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外面,黑夜中各種顏色的光點中,林子唰唰的響著,它們已經聞到了血液的味道,蜂擁著撲過來。
「噠噠噠……」
「突突突……」
外面的篝火跳動著,無數的黑影出現在篝火的範圍內。
「是狼!」
激烈的槍聲中,黑影在篝火中跳躍著,展現出了讓士兵瞠目結舌的敏捷性。
「別跟著打,只管自己的前方;掃射!」
軍官大喊著。
「突突突……」
「噠噠噠……」
「噗噗噗……」
「嗷嗚!嗷嗚!」
激烈的槍聲中,動物終究是動物,在火堆周圍,哀嚎著不斷躺下。
「停止射擊、停止射擊……」
軍官大喊著,一揮手,接端著步槍的弟兄彎著腰走向篝火邊沿……
「團長,是山魈和猴子,外面的是狼……」
王寧和張川很快就來報告,他們的臉上全是汗,知道是動物之後,怕是不怕了,可就是怕突然之間再來這麼一次襲擊。
「我們的弟兄怎麼樣?」
馮鍔問道。
「六個弟兄受傷,軍醫正在處理。」
張川點點頭,其實那幾個弟兄傷勢並不嚴重,最大的傷勢應該就是骨折,他們承受的畢竟是撞擊和爪傷,那玩意一爪下去,真的是骨斷筋折。
「讓弟兄們把那些玩意扔出去,扔到外面,給後來的填肚子,不然我們別想睡覺了。」
馮鍔長出了一口氣,嚮導的建議他覺得應該採納,況且來說,現在這些肉食他還真下不去嘴。
「讓閔飛的一營接替,大家繼續休息。」
馮鍔皺著眉頭,讓士兵們繼續睡覺。
白天勞累了一天,晚上如果不好好休息,等到了第二天,他們的體力就會眼中下降,勉強走下去,多半也會累死;這才是叢林真正可怕之處,讓你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疲憊正是他們的最大敵人,等他們的體力消耗殆盡,他們就再也走不出叢林。
「都起來了,準備一下,吃口東西之後出發。」
馮鍔渾身酸痛,不過他現在必須打起精神,帶弟兄們繼續走下去。
「啊!」
到處都是悶哼聲和哼叫聲,昨天晚上,他們休息的並不好,一個個紅著眼睛,無精打采。
「都起來,天亮了,互相看一下,有螞蟥的,用嚮導大哥的法子趕緊弄掉;把水壺灌滿……」
馮鍔大聲的吆喝著,收拾雨衣洗乾淨泥土之後,穿在身上……
大雨瓢潑般下著,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更顯得潮濕泥濘,眼前的路,是前面弟兄們踩踏過的路。
「按照計劃,我們已經落後了五公里了;今天必須趕到下一個營地,在這中間,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宿營了。」
嚮導皺著眉頭,實際上,在原始森林裡面,適合宿營的地方本來就不多,特別是他們這麼多人,他們過來的時候,一百多個人還好,宿營的地方非常好找,可是人數一旦多了,就非常困難。
隨著他們逐漸前行,被踩踏的泥濘不堪的道路上出現很多泥水坑,泥水坑在弟兄們踩踏之下,泥水很快濺滿了他們的綁腿。
「嘔!」
漸漸的,泥水坑裡開始出現螞蝗,蠕動著,黏住了他們的靴子,拼命的蠕動著,想鑽進去。
「別怕,你們腳上的軍靴是檢查過的,它們鑽不進來,繼續走。」
營連長大喊著,讓弟兄們別怕;而那些護士看著泥坑裡密密麻麻蠕動的螞蝗,嗓子抽動著,彎下腰,拄著膝蓋,大聲的乾嘔了起來。
「沒事吧?」
王英絲毫不為所懼,在統計調查局的地牢裡面,她見過比這更噁心的東西。
「姐,怎麼這麼多啊?」
兩個女兵扶著王英,臉色慘白。
「不想死的話,就早點適應;走吧!」
王英拍著兩個女兵的肩膀,走向其他的女兵。
「原地休息半個小時,吃東西。」
一個上午,在馮鍔的堅持下,所有的弟兄都輪流換著抬了兩次擔架,因為躺在擔架上的弟兄又增加了,幸好他們原本為每一個傷兵都準備了擔架,從昨天到現在,能自己走的傷兵,都自己在堅持。
「團長,沒必要這麼趕路吧!弟兄們都非常累了,要不多休息一下?」
閔飛皺著眉頭,連續的行軍,他都有點受不了了,更別說其他的弟兄們。
馮鍔沒有說話,而是抬起了頭,一眼望去,前面的弟兄們蹲在地上休息,因為嚮導不讓他們進入旁邊的林子休息。
