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鐘聲敲響，無數人聚集在甲板上歡呼，燕城對於煙花燃放有著限制，但在這座船上，夜空中燃起了煙花，慶祝著新年的到來。

  燃放的煙花在祝衿昭的眼中無比絢爛。

  冰冷的海水將她徹底淹沒，但耳邊卻依舊能聽見那些人的歡呼聲。

  不，還有尖叫聲。

  難道是發現了自己的墜海嗎？那她會活下去嗎？

  她又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

  不，大概是幻覺了。

  她感覺到自己在不斷地下墜，下墜。

  為什麼呢？

  太冷了，她已經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意。明明周身都是冰冷刺骨的海水，她卻感到臉上又是一陣冰涼。

  明明已經墜入海水中，但她好像又看到了夜空，飄下來點點雪花。

  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又無聲融化。

  她伸出手，想接住那落下的雪花，可只是走馬燈罷了。

  走馬燈的飄渺與現實的深海重疊交換，祝衿昭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深海。

  這是一個死局，無解的死局。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再也無力看清周身的一切。

  強烈的悲哀只讓她清醒了一瞬間。

  她還是沒有熬過這個新年，這是她十八歲後的第一個新年。

  不過，她自由了。

  這是她意識脫離身體前，最後一個想法。

  —

  此刻，首都洛城的祝家老宅，祝家人正在祠堂為他們那失蹤已久的小女兒祈福。

  那塊象徵祝家小女兒的祈福燈，這些年一直保持著明亮。

  這是祝老太太去山上寺廟住了一年祈福求來的命燈。

  「保佑我家子衿，健健康康，開心快樂…我們能早日找到她，讓她回家…」

  祝母聽著祝老太太的念叨，早已止不住淚水，嘴裡卻也跟著念叨，「保佑我家昭昭。」

  祝父攙扶著父親祝長安沉默不語，卻一直望著祈福燈。

  身後祝家的三個孩子也跟著長輩們一起祈福。

  可就在眾人離開之際。

  那盞象徵著祝家小女兒原本明亮的命燈，卻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幾乎是頃刻間，燈滅了。

  —

  此刻，江且行正在港城，陪伴著祖父一家過年。

  港城不像燕城，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城市的上空被煙花占據。

  他錄下夜空綻放的煙花，雖然煙花易逝，雖然……但他想給她看。

  想到女孩驕矜的模樣，江且行嘴角微勾。

  這段時間他總是點開聊天頁面，卻不知和她說些什麼。

  他下定決心，時隔許久，終於有勇氣和她說些什麼。

  Q：「新年快樂。」

  Q：「生日快樂。」

  Q：「［視頻］」

  江且行收起手機，煙花還在綻放，他想。

  如果來年的新年，身邊能有她在就好了。

  另一邊，遺落在甲板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一個男生撿起了手機，手機的屏幕已經碎裂，但仍頑強的可以使用。

  男生把手機交給了船上的服務中心，等待著這部手機的主人來接它回家。

  —

  首都洛城，山里早已下起了雪，寺廟早已被白雪覆蓋。

  院內的老者拿著掃帚正除著雪，突然抬起頭望著夜空，看了半晌，驀然嘆了一口氣。

  「且行，且珍惜啊…」

  —

  三個月前…

  —

  燕城老城區的一所老舊住宅內，一男一女坐在客廳中，中年男人面色諂媚，右手舉著手機，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話語時而點頭哈腰。

  一旁的中年婦女一直緊盯男人的表情，神色難掩緊張，又帶著幾分迫切。

  「是是是，等再過一段時間，我一定給謝先生您送上門。」

  「對對，因為確實身邊人多眼雜，而且也還在學校。」

  聽到這些話，中年婦女難掩驚喜之情，激動地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沒過幾分鐘，電話結束。

  中年婦女見電話一掛斷，立馬開口道：「成了？」

  中年男人喝了口面前的茶水，「咱們養了那東西這些年，也是她報答我們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門外，祝衿昭剛放學回到家。

