是難過。
娘娘怕是以後再也不會召她進宮了。
她再也不能同娘娘說話了。
正難過著……
「秦綰!」
一聲喊,讓她瞬間抬頭。
抬頭便對上娘娘淡淡的視線:「跟上,本宮有話同你說。」
她沒有遲疑,馬上起身快步跟上去。
不管娘娘以後會不會再召她進宮,她都得跟娘娘解釋一下,她從來都沒有這個打算,也絕對沒有這樣的意圖。
她追上後,小心翼翼跟在娘娘身後,等著娘娘問話,但走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娘娘開口,她心裡就更不安了。
娘娘肯定生氣了。
她咬著嘴巴,難過極了。
她是真的很喜歡娘娘,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又走了一會兒,四周越來越僻靜她也沒注意到,只是眼睛難過得都紅了。
走了一路,也沒聽到秦綰開口解釋,溫窈便尋了處石凳坐了,一抬頭就看到小姑娘咬著嘴巴紅著眼睛,一臉隨時都能哭的樣子。
她稍稍一怔,而後笑了。
「怎麼?」
她笑了笑,問道:「被欺負了?」
和往常一樣的溫煦,讓秦綰登時愣住。
娘娘……沒生氣麼?
見她抬頭怔怔看著自己,溫窈又笑了:「怎麼還傻了?」
秦綰眼淚嘩的落了下來。
南巧這竹星一瞧這樣子,頓時有點面面相覷。
什麼都沒說呢,怎麼哭了?
溫窈示意了南巧一下,南巧遞了帕子過去。
「別哭了,」溫窈道:「等會兒眼睛腫了,回到席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了呢。」
秦綰謝了恩忙接過帕子擦淚,解釋道:「娘娘,臣女真的沒有那樣的心思。」
生怕娘娘不信,她又跪下發誓:「臣女若有一句假話,就讓臣女……」
「起來罷,」溫窈笑著打斷她的話:「我當然知道你沒有。」
秦綰:「……」
她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都說了信你,」溫窈詫道:「怎麼又哭了?」
且不說容翦那麼難伺候還龜毛的性子,秦綰若真有這樣的打算,他斷然不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再加上,她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秦綰哽咽著道:「娘娘以後還會召臣女進宮麼?」
溫窈示意南巧把人扶起來,故意沉吟片刻道:「那得看你表現。」
往日裡聰慧敏捷的秦綰,這會兒腦子卻是遲鈍的不行,她愣在那兒,很是不知所措。
南巧看不過,笑著小聲提醒她:「姑娘快別哭了,再哭娘娘可真就再不召姑娘進宮了。」
秦綰馬上擦了淚,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後,拿著帕子破涕為笑。
宮裡難得的一次盛宴,氣氛又好,眾人興致也高,再加上溫窈有意為之,便持續到了申時末才結束。
眾人離宮後,溫窈讓南巧把她早上吩咐的物什送去寢殿,她等下檢查。
南巧隱約猜到主子的意圖,不過沒表現出來,應了一聲,就去取東西,順便派人去御書房告訴皇上一聲,宴席散了。
想著皇上今兒從頭到尾都一個人在御書房,南巧就有點想笑。
溫窈今兒本就沒打算讓容翦露面。
容翦氣場太強,她的主場,還是不要讓容翦搶了風頭才好。
還有就是,容翦最近太囂張了,之前故意禁那什麼折騰她誘她主動就算了,還套路她去行宮。
她雖然從來都不是什麼要強的性兒。
但也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軟包子。
尤其是在這件事上。
她更不可能低頭了。
容翦這麼囂張,她當然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容翦原本也想去宴席的,一是,給阿巒撐撐腰,二是,秀秀恩愛。
但他都沒提出來,便被阿巒給拒了,不得不孤單單一個人在御書房用午膳,眼巴巴在御書房等著宴會結束,同時滿懷期待地等著阿巒許諾的會給他驚喜。
急火燒心地在御書房用了晚膳,終於等到了天黑,阿巒派人來請他去昭陽宮。
一天沒見人,他還挺想得慌的。
尤其是想到阿巒 說的一定會給他一個讓他滿意的驚喜,當做今兒冷落他的補償,越靠近昭陽宮他就越激動。
不知道是因為心情不一樣,還是真的有變化,一踏進昭陽宮,他就覺得今兒昭陽宮格外不同。
很安靜,也很讓人嚮往。
安安靜靜的,連個侍奉的宮人都看不到,他惦記著阿巒也沒多停留,更沒多問,徑直往寢殿走。
直到到了正殿門口才終於看到了宮人。
南巧行了個禮:「娘娘請皇上進去。」
容翦嘴角勾了勾,抬腳進殿。
南巧轉身便離開,走的時候,還把安順給請走了。
殿內倒是與往常沒什麼不同,就是安靜得很,還很香,他聞了聞,也沒聞出來到底是什麼花香。
他喊了一聲,並沒有得到阿巒的回應,便繞過屏風進了內殿。
阿巒正坐在床沿上笑眯眯看著他。
容翦眉心微微一動,想說阿巒你給朕準備的驚喜在哪裡,怎麼沒看到……話沒出口,他便看到了一旁的案子上放著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
麻繩、馬鞭、黑布條還有一根雞毛撣子。
容翦:「……」
容翦:「!」
聽著她心裡的嘰嘰咕咕,容翦突然亢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