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拿著映山紅走在下山的人群裡面,特別引人注目。
男生們不太關注,主要是女生們。
先有手鍊在前，又有花在後，要麼不談,一談就是各種討女朋友歡心,真是的。
這事兒傳到了高軍的耳朵里,他當著同事們的面,很沉著,很淡定,「摘個花有什麼大不了的。」
同事說,「那孩子不像是會摘花的性子。」
高軍一擺手，「小孩子嘛,想一出是一出的，正常。」
嘴上這麼說，他心裡就不是那麼想的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回到學校,其他學生拖著酸痛的雙腿各回各家,迫不及待的奔向兩天假期的懷抱。
曲向向沒急著走，她癱坐在座位上,揉著小腿,「陸續呢？」
錢夢說,「我好像聽說他被老班叫走了。」
曲向向滿臉憂心。
樓下傳來車喇叭聲，錢夢跑到走廊上看看，跑回來背上書包說，「向向,我家裡人來接我了，先走了啊，周一見。」
曲向向說，「哦好。」
教室里的嘈雜聲漸漸減弱，沒剩幾個人了，曲向向還坐著。
過了會，陸續回來了。
曲向向沒問老班找他幹嘛，只說，「回家不？」
陸續點頭。
倆人一起出的校門，要分開走的時候，陸續喊住曲向向，從書包里拿住那支映山紅遞給她。
曲向向伸手去接，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我哥說，要是我的成績下降了，老班就會請我叔喝茶。」
陸續一隻腳撐著地，一隻腳搭在腳踏板上，微微側著身子，盯著她看。
曲向向摸了摸紅艷艷的花瓣，輕聲說，「那成績不下降就好了嘛。」
她抬起頭，乾淨明亮的杏眼看著他，「你說是不？」
陸續的唇角抿出一點弧度，「嗯。」
曲向向笑起來，她把映山紅小心放進自行車前的筐子裡面，「我走了啊。」
陸續看著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幾秒後把車龍頭一轉，踩著腳踏板跟上去，一路不遠不近的跟著她，直到她進了家門，他才離開。
家裡沒有花瓶，曲向向找來鹽水瓶代替，她往水裡加了百分之二的白糖，調成了糖水，希望花期能延長一點。
那天開始，曲向向早上一睜開眼睛就是看映山紅，睡前的最後一件事是近距離觀察映山紅，看它們過的好不好。
放學回家，書包沒拿下來，就趴到桌上，把臉對著映山紅。
除非換水，其他時候她都不搬動瓶子。
俗話說，養了花，老搬來搬去的，不好。
大概是曲向向照料的很妥當，那支映山紅一直開著，直到運動會的時候才枯萎。
「你想咋地啊？」梁正看她對著枯掉的映山紅髮愣，青筋暴跳的說，「挖個坑把它埋嘍？還是供起來，三天一炷香？」
曲向向不理睬。
梁正鼻子噴氣，「可勁的作吧，我看你跟陸續還能作多久。」
曲向向平靜的說，「我只要始終都掛在第一上面，老班就不會說什麼的。」
「喲呵。」梁正對她豎起兩隻手的大拇哥，嘖嘖，「比我還狂啊你，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姐了。」
曲向向給他一個白眼。
梁正還她倆，「高二我就跟你不在一個班了，還不在一棟樓里，不能像之前那麼罩著你，悠著點吧我的妹妹。」
曲向向說，「陸續跟我一個班。」
梁正怒極反笑，「行，你就指著他吧，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罩得住你。」
曲向向丟給他一個泡泡糖。
梁正抓了剝開糖紙，把淺綠色的泡泡糖往嘴裡一扔，吧唧吧唧的嚼了幾下，吹了個淺綠色的泡泡。
曲向向換個話題，「哥，運動會你報什麼啊？」
