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自衛軍步兵向前面的兩千九百一十三名渭州軍步兵和加已經不到三千的渭州騎兵快速挺進。
在另一邊,還有數千自衛騎兵如同狼群一樣盯著那一路的渭州軍。
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占優勢的。
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城可守的。
當面臨優勢敵軍而無路可退的時候,有人選擇潰散逃走,而有人選擇留下,耕種田地是農民該做的,於是大家有了飯吃,織布紡紗是工人在做的,於是大家有了衣服穿;而守衛邊疆,用血肉之軀保家衛國,是軍人該做的,於是農民才能安心耕種,工人才能安心紡紗。
自衛軍很震驚地發現,這一路渭州軍突然停在了這裡,因為這路渭州軍的兵力,遠不及他們的主力軍。
他們猶豫了片刻,才決定正面對渭州軍發動攻擊,很快,雙方拉開了正面戰。
自衛騎兵企圖側翼攻擊渭州軍步兵,被對方的騎兵牽制住。
自衛軍步兵不得不正面與渭州軍交戰。
前鋒手持盾牌、斧頭,相互衝撞在一起,一上來就進入近身最慘烈的肉搏戰,一顆顆腦袋被鈍器砸碎,但沒有一個渭州軍後退,他們前赴後繼,雙方就像兩道洪流,碰撞在一起後,開始融合。
一個個渭州軍視死如歸般撲進去,他們用戰錘錘、斧頭往敵人身上砸,鮮血從頭盔中迸濺出來,頭骨裂開,骨骼繃斷,內臟被錘碎。
刺鼻的血腥味快速彌散在周圍,鐵器碰撞的聲音和撕心裂肺的慘叫混在一起,稍微不留神,就有一把戰錘飛來。
有的人剛砸死對方,剛轉身,就又被對方的人砸成肉泥,他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孩子的父親,家中也有他們的父母在等待他們回去。
生命在這一刻,比路邊的草芥還要廉價。
這就是戰爭。
那些史書上一筆帶過的戰爭,就是用無數人堆出來的,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本該如此。
自衛軍的左右翼開始伸展開,準備將渭州軍包圍在裡面。渭州軍並未採取破局的行動。
他們唯一做的就是....往前沖!
一個倒下了,還有後面的,後面的倒下了,還有後後面的。
你可以毀滅我,但你無法打敗我!
正是這種精神,渭州軍爆發出了強悍的戰鬥力,在正面鏖戰開始後不久,勇猛好戰的自衛軍的氣勢就被這群渭州軍正面狠狠砸出裂痕,就像堅硬的石頭,被鐵錘一下又一下,硬生生砸出裂痕。
一個又一個自衛軍被硬生生砸死,看著那些不要命的渭州軍,他們臉上忍不住露出了驚愕,但同樣也激起了他們的血性。
所以,自衛軍也沒有退,他們的執法雖然不像北蠻子那樣嚴苛,前面後退著,後面的人可以就地殺敵前面的,如果不殺,自己就會死。
可,經歷了北海國的滅國之戰以後,自衛軍自然已經成長成了在這個時代所向披靡的軍團之一。
然而,現在他們卻突然被這些渭州軍的勇氣和視死如歸的精神所觸動。
前面的自衛軍雖然沒有退,但戰鬥意志明顯被壓制住了,竟然出現了一個渭州軍平均乾死一個半,甚至快到兩個的自衛軍。
就是在這樣的殺戮下,渭州軍殺得人人如血人,斧頭都砍翻卷過來,戰錘錘柄都敲斷了。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從剛開始的平鋪,到堆起來,堆成小山。
雙方沿著屍體爬上去繼續殺。
一個個自衛軍屍體沿著「小山丘」滾下來,一個個渭州軍堆積在那裡,時間快速推移,渭州軍的人數越來越少,而自衛軍的騎兵與渭州軍騎兵也殺得難捨難分。
何負親率一支八百人的鐵騎,在經歷了好幾輪廝殺後,快速撕開自衛軍騎兵的阻攔,然後瘋狂地朝自衛軍的主力衝去。
那支數百人的騎兵,每一個人的鎧甲上都布滿了痕跡,粘上了鮮血。
甚至有戰馬都已經傷痕累累,但它們也一起跟著自己的主人朝前面衝去,那道騎兵如同雷霆,以自殺的決然,衝進了自衛軍主力中。
最前面的一批騎兵立刻栽倒,被淹沒在人山人海中,隨後是第二批、第三批。