頭上霧蒙蒙的天空中,除了樹梢和瓢潑的大雨,什麼都看不見,只有兜頭而降的雨水。
「繼續前進!」
馮鍔詛咒著該死的天氣,他現在急於回到中國,催促著弟兄們繼續走。
現在這個隊伍,就算是傷兵,都是跟鬼子拼了無數次的老兵,他們打仗很在行,攻擊、防禦、潛行等等一切,在戰火中已經變成了他們的本能。
「我要帶他們回去。」
馮鍔不斷的在心中告誡著自己,這些百戰老兵,死在原始森林裡面,那真的是太冤了。
「咕咕……」
「停!」
怪異的鳥鳴,是馮鍔熟悉的偵查兵傳遞消息的動靜;舉起手的同時,弟兄們舉著槍,靜靜的等待著命令。
「呼呼呼……」
跑過來的是突擊隊的弟兄,泥水踐踏著散開……
「怎麼回事?」
馮鍔皺眉問道。
「團長,你來看看!」
回來的弟兄揮著手,做出的動作讓馮鍔感到很疑惑。
馮鍔站起來,越往前走,前面的弟兄就越緊張,就連手握緬刀的開路弟兄都和嚮導一起蹲在地上。
「長官,你看;有很多死人。」
羅達吞了一口唾沫,指著前面。
「沒出息的東西。」
馮鍔咒罵著。
「長官,這是前面部隊的宿營地;他們應該是出事了。」
嚮導皺著眉頭,他們現在,總算是追上了前面部隊的宿營地。
「去看看!」
馮鍔站了起來,端著湯姆森。
沿著泥濘的小道,繞過幾顆高大的老樹之後,一片空地出現在眼前,茂盛的長草被雨水洗過之後,顏色極其的綠,中間散步著奇形怪狀的各種屍體。
破爛的遠征軍軍裝和中正式步槍,儘管已經辨別不出形狀,但是這些足以證明這些屍體就是前面第五軍的弟兄。
「是山魈,還有獴和狼。」
兩個嚮導走了上來,地上殘留的動物屍體中,證明這些人也被襲擊了。
馮鍔摘下頭上的鋼盔,朝這些屍體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其餘人繼續前進,警衛連跟我留下來處理。」
馮鍔嘀咕著,他沒想到,前面的那些部隊比他們還不堪,怎麼留下這麼多屍體就走了呢?
折騰了一番,終於在泥水裡挖了一個大坑,安葬了這些死去的第五軍弟兄。
「大家的體力都快沒了,吃點東西,休息十五分鐘,我們必須追上去。」
馮鍔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只剩下了幾個小時的時間,要走前面弟兄一整天的路程;他真的很佩服前面的那些軍官,面對傷兵和累贅,可以說拋棄就拋棄,一句把仇記到鬼子頭上,就什麼都搞定了。
「走!」
跟著馮鍔留下來的警衛連弟兄都是體力比較好的,雙腳踐踏著泥水,在新鮮的腳印指引下不停的追趕著部隊。
而前面繼續行軍的大部隊,在幾個營長的組織下,走走停停,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保存體力,實際上,他們在等馮鍔和警衛連的弟兄。
「呼呼呼……」
等馮鍔和警衛連弟兄快撐不住的時候,他們終於看到了斷後的弟兄們。
「團長回來了。」
「團長回來了!」
……
連續的呼喊聲中,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團長,累了吧!要不要休息半個小時,弟兄們也累的夠嗆!」
閔飛看了看天色,實際上,他已經讓嚮導去找附近可以宿營的地方了。
「嚮導呢?」
馮鍔沒看到那些獵人,皺著眉頭問道。
「他們去找宿營的地方了,羅達帶人跟著他們,不會有問題的。」
閔飛呵呵一笑。
「原地休息吧!」
馮鍔也累了,不顧泥濘,直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任憑濕漉漉的雨水浸透軍裝,反正現在渾身上下也沒有一處乾的。
「團長,我們回來了。」
「團長,前面有一個地方可以宿營,不過地方不大,弟兄們哪怕是挨著擠,地方也不夠,而且周圍的地方無法清理,沒辦法擴大宿營地。」
很快,嚮導和羅達都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讓疲憊的隊伍感到絕望。
