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歸來
李錦夜歸京的那個晚上,帝都飄起了小雪,比去年的第一場雪,整整提前了近一個月。
玉淵剛剛睡下。
這些日子宮裡、王府的跑,累極了。
夜裡不知為何,突然驚醒過來,心微微一跳,只見一黑影目光灼灼的站在床頭,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男人頭髮蓬亂,兩頰凹陷,面色黝黑,已不成人樣。一身衣裳沾滿了灰土,破舊不堪。隱隱散發著血腥之氣。
玉淵與他對視半晌,方才幽幽道了一句:「髒死了,還不快洗洗。」
李錦夜一愣。
做夢都不曾料到,與這個女人一別好幾個月,重逢時聽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句帶著幾分嫌棄,幾分嬌嗔,幾分俏皮的話。
他仔細端詳女人的臉色,片刻後,上前兩步,大手一抄,連人帶被的把女人抱入懷裡,臉深深埋進了女人柔軟的頸脖里。
細細碎碎的吻著,一聲未吭。
一股酸臭之味撲鼻而來,玉淵眼中一熱,險些落下淚來,伸手緊緊回抱住了他。
一時間,屋裡寂靜無聲。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李錦夜開口道:「阿淵,我打了勝仗。」
低沉、嘶啞的聲音令玉淵心中一暖,眼角濕潤道:「勝仗也好,敗仗也罷,我只要你平安回來。」
李錦夜伏在她肩頭低低笑出聲,「萬一回不來呢?」
「不會!」
玉淵哼了一聲,伸手點了點那張鬍子邋遢,滿是風塵的臉,手停留在乾裂粗糙的唇上。
「我家男人高瞻遠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膽大心細,他捨不得我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更何況,還有我在背後為他籌謀……哼哼……我壓根兒半點都沒擔心過。」
李錦夜皺了皺眉頭,支起身子,深深打量女人一眼,抬手輕撫去她眼角的淚,「還嘴硬!」
臉上的粗糙的疼痛讓玉淵驚心,她抓住男人的手,就著昏暗的羊角宮燈細細一瞧,滿是裂開的口子,心疼的不行。
「來人,備水。」
半個時辰後,李錦夜洗掉三大桶熱水後,才神清氣爽的從淨房出來。
恰好羅媽媽端了食盒進來,一一放置在炕上的小几上。
李錦夜狼吞虎咽起來。
玉淵披了件襖子,瞧著男人的吃相,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拿起干毛巾給男人一縷一縷的絞頭髮。
李錦夜吃飽喝足後,打了個飽嗝,低聲道:「這一趟,三爺沒回來,去了涼州城,我派了兩個暗衛一路跟著他。」
玉淵早有心理準備,「讓他去看看也好,至少了一個心愿。」
「阿淵……」李錦夜望向她,伸出手,「他讓我給你帶句話,說累了,就回來,讓你不要擔心。」
怎會不擔心,不過是放在心裡罷了。
玉淵微微而笑:「不痛不癢的話,還不如不說。程將軍如何?」
這幾個月,兩人書信不斷,京中的局勢、西邊的戰況彼此都心知肚明,唯獨程潛,她未主動問起,他未主動提起。
李錦夜想了想,道:「他說鎮西軍因他而覆滅,罪孽深重,他想留在那邊,一來休整大軍,二來也是贖罪。」
「他還未娶妻!」玉淵道,「且年紀已經不小了。」
李錦夜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我也是這樣說的,他說程家兒孫不止他一個,有人養老送終,有人傳宗接代就行了。」
「不回來也好,至少能保命,那些文官別的本事沒有,上起彈劾奏章來,本事十足。」
玉淵掀了被子,示意李錦夜上床去。
李錦夜盤著腿沒動,「宮裡如何?」
玉淵壓低了聲音道:「不是不想和你說,若你進了宮,怕再沒時間回王府好好歇一歇,不如睡足了我再講給你聽。」
李錦夜起身鑽進被窩,被窩裡暖暖的,都是女人的體香。
他深深的吸了口,眯縫著眼睛,問:「晉王傷勢如何?」
「已經能在王府小跑半個來回!」玉淵替他蓋嚴實了被子,在他乾裂的唇上親了親:「別再問了,好好睡,我守著你!」
李錦夜伸出手,握住她的,聲音漸弱,「阿淵,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每次給你寫『安』字時,心裡都是快活的。」
玉淵正要回他,卻見男人已歪著頭睡了過去,輕微的鼾聲顯示著身體的主人已累到了極致。
玉淵抿了抿唇,放下帷帳,吹滅燭火,安睡在床的外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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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李錦夜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翌日午後,他才幽幽轉醒。
醒來第一眼,就看到玉淵坐在床邊,支著下巴,兩眼炯炯有神的看著他,仿佛看不夠似的。
他心中一動,正想把人摟進懷溫存一下,卻聽她輕聲道:「皇帝的病最多三五日,如今帝都已經戒嚴,人一回來,很多事情瞞不住,孫焦就等在外頭,別賴床了,快起來!」
李錦夜驟然沉默了。
他手上一用勁,把玉淵往胸前一拉,道:「許是明日會有一罪大惡極之人押送到京中,是你的一位故人!」
他語氣平平淡淡,可這三言兩語中卻好似裹挾著驚濤駭浪,聽得玉淵後脊發涼。
罪大惡極?
一位故人?
會是誰?
……
安親王回京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
平頭百姓只好奇他們的大英雄安親王怎麼就悄無聲息的回京了,而真正的高門大族卻不約而同的派人去打聽起皇帝的近況來。
西北初定,安親王將隊伍甩在身後,提前回來,會不會是因為宮裡的那位,快不行了。
此刻的李錦夜已經站在了龍榻前,眉頭緊皺。
數月不見,皇帝的臉上已蒙著一層灰青之氣,成了真正瀕死之人。
李錦夜抬眼向張虛懷看過去,張虛懷輕搖了一下頭,然後交握著雙臂走出去。
李錦夜抬步跟上,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塞到了他手中。
張虛懷神色微微一變,「她……」
「她很好,已回了蒲類,她說……等你!」李錦夜飛快的截斷了話頭。
張虛懷也知道這會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忙把信塞進袖中,低聲道:「就這幾天,你著人預備下吧!」
李錦夜皺了皺眉:「我還有些話要想問他,可有機會?」
「有!」
張虛懷得意的挑了挑眉梢:「這幾個月他雖然身體不能動彈,但言談卻已經自如,我將他治好了,你得謝我!」
李錦夜聞言,神色一整:「今年過年,我必讓你在蒲類守歲。」
張虛懷眼睛一亮,手指沖李錦夜點了點道:「你丫給我說話算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