  聽見門內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話，祝衿昭已經約莫了解養父母在計劃著什麼。

  開門的動作僅停滯幾秒鐘，轉過身背著書包悄聲下樓。

  此刻正值燕城的秋天，正是氣候舒適的季節。

  祝衿昭剛下樓，一陣秋風就迎面而來，碎發擾亂了她的視線。

  女孩面容姣好，皮膚白皙透亮，臉型小巧，其中那雙明亮的眸子最奪目，可眼底卻透著淡淡的烏青。瓊鼻翹挺，小巧精緻，唇形完美，而唇色卻不盡人意，顯得女孩氣色有些憔悴。

  此刻，祝衿昭心底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油然而生。

  是虛幻的感覺…

  眼前的世界突然如同屏幕閃爍。

  祝衿昭猛地搖搖頭，閉上眼睛再睜開，安慰著自己，剛才的一幕大概是她眼花了。

  她漫無目的地來到附近的公園，坐在湖邊的椅子，把書包脫下放在一旁。

  祝衿昭低頭看見腳邊的碎石子，撿起來又漫不經心地投入湖裡。

  一轉身，突然看見位子上多了一個老者。

  老者笑眯眯地看著祝衿昭沒有說話。

  祝衿昭不知道老人什麼時候來的，以為是老年人累了想找個位子坐。她也就抱著不打擾人家的想法，準備拿起書包就走。

  老者卻突然攔住她。

  「小姑娘，陪我這個老頭子聊會天唄？」

  祝衿昭心覺奇怪，但看著老人面容慈善，不像是壞心之人。公園裡此刻那麼多人，想必也沒有什麼。

  她坐在石椅的另一邊，應了老人的話。

  「爺爺想聊什麼？」

  老年人聽到她的回答，眉眼笑開，似乎得到了什麼滿意的答案。

  「爺爺最近剛學了看相算命之術，想做個實驗，讓小姑娘你看看準不准？」

  祝衿昭聞言笑出聲，點頭答應下來。

  一個出生日期而已，算不上什麼隱私。說出去也無傷大雅。

  「爺爺不收錢吧？我現在可是我們家最窮的人啦。」

  祝衿昭的話說出來，老人也笑出來，拐杖笑得都倒在地上，直言不要錢。

  她撿起倒下的拐杖，放在一旁，「那就麻煩爺爺了。」

  祝衿昭將自己的出生日期告訴了老人，見老人忙活了一通，不由得想起了對自己很好的小區超市的爺爺。

  老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話聲音都小了些。

  「我觀你啊，是大富大貴之相！父母庇護，家境殷實，嗯…以後也能得遇良人。此良人還非同一般！」

  祝衿昭聞言，感覺心臟都被狠狠扯了一瞬，卻沒有痛感，她笑出聲。

  「爺爺，你算得好准！好吧，我剛才說沒錢是騙你的。」

  老人接著又說。

  「且行且忘且隨風，且行且看且從容。」

  祝衿昭被老人說得一愣，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說這一番話。

  「這句話送給你，也亦是你。」

  老人說著又笑眯眯地拿出一條手鍊，似是水晶。

  「小姑娘，我見你有緣，你也聽我在這胡扯了半天，我老頭子在這謝謝你啦。」

  祝衿昭回到家，養父母陳崑山和趙春霞難得笑容滿面迎上來，問了幾句在學校怎麼樣之類的話語。

  祝衿昭幾句將兩人打發了，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

  房間雖小，只有5平米，卻也是祝衿昭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短暫放鬆下來的地方。

  她從書包里拿出那條手鍊，很像水晶，但其中又好像泛著青絲流動。

  又想起老人那一句話。

  「且行且忘且隨風，且行且看且從容。」

  這是在鼓勵她嗎？

  祝衿昭將手鍊攥在手心，殊不知其中鏈珠青絲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