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之所以會幫阮寧薇挑選這個劇本,是經過深熟思慮的。一是她考慮到阮寧薇的演技問題,挑選她演過的戲,她自然會比較得心應手一點;二則是,沒有出彩的原作做對比,不容易出現太大的差距;三則是,別出心裁挑選自己演過的戲,容易有話題度和曝光度,對阮寧薇吸引觀眾的眼球、換取人氣有好處。而且,最重要的是,比賽的規定裡面並沒有說不能夠演自己演過的戲,節目組看到劇本後也沒有把它拿下,所以這也不算犯規,只能算是取巧了。
顯然,景l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她認可道:「當然,這算是規則的漏洞,只能說你很聰明。」
季侑言如坐針氈,思索著該如何發言才能又不傷景l臉面,又能維護阮寧薇。
梁鎮發表意見道:「我倒是覺得,也不能因為她演的是自己演過的戲就說她演得不能算好吧。首先也是要有演技,她才能演好吧?」
景l沉吟道:「這齣戲裡面,只有最後的收尾是改過的,改得很好。但是,也只有最後一句話,她沒有演好。」
「演過的能演好,沒演過的就只有一句,可就偏偏那一句沒演好,這能算是演技好嗎?」她不留情面地詰問道。
梁鎮被駁了面子,尷尬地無言以對。他沒看過原片段,自然不知道這回事。99個片段,除了景l,誰吃飽了撐的還去補原作。
季侑言想死的心都有了。最後的收尾處是她特意幫阮寧薇改的,為的是讓這個收尾更有張力,沒想到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場內的氣氛凝滯得季侑言懷疑一根針落下都聽得見,她顏歡笑打圓場道:「梁老師和景老師說得都有道理。我估摸著吧,就拿這個當做論題辯論的話,場下大家都能站個正反方大戰三百回合吧?」突然,她故作輕快指著場下道:「喲,廷銘你點頭點得這麼歡,是已經挑好立場了嗎?」
突然被點名的男選手一懵,條件反射地連連擺手,場下的其他人被他的呆萌逗得笑作一團了,連被爭論中心的阮寧薇都笑了。
笑過後,阮寧薇很是虛心,大方又真誠地承認道:「謝謝梁老師、蘇老師和季老師對我的認可,也謝謝景老師對我的指正。是我投機取巧,演技也不夠火候,出錯的太是剛好,才讓景老師有所懷疑。我下次再也不敢班門弄斧了。」
她態度這樣坦誠端正,梁鎮和景l也無話可說了。大家尷尬地相視一眼,蘇立航插科打諢:「來定級吧,我的牌子已經迫不及待了。」
於是順勢進入了評定等級的環節。最終,梁鎮還是堅持打了a,蘇立航和季侑言打了b,景l也打了b。阮寧薇評定為b級。
第一期比賽的內容全部錄製結束,天已經黑透了。選手們各自散去,回酒店食堂吃飯,陳德生也招呼著工作人員們抓緊時間去吃飯。導演和幾個導師們坐同一輛保姆車出發去飯店,吃完飯,大家還有工作,要接著錄製導師挑選學員的片段。
飯桌上,蘇立航大大咧咧道:「我敬景老師一杯,我乾杯,你隨意。」說完,他一飲而盡,好奇道:「景老師你透露一下好不好?你的劇本上標註了什麼?」
季侑言立時拉長了耳朵聽,她也好奇!
