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恙64

  有恙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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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值班的陸淮予被岑虞一通電話叫下來, 大步流星,走路帶風。

  等見到岑虞拖家帶口好端端站在急診室門口時, 臉色黑了幾度。

  「我是頜外科, 不是外科。」

  他一字一頓。

  岑虞皺了皺眉,「不都差不多嗎,我還以為你什麼都能看呢。」

  「......」陸淮予懶得花時間給她解釋兩者之間的差別, 目光在岑虞和沈鐫白之間打量, 而後挑了挑眉,「你們是和好了?」

  「和好了。」

  「算是吧。」

  異口同聲。

  意思卻差那麼點兒。

  「......」

  沈鐫白皺了皺眉, 轉過頭看向岑虞, 不滿道:「什麼叫算是吧?」

  岑虞掃他一眼, 「那不得有個考察期。」

  「那考察期要多久?」

  沈鐫白竟然是認認真真地問。

  「......」陸淮予沒再搭理他們聽起來頗為幼稚的對話, 轉身進了急診室, 找了個熟稔的醫生, 給沈鐫白重新看了傷口。

  傷口果然已經發炎化膿,往惡化的趨勢走。

  醫生開了不少消炎藥和清洗的藥水,反覆交代不可以再碰到傷口了。

  沈鐫白不方便來回走動, 於是帶著眠眠在靠椅上坐著, 小傢伙困得不行, 連著不停地打哈欠, 但卻一點不鬧, 乖乖地守在爸爸身邊。

  時不時抬起頭,小聲地問爸爸痛不痛, 小臉掛滿了擔憂。

  岑虞拿著繳費單去一樓繳費的路上, 陸淮予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漫不經心地跟著,明顯是有話要單獨和她說的意思。