梁正說，「一個都不報。」
結果梁正在體育課代表，班長，以及老班的糖衣炮||彈之下報了好幾個，說什麼八班體育最好的就是他了，能者多勞嘛。
操|蛋的很。
曲向向一個項目沒報，錢夢報了個鉛球，王成功跟她一樣，徐良自稱文弱書生，所以他選擇當觀眾。
陸續也沒報項目，老班讓他出黑板報，多少也要參與進來。
畢竟運動會是集體活動，涉及到全班的榮譽。
那是曲向向第一次知道陸續會畫畫，而且畫的很厲害。
「陸續，你都沒告訴過我，你會畫畫。」
背對著她的陸續在畫橡樹，語氣里聽不出來是什麼情緒，「我會的多。」
曲向向看他畫橡樹，想起山頂的那兩棵，有些恍惚，「你還會什麼？」
陸續手裡的鉛筆一頓，橡樹的葉子上就多了個點，他轉過身，目光里是坐在椅子上仰著頭看他的女孩。
曲向向跟他對視，好奇的眨眨眼睛。
陸續呼吸微重的把頭轉過去，繼續畫橡樹，嗓音低沉的說，「你不懂的，我都會。」
曲向向先是沒聽明白，當她發現陸續的耳根有點紅，再結合他說的話，頓時就鬧了個大紅臉。
陸續變了，變壞了。
運動會當天，曲向向舉著小紅旗，在幾個項目的場地前來回奔跑，給她哥跟她的朋友們加油打氣，那樣子像是比選手還忙。
錢夢做熱身運動呢，看到向向旁邊的陸續，又有了一種她在遛狗的錯覺。
真是邪門了。
別的小情侶都沒讓錢夢那麼覺得，就向向跟陸續，確切來說，是陸續對向向的那種完全信賴。
好像只要她一句話，他就能毫不猶豫的為她掏心掏肺。
老師的喊聲打亂了錢夢的思緒。
錢夢看著瘦，其實她那身肉都很精實，不像王成功那麼虛，她一出手，動作標準，鉛球投擲的挺遠。
曲向向跑過去送水送紙巾。
陸續立在原地，看她那麼興高采烈，像小蝴蝶，有點後悔自己沒報名了。
這一屆的八班比往屆要猛很多。
班級得到了錦旗，優秀學生發了獎狀，全班歡呼。
於是高軍一激動，就讓學生們在班上集合，笑容滿面的清清嗓子，「我說幾句話啊。」
幾句話說了幾十分鐘。
運動會結束後，學校里的生活又歸於平淡。
日子過的時慢時快，等大家嫌棄班上風扇太少的時候，外套已經不知何時脫掉，長袖換成了短袖。
風扇是真的少，就前後各一個，破舊滄桑的掛在天花板上面，風扇底下的涼快，離得比較遠的都吹不到風，太悽慘了。
班上有六十個多人呢，不是六個，靠那兩個風扇，怎麼度夏？簡直難以想像。
六月份迎來了高中的第一次會考，就考兩門，地理跟歷史。
據說很簡單。
自己考進一中的肯定不當回事，買進來的嘛，過跟不過五五分。
要是沒過，那一定是平時沒有向雷鋒同志好好學習。
曲向向在考場上碰到了李煜，讓她有些意外。
李煜玩兒著削筆刀，看到她的時候，眼裡有清晰的驚訝，下一秒就對她露出小虎牙，「嗨！」
曲向向找到自己的座位號，就在李煜的左邊，他們的桌子不挨著，拉開了距離，不算拉的太遠，反正是看不到試卷的殘酷距離。
李煜對著她坐，「我還以為碰不到熟人呢，沒想到你跟我一塊兒。」
曲向向一邊檢查文具盒，一邊說，「我也以為那樣。」
李煜樂呵呵的，眼裡盛滿了純粹的笑意，「這叫緣分，你說是不？」
曲向向擺動鉛筆的動作一頓，她扭過頭。
李煜臉上的笑容疑似掛不住，他咳嗽一聲，笑的更燦爛，坦蕩蕩的說，「五湖四海皆朋友嘛。」
曲向向繼續擺動鉛筆。
李煜偷偷的舒出一口氣，他找話題，「錢夢在哪個考場？」
曲向向說，「師範。」
「那學校在犄角旮旯裡面，遠了。」李煜說笑，「運氣不怎麼好啊。」
曲向向說，「她因為被分到那個考場，擔心自己要補考。」
「不會的。」李煜哈哈大笑，「我哥說會考很容易，基本都沒問題，他那時候一個班就兩個沒過。」
曲向向問道，「你哥高三？」
李煜搖頭，「大一。」
曲向向一臉詫異，她只見過李煜的哥哥一次，給她的印象是個靦腆的男生，看著跟李煜差不多大，竟然是大學生。
