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炳離開了辦公室,隨著木門叮咚一聲關上,坐在他面前的變成了王英,只是她沒有坐那張真皮椅子,娟秀的面孔被冰霜覆蓋,皺著眉頭把她剛剛坐的木椅子搬到辦公桌前面。
王英並沒有再問什麼,手中的筆不停的在面前的紙上寫著,仿佛非常忙一樣,忙的甚至都沒抬頭看馮鍔一樣。
馮鍔沒有再抽菸,挺直了腰杆,專注地看著對面忙碌的人。
毫無疑問,她寫的東西就是自己的談話記錄,馮鍔不敢打擾她,怕打擾她的思緒,這麼久不見,這麼靜靜的看著她也不錯。
實際上,黃炳剛剛問的東西已經寫完了,王英現在正在紙上亂寫,單獨面對馮鍔,還是在這個該死的環境裡,王英心裡很亂,完全不像臉上那麼平靜。
「看夠了嗎?」
王英的聲音帶著顫抖,馮鍔的目光不像別人的目光那樣讓她感覺到猥瑣,如果是在以前,她會非常竊喜,可是現在,她卻感到有點愧疚,愧疚中夾雜著怨恨和悲涼。
「看不夠,這麼久了,終於看見你了。」
馮鍔的聲音同樣帶著顫抖。
「在這裡看見我,是不是很意外?」
當王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就像一個怨婦在抱怨一樣。
「無錫一別,你生死不明,我一直想打聽你的消息,可是我卻沒處打聽;你應該聽說過,我在十一師的時候,跟政治處的關係並不好。」
馮鍔苦笑著,開始解釋。
「為什麼不打死我?又為什麼要救我?」
緩緩的閉上雙目,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王英又想起了那個晚上,那個讓她跌進深淵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只能用接近賭博的方式向你開槍,那種環境,你知道的。」
馮鍔攤開雙手,如果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開槍。
「你等等!」
從兜子裡掏出隨身帶著的手絹,王英擦乾眼淚,站了起來,走進辦公室的洗手間,很快裡面傳來流水的聲音。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馮鍔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了下來,對於王英她太了解了,這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從南京突圍那麼兇險的局面,她都沒有掉一滴淚,在無錫,哪怕是面對槍口,她都沒有懼怕死亡。
「她到底怎麼了?」
馮鍔皺著眉頭,一直在思考。
「剛剛那張臉看著不習慣吧!趁沒人,好好看看吧!有人的時候,你就不能這樣看了。」
王英重新走了出來,臉上的妝容全無,素麵朝天,就像馮鍔剛剛見她的時候那樣,白皙中透著紅潤。
「你現在還好嗎?到底怎麼了?」
馮鍔皺著眉頭,終於可以好好說話了。
「很好,至少現在不用戴面具了;你的那一槍,沒打死我,卻讓我面臨承受統計調查局家法的危險,是他救了我。」
王英苦笑著,點著這張桌子,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為什麼會幫你?你……」
馮鍔很疑惑,如果王英在高層有關係的話,也不會成為南京突圍的一部分,如果有人幫她,她也不會跟著突擊隊進入無錫。
「沒錯,統計調查局的潛規則,你懂的;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這樣,對你我都好。」
當王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一片冰涼;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你們結婚了?」
馮鍔有點詫異,黃炳怎麼的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虧他下的去手。
「他有老婆,能不說了嗎?把你的資料補完吧!」
「接下來的問題,我問,我自己答,如果你不同意答案,就說出來,我幫你修改一下;這份記錄,對你很重要。」
王英看了看時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會引起憲兵的注意了。
「你……」
「別說了,求你了!」
王英臉上顯現出哀求,她害怕剛剛收拾完的心情再次崩潰,她會忍不住撲進馮鍔的懷裡,可是想想現在的身份,她又覺的自己不配了。
「茲拉!」
「呼!」
看著眼前的女人,馮鍔心裡發涼,他在想著所有的可能,想著怎麼樣讓眼前的女人脫離苦海。
「嗯!」
「啊!」
「嗯!」
……
接下來的時間,王英不停的述說問題,然後組織著語言回答,馮鍔不停的點頭,他的腦海裡面想著各種辦法,可是沒有一種可能可以達成。
「好了,你要看看嗎?」
王英終於寫完了,幾張紙上記得滿滿當當的,就拿在手上,遞給馮鍔。
「不看了。」
馮鍔現在沒有心情看那個,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你可以走了,等特派員簽完字,這份記錄會存檔,沒有其他的事,這裡你應該不會來了。」
王英站了起來,示意馮鍔可以走了。
「哎!」
馮鍔煩躁的拍了拍頭。
「王英,這是結束也是開始,只要我們還活著,這場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
馮鍔站起來,說到這裡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感嘆著命運的捉弄,頹廢的離開了辦公室。
「組長,怎麼了?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暈暈乎乎的馮鍔陰沉著臉走出了特別黨部的辦公大樓,閔飛和王寧已經在外面了,看著馮鍔出來,他們兩個優點詫異。
在他們的印象中,這次還好,沒有特別讓人難於回答的問題,裡面的人也沒有難為他們,更重要的是,經過這次談話,他們終於確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已經被抹掉了,淞滬血戰一場,敢死營活下來的沒幾個,這幾個人都逃脫了罪兵的名頭。
「沒事,跟這個沒關係;張川呢?」
馮鍔長吸了一口氣,掏出煙問道。
「剛進去沒多久,組長,要不你先回去,我們在這等他就好了。」
閔飛明顯感覺到馮鍔的心情不好,搓著手,他們不知道什麼事,也沒辦法插嘴。
「嗯,你們在這裡等吧!有事叫我。」
馮鍔點點頭,已經快到吃飯時間了,可是他現在根本沒心情吃飯。
「呼!不要臉,該死的老東西。」
終於回到了寢室,對著床上的棉被,馮鍔一頓拳頭腳踢,發泄這自己無處發泄的怒火。
「砰砰砰……」
「組長,你回來了嗎?」
門口傳來敲門聲,是王樂生的聲音。
「呼!」
「進來吧!」
馮鍔把被子鋪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組長,晚上有空嗎?」
王樂生一臉笑意的問著,他是帶著軍官和教官的囑託來的。
「怎麼了?」
馮鍔問道。
「你剛來訓練組,弟兄們湊了一點份子,給你接接風。」
王樂生小心的表達著自己的看法,不時的看著馮鍔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