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是真敢想,真敢說。
偏偏還似乎挺像那麼回事兒,讓人一時反駁不了。
他對待愛情的態度，用今年流行的一句網絡語言來說，就是很好很強大。
包廂里奇妙的安靜了幾秒,被曲向向的咳嗽聲打破,她撈起自己的小包,喊錢夢去上廁所。
錢夢出了包廂就哈哈大笑,毫無女神形象。
曲向向撓她腰,「笑個屁啊你。」
錢夢笑的直不起腰,「屁沒你家陸續好笑。」
「……」
錢夢眼淚都笑出來了,她擦擦眼角，「我的媽,真逗。」
曲向向抽抽嘴，「笑夠了我跟你說個事，我今天是來那個的第二天,剛才在裡面我咳嗽了聲。」
錢夢擦眼角的動作一停,「你黃河決堤了？」
曲向向說，「差不多。」
錢夢看她褲子,「那你還站著,不趕緊去wc弄一下？」
「你毛衣短,笑的腰後面露出來一大塊。」曲向嚮往前走，「我得給你擋著，走廊上有監控呢，再說了,萬一有人對你耍流氓怎麼辦？」
她扭頭說，「毛衣怎麼這麼短，號沒買錯？」
「沒有，l的。」錢夢說，「就這款式。」
曲向向拽了拽她的蝙蝠袖，「好看是好看，短是真短。」
錢夢把手抄進毛呢短褲的口袋裡面，「之前在淘寶上買的。」
曲向向沒聽明白，「什麼寶？」
錢夢說，「淘寶啊。」
曲向向想了想，「沒聽說過。」
「……」
錢夢攬住她的肩膀，「晚上你上qq，我給你把網址發過去，淘寶上的衣服超便宜。」
曲向向說，「都像你買的毛衣這樣好看？」
「淘寶淘寶，顧名思義就是要淘才會發現寶貝，晚上你跟我說你想買哪樣的，我給你找，買一套的，省的平時還糾結怎麼搭配。」
錢夢一路走一路說，「在那上面買東西要看評論的，就買家的評論，尤其是差評，還有店的評分。」
曲向向問道，「不會有騙子吧？」
錢夢說，「不會，你付了款，等確認收貨了錢才到賣家那裡，有那個七天無理由退貨……」
曲向向邊聽邊記。
當晚她就保存了那個網址，跟錢夢聊了很長時間，把想買的東西都放進購物車裡，等開學了再買。
雪災如陸續所猜的那樣，從一月初持續到了二月初。
也就是說，08年剛開始的一個月都是在抗災。
好不容易雪災收尾，清理工作順利展開著，物價卻漲的快要飛起。
網友們人心惶惶，覺得這個年不好。
沒過多久，就是三月初，西藏那邊出了事，家樂福的聲譽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一時之間，全民抵制家樂福，似乎誰去那裡購物就會遭受到譴責。
上半年還沒完，四月底，a省某市突然出現腸道病毒ev71，患兒人數不斷增加，範圍擴大到其他城市，包括b市。
同月的28號，b市開往q市的那輛列車與y市至x市的列車相撞，造成七十多人死亡。
四月好不容易過去了，五月來臨。
曲向向跟全國其他人一樣，都以為可以安安穩穩的等著奧運會的到來。
結果老天爺玩兒了一出狠的。
12號那天，周一下午兩點多，曲向向沒課，她寫完作業就在書桌前打電腦，旁邊的窗戶毫無預兆的震了一下。
可能就一秒，快的她都來不及多想就繼續看網頁。
曲向向剛要記筆記，手機就響了，是陸續打來的，她看到來電顯示愣了愣，這會他不是在上課嗎？怎麼給她打電話了？
陸續的聲音有些粗喘，「在家？」
曲向向聽出異樣，「嗯。」
陸續深吸一口氣，「地震了。」
曲向向手裡的筆掉了下來。
「我馬上回去找你。」
陸續跟著教學樓的很多人一起往外面走，「向向，聽我說，你現在就去廁所，或者是廚房，去承重牆底下蹲著。」
曲向向腦子裡有短暫的空白，接著是一片慌亂，她驚慌的照著陸續說的做，跑到廁所的牆角蹲下來，「我蹲，我蹲著了，你慢點，一定要注意安全，走路不打電話了，你小心點。」
電話掛了沒幾秒，手機又響了，這回打來的是江河，他也在教學樓，聲音焦急，沒有了平時的偽裝跟彆扭，「你在你的出租房還是街上？」
曲向向聽他那邊鬧哄哄的，「出租房。」
江河大步下樓梯，「有沒有事？」
曲向向說她沒事。
江河快速說，「你把地址告訴我，現在我過去。」
「你別過來了。」曲向向說，「陸續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江河說，「那行，他過去了我就不過去了，你自己隨機應變。」
曲向向嗯嗯，不放心的叮囑道，「你跟著大家走，老師讓去哪兒集合就去哪兒。」
江河急促的呼吸一頓，「好。」
「姐，」他輕聲說，「你要平安。」
曲向向後面又接到她哥跟成功良子，還有錢夢的電話，大家都很慌，擔心後面還會再震，她也擔心，天災是擋不住的。
人平時覺得自己如何如何堅強，如何如何了不起，可是在天災面前就會顯得很渺小，就像地上的一粒塵埃。
曲向向聽見樓道里有混亂的腳步聲，小區物業在緊急的喊叫，「地震了——」「快出去，都快出去——」
伴隨著大人的尖叫聲，小孩子的哭聲，仿佛世界末日了一樣。
曲向向蒼白著臉想，不是傳說12年才是世界末日嗎？
不知過了多久，曲向向聽到開門聲，她慌慌張張的從廁所里跑出去，被趕回來的陸續一把抱住。
「不是我們這兒地震。」
陸續胸膛里的心臟劇烈跳動著，顯露著他一路上的恐慌，他力道失控的把她往懷裡摁，不停用自己汗濕的臉蹭著她，嗓音嘶啞的開口，「是別的城市，我們跟其他地方都只是出現了一點震感。」