景l疑惑地反問他:「你指的是什麼?」
蘇立航還以為景l是不想說,嘟囔道:「這也不能說嗎?景老師你口風也太嚴了吧。」他換了對象,和陳德生乾杯,不死心地繼續道:「陳導你透露一下嘛,景老師可太酷了。」
陳德生老狐狸般地笑了笑,對景l解釋道:「景老師,立航是好奇節目組給你安排了什麼人設。」
景l燙青菜的筷子微頓,淡淡一哂回復道:「節目組沒有給我安排人設。」
季侑言和蘇立航都難以置信地怔了一下,連本來還有點不高興、故作冷淡的梁鎮都忍不住多看了景l兩眼。
「那你這麼拼!」蘇立航耿直驚嘆道,「景老師你可太敢說了。」一直以來,外界對景l的普遍看法都是演技好,行事低調,有點高冷但又很有禮貌,妥妥的一個歲月靜好、出塵仙女人設。這是她出道之後的第一個真人秀節目,剛第一期,她就這樣言辭犀利、咄咄逼人,好的話能加個認真敬業老幹部人設,但更多的是可能會徒惹一身騷。
連梁鎮都有些惋惜了。其實景l來參加這個節目他就一直想不明白了,對景l這樣咖位的人來說,參加這樣的真人秀節目本來就是完全沒有必要。她只要繼續拍電影,高高在上地不崩人設,屬於她的神話就不會滅。
景l對大家的驚訝一笑置之,四兩撥千斤玩笑道:「我聽著怎麼不太像是在誇我,陳導,蘇老師也很敢說呀,你要不要考慮給他換個人設?」
蘇立航大笑,連連討饒。
時間要差不多了,景l提前停了筷,去洗手間整理儀容,季侑言在她出去不過一分鐘後,也自然地停了筷緊跟其後。
她到的時候,景l正站在洗手台前,從容地對著鏡子補口紅。明明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動作,季侑言卻看出了萬分性感,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唇。
景l抿了一下唇,側頭用目光詢問季侑言,季侑言這才回過神,抬腳進門。
她習慣性地帶上了門,轉回頭就看見景l秀眉微挑,目光中帶著點探究和好笑。季侑言在她的神色中忽然想到了什麼,臉頓時有點紅,尷尬地連忙把門又打開了。
以前……她們也不是沒有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相遇過。工作忙碌,季侑言又分外拼命,兩人分隔兩地是常有的狀態,所以偶爾能夠共同出席某個場合,便都能算是她們的一次難得約會。久旱逢甘霖,她不只一次地在類似的洗手台前,壓著景l放肆吮||吻過……
景l扯了一下唇角,又好氣又好笑。她蓋上口紅,轉身就要走,季侑言卻猝不及防地叫住了她:「阿l。」
她的眼眸,和自己的淡褐色完全不一樣,烏黑髮亮。從前接吻的時候,景l不止一次感慨過。她垂眸,頓住了腳步。
季侑言走到她的身旁,開了水龍頭緩解尷尬,故作自然地和景l閒談:「雖然節目後期都會剪輯的,但是,有話題的畫面,他們不故意剪地更有爭議就很好了。」
景l心定了下來,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她淡淡反問道:「所以呢?」
「所以我擔心,你點評地太直接和認真會不會反而對你不太好?」季侑言委婉地建議,「你知道,現在輿論風向總是很容易被帶偏的,我擔心萬一有人別有用心,會影響到你從前經營下來的人設,影響部分不明所以的路人對你的印象。」太公正也容易得罪人。
句句都是發自真心,景l明白她的善意。可她這些話,又讓景l回想起了分手前那些始終積壓著的不痛快,讓她克制不住地冷硬道:「我從來都不是靠人設吃飯的。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說我該說的話。」
季侑言霎時間僵住了笑,臉色發白。
是了,她怎麼就忘了,景l從來都不喜歡她為了名利而去苦心捏造、經營所謂的人設。
景l看季侑言變了臉色,捏著手包的五指也漸漸用力地泛白。她到底緩和了一點語氣,解釋道:「作為演員,我的工作是讓觀眾喜歡我的戲,作為這個節目的導師,我的工作是讓選手知道自己的長短、讓觀眾提高鑑賞能力,我認為這是我首先需要考慮的東西。不論是真實的我,還是經營出來的人設,都一樣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既然如此,我選擇那一部分真正欣賞我的粉絲群體也沒有損失不是嗎?」
季侑言啞然。
上一世景l的坦蕩、磊落和自信讓她自慚形穢,而如今,季侑言更覺得無地自容。
她突然覺得自己為景l做這樣功利、市儈的考慮很可笑、很多餘。景l和她不一樣,自己汲汲營營的模樣落在她的眼裡,是不是很難看?
她到底還是沒有景l那樣的心境和底氣,這並不會因為重生一次就徹底改變。季侑言失神地任由水流不住地沖刷著她的手,凍到麻木。
「景l。」她低聲地叫她的全名,景l眸色隱忍地看向她,聽見她問:「我這樣自以為是的關心與糾纏,其實是不是很煩人?」
季侑言扯出一點苦笑,神色黯然。情緒低落間,她開始反省,前世事前世畢,也許現在的景l是真的不想和自己再有過多的牽扯了;也許她重逢以來所表現出來的抗拒都是真實的,是自己自我意識過剩,而後自作多情,沾沾自喜。
她是不是不該靠著前世的僥倖來自以為是地繼續糾纏?
景l放於口袋中的五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說不出那一句是,也說不出那一句不是。
她最初愛的人,有世界上最明亮乾淨的眼睛,說起夢想時溫柔自信得像是會發光。後來,現在的季侑言殺死了曾經的季侑言,可她還是愛她。但一次次失望累積後,她爆發了。
分手後,她從未走出過。愛入骨髓,痛也入骨髓。她對季侑言抱有期待,可是,對季侑言給予她的痛,她也心有餘悸。
「你覺得呢?」半晌,景l垂下雪白的脖頸,聲音輕輕的,模稜兩可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