在這種原始森林裡面,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坐下休息,這裡面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蟲和毒物,哪怕是水潭邊,也一樣的,這裡面的水潭代表生命的同時,也代表死亡。
「準備火把,連夜走。」
馮鍔咒罵著,他昨天晚上就應該連夜趕到預定地方的,今天晚上,他們這支隊伍,不知道還會遭遇什麼樣的情況。
「長官,連夜走很危險!」
嚮導其實現在不願意走了,他們寧肯找個樹爬上去,躲一晚上,也比連夜朝前走的好。
可是馮鍔並沒有辦法,這支隊伍人數太多,而且還有很多傷兵,沒有安全的宿營地,就不能停下。
「噼里啪啦……」
原始叢林裡面,並不缺乏製作火把的材料,各種樹脂被嚮導收集起來,塗抹在棍子上,在外面再纏繞上細一點的樹枝,再抹,如此再三,簡易的火把在原始叢林裡面燃燒起來,帶著大量的黑煙。
「小心點。」
夜晚,在這種原始叢林裡行軍,除了要防備各種各樣的毒蟲和野獸,還要注意腳下的路,他們現在失去了視線。
好在他們腳下的路已經被前面的部隊踐踏過,只要速度慢一點,弟兄們不至於踩進虛土泥沼裡面去。
「讓弟兄們警醒一點。」
軍官們不停的嘀咕著,讓手持湯姆森的弟兄們盯著四周,他們現在害怕發生意外。
黑夜之中,疲憊的弟兄們咬著牙,這個時候沒人再喊累,大家都怕停下來之後再也走不動,脫離了大部隊,在這裡只能等著死亡的降臨。
「嘩啦啦..….」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樹木突然開始變得稀疏了。
「前邊是一條溪水,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息一下,喝點熱水。」
嚮導現在也有點支持不住了,指著前面傳來的聲響。
「可以宿營嗎?」
馮鍔問道。
「不行,只能短暫停留,那條溪水是附近野豬、狼和野人經常來的地方,我們過來的時候,在那裡丟了五個同伴。」
嚮導搖著頭。
「羅達、梁浩,帶弟兄們清理前面的溪水兩邊,弟兄們在這裡喝點熱水再走。」
馮鍔大喊著,從晚上出發開始到現在,這兩個連就再也沒有抬過擔架,馮鍔要為大部隊的安全留足足夠的部隊來警戒。
「一個班一支火把,一排長,你的弟兄注意頭上;其餘人,上!」
梁浩和羅達互相點點頭,警衛連的一排盯著頭頂,手裡的湯姆森黑洞洞的槍口隨時可能噴吐金屬火焰。
「嗷嗚!」
「嗯嗯嗯……」
「小心,有動靜!」
野豬的叫聲交雜著狼叫,班排長們互相提醒著,額頭上汗水不停的冒出來。
「開火!」
「噠噠噠……」
「突突突……」
正在喝水的野獸們警惕性的回頭,他們感覺到了陌生氣息的接近,還有大量的火光。
「噗噗噗……」
「機槍招呼野豬,湯姆森的威力不夠。」
「小心對岸,有東西跳過來了!」
……
「噗噗噗……」
子彈鑽進肉體的聲音中,哀嚎、慘叫聲不停的傳來,在溪水另一面的野人嘴裡發出各種聲音,面對不可抵擋的自動火力,他們隱入了叢林之中,只留下野狼和野豬。
「嗷嗚……」
可是很快,野狼和野豬哀嚎著,也離開了。
「收拾一下,野豬弄出來,煮了!他女馬的,沒想到現在還能改善伙食。」
馮鍔帶著大部隊趕到的時候,警衛的弟兄已經跳進了溪水之中,嘩啦啦流動的溪水並不深,最深的地方剛剛沒過他們的膝蓋。
「水裡有魚,水裡有魚!」
梁浩大喊著,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歡喜;有魚就說明這裡確實是嚮導說的活水,是可以直接飲用的。
「哦!」
聽到這句話,弟兄們歡呼著,這個時候,已經有人開始脫衣服,準備跳下水好好洗洗黏糊糊的身體。
「都他女馬別亂動。」
馮鍔大喊著,把所有的激情撲滅。
「張川,你的營去對岸,把篝火點起來,圍成圈……」
「所有人,都到那邊去洗漱,女兵先下水!」
「炊事班長,你的鍋還在不在?趕緊把肉燉上!」
……
「團長,吃飯的傢伙呢?啷個捨得丟哦?」
兩個來自綦江的炊事兵咧著嘴,他們一路上都背著行軍鍋,哪怕是在嚴令下都沒捨得丟,這就跟士兵們手裡的槍一樣,是他們存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