自衛軍的側面防禦被一層層撕開,無數人被壓在戰馬下,還有更多的人不是被渭州軍殺死的,而是被從戰馬上甩下來的渭州軍騎兵撞死的。
最後,連何負本人也在人群中墜馬,淹沒在人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戰爭終於慢慢停下來。
自衛軍的傳令兵將展開匯報給了楊青柳。聽完之後,楊青柳不敢相信,她說道:「你是說,我軍崩了?」
「是的,處長,但沒有完全崩,因為在關鍵的時刻,渭州軍已經全軍覆沒。」
「渭州軍有多少人?」
「步兵大約兩千多人。」
「騎兵呢?」
「不到三千。」
「我軍呢?」
「我軍步兵一萬一千人。」
「騎兵。」
「五千!」
楊青柳無言了,然後親自帶著人去前方的戰場,天空突然划過閃電,將世界映照得一片慘白,不多時,壓得厚厚的層雲中,傳來了雷聲。
開始下雨了。
楊青柳到了戰場上,她看見被閃電映照得雪白的「小山丘」,看見無數殘肢斷體。她走過去,甚至看見只剩下一半身體、已經死去的渭州軍士兵,緊緊抱著一個自衛軍,依然用手臂勒住那個已經死去的自衛軍的脖子。
前面還有一根杆子豎立在地面上。
不,那是旗幟。
是渭州軍的軍旗。
它被一個人扶著,那個人似乎已經死去了,就單膝跪在那裡,大雨沖刷在他身上,將血跡衝去,露出了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的面龐,他應該十七八歲,可能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爹。
再看了看周圍,楊青柳終於知道為什麼戰爭打成這個樣子了。
她摘下頭盔,竟然對那些戰死的渭州軍敬了一個禮。
石萬走過來,說道:「處長,下大雨了。」
楊青柳輕輕回道:「我知道。」
「處長,您為何向他們敬禮?」石萬不解她為什麼要向那些敵人敬禮?
「這是一支驍勇善戰的蒼靈軍,雖然是我們的敵人,但他們的勇氣讓我真心佩服,這是蒼靈國哪路軍?以後遇到了可千萬不要再輕敵。」
「處長深明大義,我這就派人去查,然後將軍情匯報給司長,並且全軍通報!」
雨越下越大,天空似乎也哭了。
這一天是十月中旬,楊青柳在郭墩墩的授意下佯攻蒼穹城,實則快速西進圍攻渭州,在渭州城以北,遭到了渭州軍頑強抵抗。
六千渭州軍全體殉國,而自衛軍在足夠的優勢下,傷亡慘重。
魏明、何負,一個是渭州兵馬總管,一個是城主副官。
兩人先後殉國。
有人說他們不理智,那是因為說這些話的人不知道,戰爭是需要勇氣的,一支軍隊如果每一次都退而守城,將會對軍隊形成一股巨大的思維慣性。
渭州軍前來查探的探子,將消息送回了渭州,那渭州城主正在城頭視察,當聽到派出去的大軍已經全部戰死後,旁邊的幾個文官痛哭起來。
「何負糊塗!」
「騎兵派出去後是可以回來的,他為何不回來!朝廷高價買馬,培養騎兵,就這樣被他白白葬送!」
「渭州危矣!」
幾個文官在那裡嚎啕大哭起來。
「都住嘴!」
渭州城主怒道:「戰死沙場,是我們每一個人該有的覺悟,我們在渭州是幹什麼的?」
被他這麼一呵斥,那幾個人立刻停止哭泣。
渭州城主全身被淋濕,但他渾然不在意,他的目光堅定沉著:「投筆從戎,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理所應當,你們難道還想退不成?」
「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裡,只要還有我史萬山在一天,我就和渭州城共存亡,誰敢亂軍心,斬立決!」
幾個文官當即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卻再也不敢哭出聲來。
史萬山見狀,不由得安撫眾人:「自衛軍沒什麼可怕的,他們不過是人多,我六千渭州兒郎們還不是殺得他們死傷慘重!我們身後就是死亡沙漠,沙漠之星大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只要蒼穹城那邊再拖延十天半月,我渭州城定安然無恙。」
說是這麼說,可明白人都明白他這些話不過是在自我安慰而已,如今折損六千多人的渭州還剩下多少人?
