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景l說完那句話,就施施然地轉身離開了,留給季侑言一個孤傲的背影。

  季侑言凝望著門口,眉宇間有憂傷漸漸顯露。她機械地洗著手,不停地在腦中回放景l剛剛的話。

  阿l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嫌惡自己在酒桌上逢場作戲的姿態嗎?季侑言盯著鏡子,試著彎了彎唇,突然也覺得鏡子裡這個滿臉假笑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是挺醜陋的,她也嫌惡這樣的自己。季侑言薄唇抿成一條線,在鏡子裡畫了一個大大的x。

  只是……上一世脫離了景l不動聲色的庇護了之後,她就明白了,這個圈子,有多麼的殘酷。

  在這個圈內,這種場合,可以只喝幾杯酒應酬一下,已經算是僥倖了。魏頤真這個經紀人已經算很磊落、很照顧她了,卻也只能幫她做到,儘量減少不必要的應酬,並絕不會讓她像那兩個年輕的男女一樣,在飯局後,依舊賠笑、繼續「應酬」。

  畢竟,她現在還沒有可以像景l那樣置身事外的底氣啊。

  季侑言眼神黯然,思緒翻湧,一時間回想起了許多不快的前塵往事。但很快,她制止了自己即將走向自怨自艾的思緒,轉了念頭寬慰自己:不論怎麼樣,這也算是景l主動搭理她了啊。

  她補好了妝,站在景l剛剛站過的地方,閉上眼,感受著空氣中景l留下的幾近於無的淡香,伸手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露出了一個略顯純情的笑。

  「咳……」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尷尬的清嗓聲。

  季侑言渾身顫了一下,來不及掩飾驚色地睜開眼,就看見姚瀟一臉憋不住的笑意,一邊走進來一邊無辜問她:「季姐,你……在做什麼?」

  饒是季侑言慣於掩飾,也忍不住覺得面紅耳赤。她清了清嗓子緩解尷尬,而後就著手臂交握的姿勢,上上下下抬了抬,狀若自然道:「哦,沒什麼,我就是活動一下,醒醒酒。」

  姚瀟撇了撇嘴,眼神里明顯是好笑和懷疑。活動關節你笑得那麼蕩漾?

  季侑言不著痕跡地嗔了姚瀟一眼,臉愈發地熱了。只當看不出姚瀟的揶揄,她提起包故作淡定道:「那我先過去了啊。」

  她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改變了主意,補充道:「不准和別人說起這件事。」

  姚瀟「撲哧」笑出聲,認真答應道:「好,我誰都不說。」

  她答應得這麼真誠,季侑言反而有些遺憾了。她回過身往包廂走去,哀怨腹誹:姚瀟就是這點不好,太實誠了!欲蓋彌彰都不懂嗎?!你景姐是別人嗎?笨!

  因為琢磨不透景l方才的那一句話里隱藏著的意味是什麼,季侑言回到酒桌上,對於旁人的敬酒便不敢再如先前那樣縱容了。

  幾次推辭下來後,她狀若不經意地偷瞄了景l一眼,意外發現景l今日從見面後就一直緊繃著的面部線條,好似緩和了許多,周身冷冰冰的氣場,也柔和了好多。

  季侑言看了看景l碗裡的大閘蟹,再看看她玉琢冰雕的側臉,眼裡有溫柔和寵溺閃過。

  吃得真開心啊。

  「小言啊,王哥的這一杯酒,你可不能再推了哦。」夾著一個酒嗝,像蒼蠅一樣煩人的男聲又一次念到了季侑言。

  男人好似真的而有些要醉了,甚至準備站起身子繞到季侑言身旁,被一旁的魏頤真不動聲色地拉住了動作。

  「王總,好酒要品,好菜也要品呀。酒緩一緩,來試試我剛剛給你特調的醬怎麼樣呀。」魏頤真笑著用公筷幫他夾了一片白切羊肉,蘸了醬,親自送到他碗裡。

  男人果然停下了起身的動作,受用地夾起了魏頤真送來的羊肉,一邊說著「那我可得好好嘗嘗」,一邊眼神還在季侑言身上打轉。

  季侑言不堪其擾,在心底里不耐煩地翻了好幾個白眼。

  她側頭躲開視線,意外與景l側目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還來不及分辨景l眼裡的情緒,景l便氣定神閒地低下了頭,繼續品嘗自己盤中的美食。

  她是不是在看我?季侑言猶疑。她轉回頭,就看見那個姓王的吃完了羊肉,舉起酒杯,又要來了。

  魏頤真向季侑言送來一個無奈的眼神,表示愛莫能助了。季侑言擰了擰眉,餘光再次掃到身旁漠不關心的景l,咬了咬唇,心裡突然有了主意。

  她趕在王詠更多勸酒話出來之前,露出柔婉的笑,半是無奈半是玩笑推託道:「王總,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倒下了。哎,我喝醉了倒是不打緊,就是我酒品不大好,萬一半夜鬧騰起來了,吵到了景老師就不好了。」

  說罷,她看向因被提及而向她投來注視的景l,言笑晏晏的面具下,是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她與景l對視一眼,確認其中沒有厭煩與反感後,才繼續試探性地玩笑道:「你們不知道,以前參加節目和景老師一個宿舍過,景老師沒睡好的話,就特別……」她故意賣了個關子。