  「既然你和沈鐫白和好了, 是不是可以把眠眠的事兒也和家裡攤牌了。」

  「......」岑虞翻看病歷和處方單的動作一頓,「再等等吧。」

  她眯了眯眼睛,視線模糊,看不太清楚處方單上面的字,只能把紙湊到更近。

  陸淮予抿了抿唇,「為什麼?」

  總是拖著也不是個辦法。

  岑虞放下手裡的處方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為這個。」

  她不確定沈鐫白知道她眼睛的問題以後會是什麼反應,也怕自己以後會連累到他。

  就算剛開始沈鐫白可能會覺得沒什麼,但在往後的幾十年裡,他要一直照顧一個瞎子。

  這個瞎子也許會因為眼盲,變得情緒化,暴躁易怒。

  也許會因為眼盲,不能打理自己,蓬頭垢面,吃飯也吃得到處。

  換做任何人,再飽滿的愛意也會在生活瑣碎里消磨殆盡。

  「......」陸淮予凝著她的眼睛,半晌,識趣的不再提及。

  「明天家裡聚餐,我有事要出差去渝市,你替我帶兩瓶酒給老爺子。」

  要不是陸淮予說,岑虞都差點忘了這事兒,想起自己確實很久沒有往岑老爺子那邊去看過了,估計又得挨一頓罵。

  繳完費拿了藥,陸淮予繼續值班,岑虞返回急診室找沈鐫白。

  急診室的候診廳里零零散散坐著人,眠眠等不住,徹底睡了過去,整個人像是樹袋熊似的,賴在男人的胸口,嘴角閃著晶瑩的光。

  明明潔癖的沈鐫白倒是一點嫌棄的表情也沒有,反而拿自己的襯衫袖口去小心翼翼地給她擦口水。

  動作生疏卻飽含了寵溺的愛意。

  她站在遠處,靜靜地看了許久。

  回去的路上,岑虞和眠眠回陸淮予家,最近她因為蜃樓熱度不下,自己的公寓又有人在蹲守,加上她一年到頭都在劇組和各個城市之間來回跑,所以她基本不回去住。

  岑虞抱著睡得香甜的小傢伙,側臉盯著窗外的城市夜景。

  沈鐫白欲言又止,猶豫了許久,終於開了腔,「前段時間你不在,我帶眠眠去找了幾家幼兒園。」

  聞言,岑虞轉過頭,沒想到他已經考慮到這裡了,明年九月份確實到了眠眠要上幼兒園的年齡。

  「我們倆選中了幾家,回頭我帶你去看看。」

  岑虞『嗯』了一聲,小傢伙上的幼兒園,她還是得上點心。

  沈鐫白觀察著她的神色,慢吞吞地繼續說:「等定好學校,我想在學校周邊買套房,我們一起搬過去住。」

  一切該慢慢的步入正軌,總不能像現在這樣子還分開住著。

  「......」

  窗外的景物模糊灰暗。

  岑虞的眼睫微顫,心裡壓著另一件事,不知道該怎麼和他開口。

  「再看看吧。」

  她用了模稜兩可的回答。

  「......」

  沈鐫白盯著她,看出了她臉上的猶疑與不確定。

  「好。」

  他的語氣淡淡,眼皮低垂下來,斂去了瞳孔里失落的情緒。

  —

  第二天的家庭聚會,依然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

  小表弟和小表妹搶著糖醋排骨。

  岑老爺子哼哼唧唧地對岑虞表示不滿,「瞧瞧你,又瘦了一圈,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麼。」

  岑虞啃著碗裡的糖醋排骨,聲音矮了兩度,「還好吧。」

  她的體重一直很穩,上稱明明就沒輕也沒重,但老人家隔了一段時間沒看見家裡小的,每次說的話都是『又瘦了』。

  好像自家孩子在外面就是吃苦了。

  「年輕人嘛,肯定是要多打拼忙事業的。」

  岑舒毓打著圓場,「對了虞虞,你前段時間演的電視劇是不是很火啊,我看單位同事好多人都在追,還說叫我找你要簽名呢。」

  她餘光瞥一眼還在生悶氣的岑老爺子,「外公每天到點就守在電視機,讓我給他調出來看,明明都不知道看了幾遍。」

  岑老爺子重重地咳了一聲,埋怨地瞪了一眼岑舒毓,好像是小秘密被當面戳穿。

  岑虞驚訝地看向岑老爺子,沒想到老爺子還會看自己拍的電視劇。

  明明他每次都一副很不樂意岑虞進娛樂圈的態度。

  岑老爺子擱下筷子,「那是年輕人才看的,我哪會看,只是湊巧換台換到。」

  他目光瞥向牆上的掛鍾,正好到了電視劇播出的點,「這個點我都是看新聞節目的。」

  好像是為了用言行證明,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機打開後,初始的頻道就是蜃樓電視劇播出的衛視。

  正在播著蜃樓的預告片。

  其實蜃樓電視劇很早就已經播出完畢,因為收視率的數據很好,所以又重新排了檔。

  「......」岑老爺子像是觸電一樣,趕緊按了遙控器,切換至新聞欄目。

  瞧著他好面子的模樣,像極了老小孩,岑虞抿了抿嘴角,忍不住地輕笑,卻也沒開口戳穿他的掩飾。

  岑家吃飯的時候喜歡看電視,所以餐廳和客廳的結構是正對的,電視機也是正對著飯桌,方便大家邊吃邊看。

  新聞欄目的主持人字正腔圓,開始口播一則新聞。

  「近日,某省某鎮發生了一起命案,歹徒在行兇之後,意圖逃跑時自己卻喪了性命,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我們一起看詳細報導——」

  因為播的是新聞,所以除了假模假式的岑老爺子,其他人都壓根沒怎麼認真在看,純當放個聲兒。

  岑舒毓的糖醋排骨燒得很好吃,岑虞很努力的從表弟表妹的嘴裡面搶吃食。

  突然,岑老爺子一拍桌子,頗為氣憤地『嘖』了一聲,「這人也太不是東西了。」

  「......」

  岑老爺子當過兵,一身的正氣凌然,經常看社會新聞看得生氣。

  家裡人早就見怪不怪,但倒也紛紛抬起頭來,把視線聚焦到電視上,看看到底是怎麼個不是東西。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岑虞才發現,報導的不是別的,正是麗瑋業的案子。

  雖然給麗瑋業用了化名,但鏡頭裡,燒毀的懸崖村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認出來。

  猥褻侄女、持刀傷人、火燒村莊,一連串的詳細事件報導下來,讓人對這樣一個死者失去了大部分的同情。

  新聞報導只記錄了事件,語調平緩,不帶有個人的感情,饒是這樣,依然牽動了看客的情緒。

  岑舒毓唏噓不已,「這現世報來得也是快。」

  「幸好這家的小姑娘運氣好,被資助她上學的好心人救了下來,還有後來上山的路人,真是一個救一個,不然誰知道那個畜生會幹出什麼事兒來。」

  「......」岑虞作為當事人,已經過了那個害怕和衝擊的勁兒,就只是一聲不吭,權當做沒看見,自顧自地吃飯。

  主持人的聲音朗朗,「一位村民記錄下了當晚見義勇為的沈某被送往當地衛生所的畫面。」

  鏡頭裡是混亂無序,搖晃的厲害。

  竹製的簡易擔架邊上圍著烏泱泱的人群。

  擔架上躺著的男人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小表弟陳思遠睜著眼睛,突然一聲大喊,「是鐫白哥哥——」

