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死馬當活馬醫

  謝玉淵的生活開始變得有規律起來。

  上午跟著談先生學習,下午在房裡看醫書,無事不肯多走出青草堂一步,把自己活成個隱形人。

  冬至來臨前,謝玉淵終於啃完那本《新修本草》,感覺於醫術上又精進了不少,只是苦於沒有實踐對象,總覺得自己是紙上談兵。

  就在這時,謝三爺在一個陰沉沉的天,找上門兒。

  「三叔來了,快坐。」 ✬

  謝三爺說話坦率至極,一開口就是求人,「阿淵,你明兒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隨我出府一趟。」

  謝玉淵看著他單薄的冬衣,腳上還是一雙單鞋,眉頭皺了皺,答非所問道「那些銀子給了三叔,三叔連件像樣的冬袍都買不起嗎?」

  謝奕為一張俊臉從臉紅到脖子,搓了搓手道「哎啊,你別管這個,你就說跟不跟我走。」

  謝玉淵氣笑「我倒是想跟你走,府里同意嗎?」

  「跟三叔出趟門,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我立刻就去福壽堂說,你等著。」

  「三叔。」

  謝玉淵拉住他,「你且告訴我有什麼事,總不能讓我不明不白的跟著你走,萬一三叔把我賣了,我找誰哭去?」

  謝奕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做親叔叔的,把自己侄女賣掉的嗎?我有個老師病了,聽說你懂點醫理,死馬當活馬醫吧!」

  感情這位主不僅行事怪異,還有點沒心沒肺,什麼叫死馬當活馬醫,她的醫術有這麼不好嗎?

  謝玉淵眼皮跳了幾下,強忍著心頭的不滿用力點了點頭。

  謝奕為開心的一跳三尺高,甩甩袖子連個招呼都不打便走了,直把羅媽媽看得一愣一愣地。

  這三爺也忒沒禮貌了,連聲「謝」都不說,也叫小姐脾氣好,若換了別的人……

  「媽媽!」

  羅媽媽忙斂了心緒「小姐,有什麼吩咐?」

  「照著三叔的身材,替他做幾件過冬的棉袍吧,穿成那樣,怪寒酸的。」謝玉淵輕輕嘆了口氣。

  「可不是寒酸嗎,好歹也是個爺呢!」

  羅媽媽嘴裡這麼嘮叨著,手上卻沒閒著,立刻拿起尺子打起樣子來。

  約摸過了一盞茶,有小丫鬟來回話,說太太有請。

  謝玉淵放下手裡的醫書,帶著阿寶,如容兩個丫鬟去了福壽堂。

  謝太太看了眼下首的謝玉淵,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謝老三,這兩個都是她不待見的人,心裡甭提多不得勁了。

  「老三說明兒想帶你出去轉轉,按理說閨中的女兒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瞧著老三的意思,是非要去,你們叔侄倆早去早去,別在外頭丟人現眼。」

  這話說的,別說謝三爺的臉沉了下去,連謝玉淵身後兩個丫鬟的臉,都不怎麼好看。

  偏偏謝玉淵眉毛都不曾動一根,目光冷冷淡淡地朝太太看了一眼,輕聲道了一句「是」。

  「都去吧。」謝太太疲倦的揮揮手。生病的人,臉色總不大好看,對著厭惡的人也擠不出笑容,遠遠瞧過去,竟有幾分厲色。

  一出院子,謝三爺就忿忿地罵了一句「老妖婆。」

  謝玉淵被他臉上的表情給逗笑了,「三叔也不怕被人聽見,再到祖母跟前告你一狀。」

  「怕什麼,反正按在我頭上的官司多得數不過來,不差這一樁。明兒一早,我在府門口等你。」

  「三叔且等一下。」

  謝玉淵笑道「你最好和我說下你的老師是什麼症狀,我也好趁著晚上翻看幾眼醫書,讓羅媽媽備下些草藥以備不時之需。」

  謝奕為的眼角劇烈的跳動幾下,餘光掃過謝玉淵。

  她笑起來眼睛動得比嘴角多一些,像是清泉流過,霜塵褪盡,透出一股狡黠純粹的天真意味。

  謝奕為愣了好久,直到謝玉淵輕輕推了推他,他才如夢方醒地回過神來,倉皇道「我老師是發熱咳嗽,吃了藥也不見好,如今越發的重了,睡一陣,醒一陣。」

  謝玉淵深思這個症狀,怕是傷寒。若是年輕力壯的,幾副藥也就好了,若是年幼年邁的,拖久了那可是要命的。

  謝奕為心裡存著事,沒功夫等她,「哎啊,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醫不好,我也不會怪你,我先走了。」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走出數丈遠,像是屁股後面有什麼野獸在追著。

  謝玉淵又好氣又好笑,心想虧得自己心大,否則,真要被他氣死。

  ……

  翌日,一早。

  謝玉淵什麼人都沒帶,就帶了一個羅媽媽出府。

  羅媽媽懂些藥理,又見多識廣,在她在旁邊,心裡能更穩當些。

  一出謝府,就看到馬車停在門口,趕車的夥計一掀帽子,謝玉淵和羅媽媽嚇了一大跳,竟是三爺親自趕車。

  謝奕為朝著兩人擠了個眼色,示意趕緊上車,謝玉淵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剛坐穩,馬車便疾馳起來,一路往北。

  謝玉淵顛得頭暈腦花,伏在羅媽媽懷裡。

  羅媽媽怕把小姐顛壞了,正要掀了帘子和三爺說道幾句,被謝玉淵一把攔住。

  「媽媽,他趕得這麼急,怕是那人病重,忍忍吧。」

  這一忍,便是整整一個半時辰。

  謝玉淵跳下馬車時,兩條腿都是軟的,差點一個踉蹌載在地上,幸好謝奕為眼明手疾,扶住了。

  「沒事吧?」

  謝玉淵見他問得心不在焉,便強笑道「沒事,帶我先去看病人。」

  謝奕為見她連唇都是白的,心下不忍,「我老師昨兒夜裡吐了口血,早上叫都叫不醒,我這心裡急,才……」

  「三叔,我又不是那紙糊的,走吧。」

  這是一處依山傍水的宅子,四間茅屋用竹籬笆圍著,屋前一大空地,一左一右種著兩根長勢茂密的桂花樹。

  走進裡屋,謝玉淵結結實實的感受到一回,什麼是真正的家徒四壁,這房子連從前他們在孫家莊的屋子,都比不上。

  謝奕為掀了左廂房的帘子,謝玉淵鑽進去一看,愣住了。

  木床上躺著一個白髮老者,五十上下的年紀,蜷縮在一床破被子裡,凌亂的頭髮散在四周,有幾搓已經粘在一起,眼皮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