李煜說，「我哥在s大。」
曲向向好奇的問，「大學生活什麼樣啊？」
李煜笑笑，「分專業分學校分人的吧，像我哥，他是土木的，有時間就泡在圖書管里，不怎麼玩。」
「他內向，不擅長與人交際，也怕吵，喜歡一個人待著。」
曲向向聞言，思緒就飄遠了。
陸續也不擅長與人交際，他比李煜的哥哥要內向多了，不知道他去了大學，能不能適應。
要是他們能上同一個大學，那多好啊。
曲向向想，不是一個專業不要緊，只要能在一個學校。
她又退一步想，即便不在一個學校，那在一個城市也可以，再遠就真的不好了。
考完試，李煜跟曲向向一起走出校門。
路邊的一個小店門口，陸續站在那裡，不知道站了多久。
曲向向看到陸續，整個人都愣住了。
二中離五中有點距離，他沒長翅膀，不能飛，一定是提前交了卷子過來的。
陸續感覺到熟悉的視線，他將低著的頭抬起來，望向校門口方向。
曲向向下意識朝他跑過去。
才跑了一小半路，陸續就邁著大步迎向她，下顎線條繃的冷硬，「要看車。」
曲向向吐舌頭，「我忘了。」
喧鬧的街邊，陸續一聲不吭的皺眉，周身氣息很冷。
曲向向不自覺的垂下腦袋，像犯了錯的小孩，等著家長批評。
一隻手伸過來，拿走了她手裡的筆袋，她抿著的嘴角悄悄一彎，順著他給的台階往下走，「剛才路上沒什麼四個輪子的。」
「但是過馬路不看車是真的危險，非常危險，生命是很寶貴的，不能馬虎。」
曲向向一副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犯錯的誠懇姿態，「下次我一定注意。」
陸續的面部隱隱一抽，他轉身就走，步子比來時邁的小很多。
曲向向跟上他，邊走邊跟他聊這次的會考。
校門口的李煜望著並肩離開的一對男女，表情複雜，第二次感受被人徹底忽略，前後還是同一個人，他笑著搖搖頭，信從去年寫到今年，一封回信都沒有，她並不想知道寫信的是誰。
怕是追不到了啊。
追不到便追不到吧，那麼好一姑娘，做她的朋友也不錯。
也就少了一個字而已。
再說了，以後的事兒，誰知道是什麼樣子呢。
別說是曲向向跟陸續，或者別的誰，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人生，會有什麼經歷跟轉折點在等著他。
大家都一樣，很被動的被推著往前走，全看老天爺什麼打算。
未來等於未知，也等於好和不好，概括起來就是兩個字——人生。
慢慢走著吧。
隨著天氣越來越炎熱，班上的汗臭味越來越重。
少年們原本蠢蠢欲動，青春萌動的心變得燥熱，成天都是生無可戀臉。
陸續的左手腕出了一圈痱子，就是手鍊的形狀，繞著手腕長的，不確定是繩子太毛糙給磨的，還是捂的。
曲向向讓他把手鍊摘下來，等天涼了再戴。
陸續不摘。
無論曲向向怎麼說，他就是不摘。
曲向向被他逼急了，脫口而出，「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話落，陸續還沒反應，她自己就已經難為情的紅了臉，「我，我去上廁所。」
出了教室，曲向向滿臉無語的嘀咕，我上廁所幹嘛要跟他打報告？
腦子裡塞漿糊了吧？
曲向向剛走下一層，後面就傳來腳步聲，停在她背後，半天沒有動靜。
其實她從小到大都能管的住自己，定力很好，可是她碰到陸續就變得很不好了。
沒過一分鐘，曲向向就轉過身，看著台階上的少年。
本來就比她高很多，還站的比她高一節，脖子要往後仰，才能看他。
仰的脖子酸了，她說，「你不吱聲，我就走了啊。」
陸續動了動薄唇，「不想摘。」
「那就不摘吧。」
曲向向看著他，眼角老是紅紅的，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在打地鼠，「就要調座位了，我們換到風扇底下去好不好？」