  岑舒毓皺了皺眉,不自覺傾身向前,像是要往電視機前湊,以便看得更清楚。

  她頓了頓,「好像還真是。」

  聞言,岑老爺子趕緊拿起桌上的金邊眼鏡戴上,他中氣十足地呵道:「沈家這小子可以啊,受了傷還不忘拉人姑娘手。」

  「......」岑虞抬起頭來,就看見她的背影入了畫面,沈鐫白伸出手,扣著她的手腕。

  那會兒她也慌了神,任由他拉著,一路跟著擔架,把他送進衛生所,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還有人在拍攝。

  她頓時嚇了一跳,猛地咳嗽,一口湯差點沒把她嗆過去。

  坐在她旁邊的岑舒毓趕緊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順氣,「吃慢一點啊,又沒人和你搶。」

  岑舒毓一邊幫她拍背,一邊視線又移到電視機屏幕,「沒聽沈老爺子提起過沈鐫白談戀愛了啊。」

  虧她之前還想撮合他和岑虞呢。

  她盯著電視裡女人的背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好像在哪裡見過。

  但鏡頭一直主要對準的是沈鐫白,旁邊的人根本看不到臉。

  直到有一幀畫面,鏡頭不知道被誰撞歪,拍到女人身上的米白色毛衣,占了大半個屏幕。

  岑舒毓腦子裡的一根弦瞬間搭上,她轉過頭,探究地盯著岑虞。

  「虞虞,沈鐫白拉著的姑娘是你吧?」

  「......」

  岑虞頓時一激靈,也不知道對方從哪裡看出來的。

  她呵呵乾笑,強裝鎮定道:「小姨,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是我。」

  「你少糊弄我了,你身上還穿著我打的毛衣,我自己勾的我還認不出來?」

  岑虞毛衣後背有一塊被她之前勾壞了,連針腳不對的地方都一模一樣。

  「......」

  聽到岑舒毓這麼說,岑老爺子臉色一沉,也認準了電視裡外孫女兒。

  他的眸光矍鑠凌厲,一點不像好敷衍的樣子。

  「岑虞——」老爺子聲音低沉,指名道姓地喊她,沒用小名。

  「怎麼回事!」

  「......」

  岑老爺子和善的時候是真和善,凶起來也是真兇,兩句話就讓岑虞打了個哆嗦。

  她沒辦法,只能老老實實地交代,不過是中間隱去一部分信息,撇清了她和沈鐫白的關係。

  反正畫面里都是人,那麼多雙手擱在擔架上,拉她一下也說明不了什麼。

  「你是說拍電影的時候,正好碰見沈鐫白到鎮子裡支教?」

  「他一個上市公司總裁,放著錢不賺,那麼閒跑去支教?」

  岑舒毓反覆確認道。

  不怪岑舒毓多想,前段時間她聽同事聊天,微博沸沸揚揚都在傳沈鐫白和岑虞的緋聞。

  岑舒毓還記得之前想撮合他們這兩個小的,結果吃力不討好,也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兒。

  但現在她親眼看見人家拉著自己家侄女兒不肯撒手,然後岑虞還就那麼讓他拉了一路。

  之前沒當真的緋聞又甚囂塵上。

  「誰跟你說掙錢就比支教重要了?

  你價值觀不對啊。」

  岑老爺子抿了一口酒,數落起岑舒毓來,反倒是對沈鐫白的印象更好了。

  「這小子的思想境界真是不錯,像那麼回事兒,有他爺爺年輕時候的樣子。」

  岑虞撇撇嘴,小聲地嘟囔,「你怎麼不誇誇我思想境界。」

  她也救了人呢。

  「誇你什麼?

  誇你莽撞?

  人生地不熟就敢到處瞎跑,每年電視裡報導那麼多失蹤案,沒給你點教訓?」

  她不提倒好,提了反倒是惹得岑老爺子一頓的數落。

  「得虧是你運氣好,碰到路過的沈鐫白,不然你是想讓我這把老骨頭,漫山遍野去找你的屍體嗎?」

  「......」

  岑老爺子說的嚴重,但的的確確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岑虞一聲不敢再吭,訥訥地道歉,「我知道錯了。」

  岑老爺子又氣又後怕,瞪她一眼,「沒那麼容易,等我給你沈爺爺打完電話,我帶你親自去給人家道謝。」

  「......」

  聞言,岑虞的臉色驀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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