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支?
馬術?
是了。
季修心頭凜然,隨即有了明悟。
就在方才,背後這匹烈馬暴躁無比,橫衝直撞,他險些心頭冰涼,以為這一條命,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的時候...
沒來由的,便有一股子莫名的玄秘,灌注到了他的體內。
叫他霎時間,仿佛馴馬多年。
無論餵養、駕馭、馴服...都是如臂指使,就好像鑽研『馬術』之道許久的老師傅一般!
【馬術:入門】
【後續:馴馬千次,方能功成。】
【待到徹底掌控『大成馬術』,授籙主可開啟下一次預支。】
瞥了一眼道籙上以靈光勾勒,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夠看到的一行鎏金小字。
季修終於知道了緣由所在...
「沒想到,我前生常年佩戴,相傳為『道脈嫡傳』的一枚無名道籙,卻反而成了我此世翻身的轉機。」
看著胯下溫順無比,任憑自己大掌拍落,亦或者捋毛順發,都安安靜靜的趴著,打著鼻息。
與方才性情暴烈,動輒橫衝直撞,截然不同的『千里雪』...
季修終於知道了,自己所執掌的這一枚『道籙』,究竟有多麼可怕。
「竟能『倒果為因』,叫接觸到的技藝,先掌握,後修行嗎。」
「常言都道入門難,面對經籍典要,通常都是於門檻前徘徊數載,終不得入。」
「如今,我竟能將這個過程,徹底顛倒...」
「馬術如此。」
「那麼,武學呢?」
想起方才,秦彪那用來震懾僕役,一鞭開碑裂石之威,季修的心臟,便不由得『砰砰』跳動了起來。
一個縣裡豪強的看家護院,都能強悍到這種地步。
那麼...
真正『開宗立派』,亦或者任職『縣衙』的那些武夫,又該...?
噼啪!
一聲脆響!
就在季修不由分了一縷神,思緒飄往他處的一個剎那。
秦彪一路帶風,大腳跨了過來,使勁用鞭子抽了下地,嘴巴里喘著粗氣:
「還不趕緊下來!」
「這馬嬌貴,乃是林老爺百銀購來,贈與二小姐的,平時吃的都是精米精面,雞蛋豆子,也是你這等僕役能夠坐得的?」
一邊說,他一邊對著季修猛使眼色。
待回過神來,看著身後被兩個侍女扶著,緩緩靠了過來的林二小姐,季修心中一凜,心領神會。
方才是他太得意了。
也不看清楚,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在林宅這高門大院裡。
他是最最低等的奴僕!
什麼馬夫、屠夫、藥農、帳房先生、護院...
那地位都在自己上面!
更別說,眼前之人,還是內院裡的貴人了。
作為林老爺的嫡女。
這位二小姐若是個刁蠻性子,不講道理,就算叫他受個三十鞭子,他也只能接著,還得謝此恩典。
這就是為何聽了季薇的話,季修要訓斥她是否做好了為奴為婢準備的道理啊...
一入此門,身不由己!
「還請小姐恕罪!」
季修翻身下馬,一氣呵成,忙轉身低下了頭。
這個時候,說什麼事急從權,什麼情急之下,迫不得已,那都是虛的。
遇到個脾氣好的,笑一笑說不定就過去了。
可要是遇到個脾氣不好的...
只會以為是你這個僕役推諉罪責,奸猾成性。
畢竟,過錯能在當主子的人身上嗎?
不是你錯了,難不成還能是我心愛的馬兒錯了!
只有將罪過攬下來,才算真的。
「抬起頭來。」
林如月輕輕開口。
她對著身側的兩個侍女擺了擺手。
隨後走到了季修身側,好奇的,又有些害怕眼前的烈馬『千里雪』,想撫摸,又止了住。
見此情景,季修適時提醒了句:
「小姐,馬兒性子已經順了下來,不會有礙了。」
他話語落,林如月猶豫過後伸手。
果真如季修所言,馬兒性子已經恢復溫和,甚至還去主動蹭了蹭眼前的雲裙少女。
就仿佛那一股子興奮勁,已經過了去,又恢復到了原本人畜無害,已被馴服的程度。
「唉...?」
她瞪大了雙眼。
「沒想到,新近入宅的僕役里,還能有你這樣有技藝的。」
林如月想起方才的情形,有些後怕。
剛才若不是季修躍馬而上,將其制住,恐怕她也會被蹭到,這樣說來,倒是她承了這少年的情。
想到這裡,又想起方才金碎灑在季修側顏的情景,一時間,林如月對他的感官,不由好了不少。
「我父親將千里雪牽給我的時候,說它已經馴服,性子溫順,而且這麼些時日也從來沒有這般暴躁過...」
她口中嘀咕,蹙眉不展,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季修。
看著這馬兒的肚皮,眼皮翻了翻,似有所動,但並未開口說些什麼。
隨著馬術入門,季修倒是能夠看出,這馬兒為何突然興奮、暴躁。
因為它的腹部仍有積食殘存,尚且鼓脹。
通過氣味分析,大抵是『藏紅花丸』一類,能叫其陷入興奮、癲狂的藥物。
就在剛才,估計是剛巧發作,所以才掙脫了這雲裙少女的束縛,一躍而起。
也就是運氣好,沒有騎在上面,不然恐怕都有性命之危。
高門宅院是非多。
只是,與他季修無關。
既然這二小姐林如月不遷怒追責於他,自然再好不過。
只需要小心蟄伏,再將這『馬術』預支的代價,全數完成之後,便可以著手圖謀『武功』了...
