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觸動了玉淵的神經,她鬆開了牙齒,兩行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別人家娶媳婦,都恨不得把兒子從前房裡的通房、小妾統統發賣了,好光明正大的迎媳婦進門。
自己倒好,離大婚沒幾天時間,做老子的拼命往兒子房裡塞人。這天殺的皇帝,不就是欺負她無父無母,身後沒有人撐腰嗎?
李錦夜本來還想打趣幾句,一見她落淚,當場目光就軟了下來,伸手抹去玉淵眼角的淚痕。
「這事兒也值得哭?你娘去世,我都沒見你掉一滴淚。」
「不一樣!」玉淵低聲道,「他太欺負人!」
李錦夜抬手將五指做攏,輕柔地將一抹落下的碎發,別在玉淵的耳後,「只要我不欺負你就行。」
玉淵抬起淚眼,緩緩道「李錦夜,我這人眼裡揉不下沙子,你讓我信你,我自然是信的;可我信不過歲月。」
年華老去,她拿什麼攏著他的一顆心? ✰
李錦夜的臉色沉了下去,「我們兩個從小在一起的歲月,你也信不過嗎?」
「……我」玉淵啞然。
李錦夜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只有十年,這十年,你也信不過你自己嗎?」
玉淵腦子裡亂鬨鬨的,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高玉淵!」李錦夜驟然低喝一聲。
玉淵茫然抬頭。
兩人互通情誼以來,他只喚她「阿淵」,連名帶姓這是頭一回,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脾氣給撞懵了,眼神濕漉漉地看著他。
李錦夜實在受不了她這種眼神,只得放柔了聲音道「打仗還講究一個離間計,你若因此與我生分了,豈不是趁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虧不虧啊,傻子!」
這話,簡直醍醐灌頂,玉淵整個人瞬間清明起來,只是臉上淚痕猶在,配著她一張清艷的小臉,李錦夜看著看著,心裡忽然一熱,頭一低 ,狠狠的親了下去。
玉淵的呼吸陡然重起來。
不料,就在這時,張虛懷一頭撞進來,「阿淵啊,這狼毒草是個什麼玩意?」
纏在一起的兩人慌不擇路的分開,李錦夜沉著臉道「張虛懷,你進來之前,能不能先敲個門?」
「門開著,敲什麼敲?」張虛懷渾不在意道「哎喲,不就是那點子事嗎,羞什麼羞,怡紅院裡誰沒見過!」
李錦夜臉色大變,心道張虛懷你個棒槌,活該你光棍到現在!
玉淵越發尷尬,一邊整理自己的儀容,一邊心虛的應道「師傅,狼毒草是……」
「是什麼以後再說,沒事別來打擾我們!」李錦夜的口氣,就差沒說出一個「滾」字。
張虛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嘴裡傲氣的「哼」了一聲,甩甩袖子走了。
小氣鬼,喝涼水。
不就是看到了那麼一點點嗎,我又不是外人,有什麼干係!
不對!
張虛懷腳步一頓,萬一自己以後親阿古麗的時候,也被人打斷了,自己多半會毒死那丫吧!
又不對啊!
張虛懷「啪」的打了下自己的腦袋,自己還沒向阿古麗坦承過呢,親什麼親?
一嘴親下去,那瘋女人一巴掌賞過來,還不把他拍上天!
哎!
什麼時候能夠親到呢,這隔了十萬八千里的?
張虛懷憂傷的搖晃著腦袋,憂傷的離開了!
「師傅剛剛『哼』了一聲!」玉淵打量李錦夜臉色,小聲道。
「他哼他的!」
李錦夜拉玉淵進屋,「你的茶盅呢,給我喝一口。」
玉淵倒了溫水,把茶盅遞過去,李錦夜一口氣喝完,靠在床頭,「我要睡一會,這幾日沒睡幾個時辰,累!」
玉淵怕他一覺睡了起不來,道「回自個院裡睡吧。」
李錦夜懶洋洋地看她一眼,「那床不是你睡過的,我不要!」
玉淵氣笑,「你在行宮也這樣挑床。」
李錦夜沒理會她的擠兌,拍拍床邊,「過來,讓我抱抱你。」
玉淵心說還沒膩歪夠啊!
身體卻很誠實的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任憑他不依不饒地靠過來,抱住了她。
「周啟恆又得寵了!」
隔了一會,李錦夜半磕著眼睛上「那日在行宮,皇帝染了些風寒,喉嚨里有口痰咳不出來,你猜他如何?」
「他不會把那口痰給吸出來了吧?」玉淵伏在他懷裡,微微睜開眼睛。
李錦夜勾唇,手指無意識的在她頸間穿梭,「連我們這些親兒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也該他得寵。他這一得寵,福王的位置就更穩了,我在行宮想了這麼些日子,都沒有想出好辦法來,一個中宮,一個周啟恆,確實很難撼動。」
玉淵低聲道「凡事不能急,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誰知道他到底中意誰?更何況老皇帝雖然因為平王大病一場,但身子骨還是好的,他能活。」
「就怕他活得比我長啊!」李錦夜輕嘆一聲,心裡又自己給自己補了一句將來該如何收場!
學李錦安舉兵造反?
他是不怕的,阿淵又該如何收場!
玉淵心頭一頓,微微仰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從前,她總覺得李錦夜思慮太重,於兒女情事上舉旗不定,明明有情,也非得在她面前弄個無情出來。
如今才知道,他的無情,是因為對未來完全把握啊!
玉淵伸手,拇指在他微皺的眉間撫了好幾下「暮之,嫁雞隨雞,隨狗隨狗,刀山火海,我都願意陪著。你只管去做罷。」
李錦夜摟著她的手緊了緊,幾乎是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
自己要走的路,何止刀山火海,那簡直就是一條不歸路啊!這傻丫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綿柔的呼吸聲,玉淵小心翼翼的伸手撥開他的雙臂,拉過被子搭在他的身上,目光在他臉上留戀地看了幾眼,方才掩門離去。
她直到庭院裡,往竹椅坐下,思緒飛快的轉動起來。
李錦夜要的是那個皇位,能不能要到,怎麼要到,他不說,她沒問。
一來是太過私密,自己尚未嫁過去,多問不好;
二來兩人正是你儂我儂之時,談這些總煞風景!
然而大婚在即,這問題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自己早早晚晚得面對,那麼,她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