  年輕的那個投資人沉不住氣接茬:「特別什麼呀?」他對這個冷冰冰的大美人非常感興趣了。

  季侑言笑意更甚,討好地問景l道:「景老師,會不會太破壞你形象了呀?」

  景l知道季侑言是有分寸的人,能說出來也不過是無傷大雅的軼事罷了。她只是驚訝,驚訝季侑言居然會主動提到自己,以藉此來解圍。

  她收回了注視著季侑言的視線,晃了晃手中的的杯子,唇邊噙著似有似無的笑,饒有興致回答道:「你說吧,我也挺好奇,在你眼裡我沒睡好的時候是什麼樣。」算是給季侑言面子了。

  季侑言見她配合自己,驀地覺得心有些發燙。

  會特別可愛啊,像炸毛的小奶貓一樣,讓人想舔一舔順毛。她在心底里回答景l,嘴上卻回答:「會特別……彪悍。」

  她繪聲繪色描述道:「不知道景老師還記不記得,剛剛開始錄節目時候,大家都還不熟。大半夜的隔壁宿舍不睡覺,我們全宿舍都被吵醒了。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去提醒,只有景老師蹭地坐了起來,氣勢洶洶去敲隔壁宿舍的門,嘰里呱啦說了一長串法語,把隔壁宿舍嚇得再沒了聲響。」

  往昔歷歷在目,季侑言眼底浮現真切的懷念。

  「哈哈哈哈,氣到說母語嗎?」姓潘的那個投資人失笑。

  王詠的視線終於轉移開,去到了景l的身上:「看不出來景老師還有這樣的時候啊。」

  景l不置可否。她看了季侑言一眼,面上有清淺的笑意綻放,如曇花一現,令人驚艷。

  她托著下巴,淡聲打趣道:「那她可能不知道,我現在更彪悍了,她現在要是鬧醒了我,我可能還會用枕頭打她了。」

  仿若窺見冬雪消融,季侑言被景l冷冰冰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溫柔和寬容打濕了心田。

  她壓下心底裡面的酸澀與感動,擠出笑顏,誇張地雙手合十討饒道:「大家都聽到了吧,王總,景老師都給我打預防針了,我可真不能喝了,大家手下留情,留我一條小命吧。」

  嬌顏軟語,奈誰都消受不住,酒桌上頓時笑成一片。

  景l配合地接季侑言的話茬,要幫季侑言擋酒的態度可見一斑了。不是惹不起,只是沒必要。

  知道景l背景的男人們心裡寬慰著自己,算了算了,反正不是還有別的玩得起的。他們心裡有了計較,之後果然就沒有人再不識趣地給季侑言勸酒了。

  時針指向十點,滿座盡歡後,飯局終於散了。

  景l整席飯滴酒未沾,最是清醒。宴席一散,季侑言還在門口陪同著魏頤真與幾個投資人惺惺送別,沒來得及問候景l是否需要搭車,景l就扶著有些醉意上頭的姚瀟先走一步了。

  季侑言嘴上迎合著身旁魏頤真的笑語,眼神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景l遠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等上到了車裡,魏頤真摘下了眼鏡,揉了揉太陽穴,想與季侑言談幾句話,才發現她好像從剛剛景l走後就心不在焉的。

  「你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魏頤真從包里取出眼鏡布,隨意問道。

  季侑言收斂心神,搖了搖頭,敷衍道:「沒什麼,可能酒喝多了,有點頭疼,放空了一會。」

  魏頤真見她不欲多說,也不強求,隨口打趣道:「那你還得謝謝景l了,否則你現在頭可能會更疼了。」

  說完,她想起曾經聽過的傳聞,感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尷尬地咳了兩聲,補救道:「我下午和陳德生溝通過了,這次住宿的安排只是環境所限,不得已而為之。我們三方都沒有要炒你和景l冷飯的意思,你也看到了,媒體那邊一直風平浪靜著的。節目開始後,也不會有相關的通稿出現,只是可能免不了會自發地出現一些傳聞,但你別擔心,我們這邊都會壓下去的。」

  季侑言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抿了抿唇,沉默了幾秒,低低道:「沒關係,我們不主動炒,其餘的也不必太過刻意了。」

  魏頤真愣了一下,停下了擦眼鏡的動作,略帶驚訝地看向季侑言。

  季侑言從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見了魏頤真的眼神,側過頭淡笑道:「怎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魏頤真勾了勾唇,回答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自然是堵不如疏。反正掀不起大風浪,如果方向引導正確的話,還能給你帶去些熱度。只不過……「

  她坦言道:「我接手你的時候對你做過比較深度的調查和了解,據我所知,你從正式出道以後,就一直很刻意地在撇清你和她之間的關係,也很介意外界對你抱大腿、蹭熱度的傳聞。這兩年你們真的沒聯繫了,你又和男明星頻傳緋聞,幾乎已經讓當年的事情徹底淡出了大家的記憶。你現在,不擔心一著不慎,以前的事再次被翻出來嗎?」

  季侑言轉開臉,怔怔地看著窗外,燈火闌珊中,她仿佛又看見了那時候景l一次次強顏歡笑的面容。

  心,又開始鈍鈍地痛了起來。

  半晌,魏頤真聽見她苦笑了一聲,滿是自嘲與悲哀的意味:「那是我以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