季修心裡打著算盤,但又有些皺眉。
馴馬千次。
說著簡單。
但哪怕再下乘的騾馬,也得好幾兩銀子,可憐他這條命,也就值個三兩,還沒匹騾子馬貴,真要較真起來,誰馴誰還不一定呢。
他又哪裡能找到馬匹去養、去馴?
這林宅的馬廄又不是普通僕役能去的,裡面精米精面豆子雞蛋,金貴著呢。
而且人員配置,還比灶房人少,多少資歷好幾年的僕役,擠破頭都想鑽進去,撈上點油水,結果依舊只有一個老頭子穩坐釣魚台。
他季修人生地不熟,哪裡又能輪得到他...
「對了。」
「你馴馬這麼熟練,當個佃戶、僕役,倒是屈才了。」
「你應該是剛入宅子的新人吧?」
「秦護院,就勞煩你知會府內管事一聲,就將他...他...唉,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踏破鐵鞋無覓處!
聽到有望前去『馬廄』,季修心頭一喜,表面不顯,只俯了俯身:
「小人季修。」
雲裙少女點了點頭,指著季修,便看向秦彪,道:
「對,就將季修提去『馬廄』,做個馬夫,專門為我照料一下『千里雪』。」
「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說的,順便再給他賞些銀錢,看著這瘦骨嶙峋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林宅苛責下人呢。」
這話沒有掩飾。
叫原本與季修同一批次入了林宅的僕役...
一個個眼神既有艷羨,同時,望向那林如月徐徐離去的身影,更是如鯁在喉,不知說些什麼是好。
苛責不苛責的...
就算有,誰敢講啊!
誰能像這傢伙一樣,命這麼好。
果然,人與人的際遇是不同的...
「你小子,倒是有些運道,竟能得二小姐看重,提拔你去馬廄做『馬夫』!」
「嘖嘖,這可是好差事。」
看著林如月走遠,秦彪收了那一副唯唯諾諾的表情,走到了季修身畔,眼眸精光閃爍:
「剛才那流暢的動作,就跟腰馬合一一樣,若不是看著你這一副面黃肌瘦的模樣...」
「我險些還以為,是縣衙的哪位官爺來咱們宅子了呢!」
他拍了拍季修的肩,叫其一陣苦笑:
「秦爺說笑了,瞎貓碰到死耗子,做不得數的。」
「早年給老爺馴過兩年牛羊,只能冒險一試了,要不然...」
季修搖了搖頭,露出了一陣後怕的表情,弄得秦彪哈哈大笑,被這一聲『爺』奉承的頗為受用。
一時間,就連面上的凶煞都衝散了好幾分:
「機會都是搏來的,你看,這不就有了回報麼?」
邊說著,
秦彪邊抽著鞭子,呵斥著那些唯唯諾諾偷聽著的僕役:
「去去去,都杵在這做什麼?剛派好的活都不用幹了?」
「再在這裡留著,小心吃爺的鞭子!」
說罷,一邊又和顏悅色的看著季修。
方才,若沒有季修,要是叫小姐受驚,別看他在這群僕役面前威風,在主家那邊,受一頓鞭子,都算是輕的了。
一來二去,倒是叫他免了一場災劫。
他畢竟不是入了門道的『武夫』,沒有那麼多的諸般特權。
這樣想著,秦彪只覺得這小子順眼了許多。
「走走走,老哥我帶你去馬廄。」
「至於這一聲『爺』可不能亂叫,要是當著林老爺的面兒傳出去,我可受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