一萬?
六千?
不,只有三千守軍了!
十月下旬,楊青柳的精銳前軍,遭到了渭州軍的重創。自衛軍戰死者和受傷人數超過八千人。她企圖快速攻下渭州的計劃在此戰中遭到了強烈的重創。
無疑,這給楊青柳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但在十月下旬的第三天,她的主力大軍還是來到了渭州城下。
她已經瞄準了渭州的虛弱,並且在途中布下了騎兵準備對蒼穹城前來支援的蒼靈軍進行圍點打援戰術。
上午,自衛軍開始在渭州城周圍駐紮,將渭州城圍起來,開始了最經典的鎖城戰術。
至於騎兵,則潛伏在了從蒼穹城到渭州的要道,並且輻射方圓數十里。
也就是說,無論歐陽明月是直線回援,還是迂迴繞道,只要自衛軍的探子偵查到,自衛騎兵都可以立刻採取行動,在蒼靈軍抵達渭州城之前,對正在行軍中的蒼靈軍進行打擊。
眾所周知,軍隊在行軍中無法布陣,是最容易被突襲的,這也是為什麼掌握了高機動性兵種的一方,在採取圍點打援的時候,屢試不爽的根本原因。
渭州城被圍,壓力直接給到了歐陽明月這邊,他之前雖然被自衛軍的轟天雷給嚇著了,可到底是做了幾十年的主帥人物,經過最初的驚嚇之後,他還是回到了蒼穹城樓上指揮防禦戰。
畢竟他手底下還有五十萬大軍,不可能被自衛軍一下子就攻克了。
如今渭州城危在旦夕,他不可能無動於衷,畢竟,渭州城是他唯一的退路,和後勤保障。
如果現在他對渭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別說他自己不答應,恐怕從渭州過來的那批將士們也不答應。
可眼下局面已經浮現出來,歐陽明月怎麼會不知道自衛軍會埋伏,圍點打援呢?
而且歐陽明月還面臨著另外一個問題,國都那邊現在對他的態度到底是什麼?
他這次出師不利肯定是要被問責,要是還守不住蒼穹城,只怕就是死罪一個了。
蒼穹城的高層們爭論了一晚上,終於還是決定立刻向渭州派兵。
兩萬步兵,兩千騎兵派往渭州,歐陽明月只有一個要求,務必要保證退路...不對,史是補給線的安全。
為了避開自衛軍派出的探子偵查,歐陽明月派出來的支援軍走的西南方向,這就是迂迴繞道了。
......
就在楊青柳圍困渭州城的第二天,天沒有亮,在蒼靈支援軍最前面,數百民眾就集體出動,遇山開路,遇水搭橋,大軍終於在清晨安全抵達渭州城五十里的地方,晨霧中的民夫們,滿身是泥,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這裡。
原本支援軍軍官還準備來說一些感謝的官話,眾人也沒有心情聽了。
因為是繞道,蒼穹城和渭州城之間有一段崎嶇不平的山道,貧瘠的山脈中行軍最是麻煩,好在這段路程不長,過了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地區,而渭州城就在山脈和沙漠接壤的地方。
然而支援軍將領還沒高興多久,接下來五十里路程他們終究還是被自衛軍的探子給發現了蹤跡,自衛軍騎兵對他們展開了不間斷的襲擾,營造出一種不斷進攻的氛圍,在行軍過程中最怕的就是這個,因為缺乏機動,也無法列陣,就很容易被對方騎兵快速攻擊。
與此同時楊青柳老師不斷派人去渭州城下喊話。喊話只給渭州守軍傳達一個意思,你們的援軍已經全軍覆沒了,別等了趕緊出城投降之類。
一連好幾天聽到這個消息,渭州城內的一部分人不淡定了,天天愁眉苦臉,甚至有人說著渭州城是守不住了。
城主咱們趕緊投降,興許還能保得一條命。
聽到這些擾亂軍心之言的史萬山毫不猶豫當著大家的面將這些人斬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