曲向向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背，下一秒就抬頭，「哪個城市？幾級的？情況怎麼樣啊？」
陸續沒有說話。
曲向向快速跑到電腦前上網搜地震，出來了很多相關的信息。
就在她房間窗戶震的那一瞬間，天崩地裂，不知道多少人被淹沒在廢墟之下……
那個禮拜全國都沉浸在悲痛的氛圍裡面。
沉重在無聲無息的蔓延著，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學校里的社團都在路邊擺桌子，辦起了募捐活動，曲向向跟陸續儘自己所能的捐了款。
曲向向只有地震當天上網搜過，後面她都沒搜，不敢搜。
她害怕搜到那些悲慘的照片，還有活著的人找不到親人的那種絕望，想起來就難受，看了會更揪心。
陸續也不跟她提。
19號那天下午，曲向向跟班上的同學站在教室里，低著頭閉眼默哀，外面響著一聲接一聲的防空警報，伴隨著校園路上的車按出的長鳴聲。
一周前的這個時間，發生了地震，帶走了幾萬的生命，一周後的這個時間，全國人民為遇難的人們默哀。
三分鐘後，老師繼續上課。
曲向向那一節課都在恍惚，人真的要珍惜現在，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人生優不優秀，精不精彩，都建立在身體健康的基礎上面。
曲向向下了課接到錢夢的電話，說何靜聯繫不上。
她一愣，「何靜？」
「你不記得了嗎？」錢夢提醒她說，「就是高一那會兒我的同桌，她偷看我筆記，還傳出去，導致劉瑩跟你哥分手的那個。」
曲向向想起來了，「她怎麼失蹤了？她不會……」
錢夢說，「是吧，咱高一的班級群里都在點名，缺了何靜一個，有人在說這個事，說她在那邊打工。」
曲向向一臉驚訝，「打工？」
「那會兒她好像沒考上本科就沒再復讀。」錢夢說，「這都七天了還沒消息，我看估計不可能了。」
曲向向停下來，「說不定人沒事，就是群里人不知道而已。」
「但願吧。」錢夢嘆氣，「過好幾年了，我回頭想想，覺得那時候挺好笑的，不是什麼仇恨，過去了都，要是這次她沒事，我回家就請她喝咖啡。」
曲向向想起在書上看過的一段話。
人這一輩子，身邊的人來的來走的走，換了一撥又一撥，不管是不是朋友，只要在你的生命里出現過，都在記憶的長河裡占據了一個位置。
那個人沒了，對應的位置就空了一塊，永遠空著。
幾天後群里有人說聯繫到了何靜，說她人在醫院，斷了一條腿，沒有生命危險。
附近城市的老同學去看望她，還拍了照片發到了群里。
曲向向叫來陸續，跟他一塊湊在電腦前看照片，挨個問他都是誰。
他一個答不上來。
當年他就不知道誰是誰，更何況現在。
曲向向倒是能叫出來名字，就是跟她記憶里的有點對不上號。
雖然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可是這才幾年啊，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朝著他們揮了下來。
等工作了那還得了啊。
曲向向扭頭去看陸續，可能是他們一直在一起，覺得他除了輪廓變得更加成熟剛毅，沒其他變化。
陸續撩她額前的劉海，屈指輕彈一下。
曲向向捂住額頭，「你幹嘛打我？」
陸續瞥她，「這叫打？」
「怎麼不叫？」曲向向正色道，「罰你給我檢查一邊我的報告。」
「……」
晚上吃飯的時候，陸續被雞骨頭卡到了，他走到水池邊咳，嗓子裡生疼，泛起了一絲腥甜，吞咽的時候有些艱難。
曲向向緊張的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你張嘴，我給你看看。」
陸續不想她擔心，就說沒事。
曲向向還是強行給他看了，結果什麼都看不到，她嚴肅的說，「現在我陪你去醫院。」
陸續搖頭，「我不去。」
曲向向關了手電筒，「行，那就不去好了。」
陸續尚未開口，就聽到她說，「你不去醫院，下次我生病，我也不去。」
他的面色驟然一沉。
曲向向跟他僵持著，沒有絲毫讓步的跡象。
一兩分鐘後，陸續妥協的嘆息，「那去吧。」
「你覺得我為什麼堅持要你去醫院？」曲向向忍著不哭，氣息紊亂，「我大晚上吃飽了撐的，小題大作？」
陸續不喜歡她這個樣子，他皺起眉頭，「我沒那麼想。」
曲向向轉身就走。
陸續跟在後面，她去房間拿包，他就給她拎著，她到玄關換鞋，他就拿鑰匙。
兩人全程沒有交流。
出了樓道，曲向向逕自走在前面，陸續幾個闊步追上去，「別哭了。」
「誰哭了？」曲向向沒回頭，聲音里有哭腔，「我沒哭。」
陸續拽她的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你知道什麼？」曲向向把他的手甩開，快步往小區門口走，氣哭了還在竭力跟他講道理，沒有大吵大鬧，「雞骨頭卡喉嚨里可大可小，必須儘快去醫院，不要覺得你現在還能說話就沒事，睡一覺就能好，不可能的，好不了，等發炎了，你吃飯難受，喝水難受，吞個唾沫都難受，我跟你說你不聽……」
陸續又去拽她的手，拽的死死的，「好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