陸續的眉頭一皺，「風扇底下太吵。」
曲向向心想，確實吵，人都挺多的，不像坐在最後一組的角落裡。
她不假思索的說，「那不換了。」
完了她在心裡嘆氣，我的原則呢？跑哪兒去了……
曲向嚮往下走幾節樓梯，頓住，提醒陸續一聲，「你手上痱子要撲粉啊。」
陸續沒回應。
曲向向說，「痱子很癢的。」
陸續說，「還好。」
「別騙我了，我又不是沒長痱子。」曲向向繼續下樓梯，碎碎叨叨的像個小老太婆，「我背上長了一片呢，就買那種普通的痱子粉，洗完澡擦乾了，拿粉撲往痱子上面撲一撲，能好很多，你注意別弄到眼睛跟嘴巴里去啊，粉撲要在盒子裡拍兩下，不要飛的到處都是……」
陸續看著她的後背，眉頭皺了起來。
第二天上學，陸續就帶了一個小電風扇來學校，機器貓造型，跟他之前買的指甲剪一個顏色，很可愛。
大多時候，電風扇都對著他前面的女孩吹。
本來曲向向打算把長馬尾剪掉，她都去理髮店問過了，可以賣好幾十塊錢，有了陸續的小風扇，她背上就不捂著了。
頭髮也不想剪了，高考完再說。
六月底，整個學校都要熱爆了，熱炸了。
振明這座城市就這點最不好，一到夏天，就成了火紅火紅的大爐子，頭皮里都冒火星子。
這鬼天氣上學，太遭罪了，胳膊蹭著課桌，挪一下，就是一層汗，一點都不誇張。
根本沒法子靜下心來學習，只想抱著冰塊睡覺。
每次大家從座位上起來的那一瞬間，都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屁||股濕乎乎的，就像是在上課的時候尿了褲子。
那種「我快升天了」的感覺陪伴他們度過了高一的最後一個月。
高二的時候，梁正進了體特班，王成功跟徐良被分在同一個文科班，曲向向，陸續，錢夢三人留在八班。
班上走了一批，來了一批。
留下的跟新來的還不熟，分成了兩個小集體，需要時間來慢慢融合。
開學沒半個月，錢夢家裡出事了。
那天上的語文課，老師要叫人起來朗讀課文，不知道叫哪個呢，正在掃視底下的學生們。
班上一片安靜，大多數都不要叫到自己。
個別想表現的，就挺直腰背，坐姿端正，高高的抬著頭，等待與老師隔著虛空凝視。
走廊上忽然響起一串腳步聲，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老班來了，但都覺得奇怪。
以往老班每次過來監視，走路都跟飄著似的，沒聲音，像幽靈。
這次有一點反常，不對勁。
高軍站在後門口，跟語文老師點頭打招呼，之後就喊，「錢夢，你出來一下。」
上了高二以後，錢夢就坐在梁正以前的位子上，成了曲向向的同桌，這會兒她沒反應，正專注的趴在桌上抄寫歌詞。
曲向向快速拽了下她的衣服。
錢夢後知後覺班裡的氣氛不對，她往後門那裡看，跟老班大眼看小眼。
曲向向很小聲的說，「老班叫你。」
「幹嘛呢？」錢夢一邊說著，一邊把筆記本合上，往課桌兜里塞，很納悶，「開學到現在，我也沒幹什麼事，他沒理由找我啊。」
曲向向動嘴巴，擔心的說，「不知道呢。」
「沒事兒的。」錢夢安慰的擠眼睛，「我一會就回來了。」
說著，她就拉開椅子走出教室。
錢夢出去了就再也沒回來過。
曲向向心裡很不安，她感覺錢夢家裡出了事。
這樣的猜測在第三天得到了證實。
錢夢她爸被雙||規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啊。
————感謝小夥伴們對我的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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