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五料『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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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螺姐姐,你怎麼在這,劉伯呢?」

  碧螺擺出東院大女使的架子,道:「劉伯有事,一個時辰後回來,讓我代為懲戒,你還不快坐下!」

  連魚枝心裡咯噔一下,拿捏不准碧螺所說是真是假。

  身後的門被關,兩個丫鬟強按她坐下,碧螺掀開紅布,將所有小罈子打開。

  「劉伯說你前兩次有偷懶的跡象,第三次『沏茶』得加重懲戒,下齊了五料讓你喝一個時辰!」

  連魚枝一聽,恐懼猶如陣陣寒氣,直躥腦門。

  五種玩意,其中蛇、蟾蜍、蠍子是有毒性的,但因為形態小,毒性甚微,不至於有害,但一起泡茶喝上一個時辰威力卻足夠大,等於將三種微毒累積成劇毒。

  這是要她的命吧!

  連魚枝不相信,急道:「碧螺姐姐,這『沏茶』的規矩是國公爺定的,劉伯一不在,你代掌,規矩竟變化那麼大,少不得讓人覺得你自作主張了,這是不把國公爺放眼裡的意思嗎?」

  碧螺見她說這話的時候提高聲色,與素日卑微懦弱完全不同,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不由微訝,可這態度她與別院針鋒相對時沒少見,死丫頭嚇不住她。

  「哼,少拿國公爺壓我!」

  碧螺恨恨道:「我說過你在國公爺身邊活不過三日,沒想到熬到了如今,太不給我面子了,只好親自來送你上路!」

  果然是這麼歹毒的心思!

  「我若『沏茶』而死,你怎麼和國公爺交待?」

  「秦國公府是個吃人的地方,你不過一個轉眼能被遺忘的人,國公爺會為你勞心傷神?屆時我們自有說法脫身,照樣吃香喝辣,而你那時候已經中毒身亡,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威脅聲正盛,門忽然被打開,進來的是西院大女使紅岩。

  連魚枝向她求救:「紅岩姐姐,你——」

  哪知她還沒說完,紅岩便冷漠打斷:「我是來找劉伯的,既然不在,當我沒來過。」

  說完,馬上關門,離去前暗自高興:「要是死了,貂裘便真是我的了,也少一個狐媚子在國公爺跟前也好。」

  碧螺得意大笑:「你個小賤貨幾斤幾兩,想西院的救你?做夢去吧,整個國公府的女人有幾個想你活著的,你今天走不出這道門!」

  連魚枝猜到紅岩算盤,暗罵小人心腸。

  心知自己虛弱,擰不過三個人的力氣,小眼珠子溜溜盯著那個茶壺,小聲說道:「想不到姐姐對我成見如此之深,但你是從哪裡聽說五種下齊有那麼大的毒性?弄不好真的是大補,沒毒的。」

  碧螺用力敲桌面,翻白眼:「這是個會喘氣的都知道會毒死人的!」

  「那我們打個賭,我按原來的規矩喝上一個時辰,如果我一點事都沒有,碧螺姐姐,你們三個便罰此茶七杯,以做賠給我的賭注。」

  ……

  趕回京城途中,馬車內。

  秦闕悠哉倚靠著厚厚的珊瑚絨,將一顆顆棋子下在對應之處,形成棋局。

  稍晚,京城方向來了探子稟報,許牧將消息說與秦闕。

  「主子,探子看了她許久,覺得她可疑,又覺得她不可疑……」

  秦闕心情欠佳,語氣卻是平穩,「仔細說來。」

  「她搬空兩架書,對於暗夾其中的密信絲毫沒有興趣,一封也沒打開過,還將它們與書籍分門別類整理。我們之前猜測,如果她是別有用心的,那不是要刺殺於您,便就是要偷探機要,但連番試探都沒有效果。」

  姜生也道:「船沿上推倒的機會,沐浴時刀片在喉的機會,所有吃麵時可以下毒的機會等等,她沒有半點行動。府里許多人覺得她既呆板,又膽小。」

  許牧補充道:「劉伯還說她要錢不要命。」

  再結合她的身份,妥妥是個做丫鬟,幾乎可以排除嫌疑。

  可偏偏又有個不通的地方。

  「屬下不能理解,既然她不是來殺您,也不是來偷情報的,那便是真的落江被我們救起,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為何會搜書房和臥房,搜了又不偷任何珍寶?這不符合她貪財的性子。」

  秦闕盯著棋盤,半晌後忽然一笑,「有意思。」

  許牧不明白,主子因線索暫斷而沉重的心情為何莫名開朗了。

  秦闕拿出腰間佩戴的繡包,輕輕摸了下,沉吟道:「許牧,你相信直覺嗎?」

  「屬下認為,所有的直覺是基於熟能生巧,比如射箭,直覺能射中,那是因為經過了千百次訓練的結果。」

  秦闕睨他一眼:「許牧,你真無趣。」

  姜生卻聽出秦闕的意思,諫道:「主子,您把人放身邊伺候不過是想藉機試探,如果她不具危害,就留她一命,遠遠打發,直覺這種東西太過玄乎,萬不可賭!」

  許牧終於反應過來,「屬下附議!」

  二人義正言辭,可秦闕已閉目養神,低低笑道:「人到了我手上,要怎麼拿捏,我自有定算。」

  ……

  碧螺三人傻眼了。

  茶壺一早被連魚枝拿過去,她自己沏自己喝,已經快喝足一個時辰。

  五種最噁心的『大補之物』是她們親手放進去的,做不得假,但隨著最後一杯痛飲下腹,連魚枝用力將茶杯放在桌面上,宣告結束。

  「來吧,三位姐姐,到你們了。」

  連魚枝故作鎮定,重新抓了那些玩意塞進茶壺裡,完美沏出好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碧螺收起措愣,將桌面的東西掃落地上,惡聲道:「你不過低等女使,要我喝,我就得喝嗎?」

  「哎呀呀,碧螺姐姐,你好歹一個一等大女使,這是要耍賴?」

  「是又何如,我只是來監督你受罰的,你說出去也無妨,無憑無據,就是在誣衊我。」

  兩個丫鬟已經將地上的殘渣踩成泥,碧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手指用力戳著連魚枝單薄的肩膀。

  「依照規矩,誣衊一等女使得受二十大板,你一個撿回來的野蹄子,惹得起我嗎!」

  連魚枝被逼著連連後退,白著的小臉上抿出笑意:「是惹不起。」

  碧螺見她沒有害怕到痛哭流涕,很不滿意,身旁的丫鬟卻提醒道:「這時辰,劉伯要回到了吧。」

  下一刻,門又被人開啟,劉伯看見一屋子狼藉,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碧螺惡人先告狀。

  說是連魚枝仗著自己在國公爺跟前伺候的時間一天多過一天,最後一次懲罰遲遲不受,非要她們動手灌,四個人亂做一團,連魚枝趁機掀了八仙桌,還叫囂劉伯也奈何不了她。

  連魚枝解釋道:「我沒說過那樣的話,且我已受了一個時辰的沏茶,三次懲戒結束。」

  她看著地上被毀的證據,不打算多說其他的。

  劉伯的目光在她們之間來回,捋了捋鬍子,「你們一人一個說法,此事我會再查,時辰不早,都回去。」

  離開的時候,劉伯先走,碧螺湊近她,低聲恐嚇:「下次別讓我找到機會,不然一定弄死你!」

  連魚枝停住腳步,明亮的杏眸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轉身回屋子裡,從滿地污濁里找到殘壇內剩餘的東西,用帕子包住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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