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大人,她沒事兒吧?對不起,都怪我」
伯懿終是嘆了一聲:「他畢竟正兒八經四品的官兒,還是先放回去吧。待玉大人醒來,再做定奪。」
言罷,扔下兩人就返回了屋內。
便見面色蒼白的玉淺肆滿面冷汗,於夢中緊鎖眉頭,似在痛苦地呢喃。
「爹!別走.別走!」
「玉淺肆?」
榻上的女子猶自被噩夢包裹,紅衣玉面,似是被鮮花緊緊簇擁的一團無暇美玉。
美玉的夢中,仍舊是那亘古不變的圓形閣樓。
她無數次自暗格中甦醒,在屋中流連,而後隨著暗道一起滑落井底。
循環往復,卻樂此不疲。
這裡像是一處被神明遺忘之所,沒有時間,只有無盡的夢魘。
焦屍、佛珠、灰燼、紫符、還有那一滴鮮紅的血。
她在夢境中苦苦掙扎,想要掙脫,卻又不舍離去。
只想,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可奇怪的是,她卻也並不覺得累,似是有著無限的精力,隨著幻境沉浮。
突然,一聲鳥鳴似是撕破了暗室,她的頭頂登時一片慘白。
周遭的一切,最終化作漫天的灰白,似是雪與灰燼的混合。
耳邊的鳥鳴聲愈發清晰了起來。
吵得她頭痛欲裂。
忍不住嘟囔道:「好吵啊。」
站在窗前,正在餵鳥的伯懿,突然一個激靈,連忙返回塌前。
那聲呢喃似風在輕語,帶著些沙啞。
見到面前女子擰著眉終是睜開了眼,迷惘地望向自己,他內心激盪,終是鬆了一口氣。
玉淺肆打量了片刻,雜亂的記憶紛杳而至。
「這是怎麼了?」
「你都睡了三日了!」言語中的焦急憂心,撞了玉淺肆一個滿懷。
她愣神回望,卻見伯懿喋喋不休:「大夫說你是過度勞累,加上憂思過度,多休息就好了。」
「但我也沒想到,你竟能睡三日!我方才都在想,你若是過了午時還不醒,我就再去尋大夫來!」
玉淺肆攏手輕咳,想弄明白,眼前這個舉止詭異的伯懿,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嗎?
伯懿見她面色潮紅,扶她起來,背後墊上軟枕,遞上了一碗熱粥。
這熟悉的氣味像是夢裡時常會聞到的。
酸酸糯糯,十足開胃。
「我在白粥里加了些香櫞汁,還是郡主從宮裡帶出來的。」
殘夢的余影,此時才徹底消散。
她明悟:「這幾日,都是你一直在照顧我嗎?」
仍帶著病態低啞的嗓音,為明麗添上了幾分繾綣。
伯懿端粥的手一頓,有些慌亂:「怎麼會,郡主從國公府找來了一個婢女。平日裡,都是她在照顧你。我也就白日裡過來看看。」
「謝謝。」
伯懿被這一句清淺的呢喃撫紅了臉,將粥塞給玉淺肆,起身假裝去關窗戶。
「那天,後來如何了——」
「朔羽與那六人暫被收押。」
「曹管事的屍體,當日便已經送去給張小仵作了。昨日,他已經解剖完了。」
他將張以倫親填的記錄,遞給了玉淺肆。
趁著她翻看的空擋,思緒紛飛。
因張以倫十分關心玉淺肆的身體,昨日他親去了一趟義莊。
白日裡的張以倫,總是無精打采。
將一應記錄交給他後,張以倫猶豫了一瞬:「這個,就是斷頭案的真兇嗎?」
「他究竟是什麼人啊?」似是在自言自語。
他心想,小張也算是自己人,便大致說明了來龍去脈。
沒想到,倒引起了張以倫更多的好奇。
因晝伏夜出而蒼白的面上,泛起異樣的紅:「他是個太監!而且脖子後面也有痕跡。就是上次,那個在廣安侯府被燒死的人!與他同樣的痕跡!」
「我原以為這是個意外!可如今看來,這些人之間,明明就是有關聯的。」
想來是同玉淺肆在一起待久了,張以倫也對追根究底,十分有興趣。
看到記錄上的文字,他終是一時僵了面容。
「伯懿哥,你沒事吧?」
張以倫敏銳察覺到了伯懿的異常:「你難道認識?」
他僵著嘴角勉強扯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最後都不知自己說了什麼,倉皇而逃。
他心中忐忑,想去隱龍寺散散心,可寂空大師卻也閉門不見。
只派了個穩重的小沙彌道:「隨心而為。」
他看著眼前蒼白著面孔,一小匙一小匙抿著熱粥的女子。
他知曉自己的本心,自也做好了打算,拼著一身剮。
可是,他也從不想害別人性命。
在北方數載,他比任何人都知曉,生命的可貴。
玉淺肆見他神思恍惚,捧著粥碗,問道:「可是還發生了什麼?」
帶著倦怠神色的淺眸,不似往常般斑斕,反而若去了雕飾的山林清泉一般。
沁人心脾。
「是有關殘絲的.」他頓了頓,道:「我們見過鐵匠的那天晚上,有人趁提刑司與大理寺無人,偷走了殘絲。」
他說「我們去見鐵匠的那天」,而非「我們抓住兇手的那天」。
玉淺肆笑了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有所指。
放下小匙,無瑕的白瓷在碗邊輕輕一磕,發出清脆悅耳的一聲。
只聽他道:「那個鐵匠鋪的線索,也斷了。後來再去,那裡已經換了人了。」
玉淺肆語帶揶揄:「你這無涯衛的身份,適應得不錯呀。」
伯懿汗顏。
說到這個
他是派酒書去的。
玉淺肆未醒,無涯衛他指使不動,可又不放心丟下昏迷不醒的她離開,於是想到了酒書。
於是,才想到了酒書。
酒書已經蹲在吳辛家門外,守了三日。昨日被找到時,已經快要死在那兒了。
怪不得,他那日總覺得忘了什麼,可那一整日,又是尋兇手,又是查鄭義的,將酒書之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玉淺肆不明了他心中所想,還以為擔心自己責怪他多管閒事。
想了想,道:「不必掛懷。我當時去尋他,原本就是為了拋個餌,順便交個朋友罷了。」
想到差點被毀容的小鐵匠。
如此交朋友的方式,可謂是清新脫俗啊。
玉淺肆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如此關注此事,難道是有什麼別的心思?
而伯懿,則在疑惑玉淺肆此舉的背後之意。
窗外,廊下的小爐上煎著的湯藥沸騰,蓋子發出清越的「咚咚」聲,絲縷香澀的藥味入室,更添室內的素雅。
小院外微末的吵鬧聲,逐漸喧嚷起來,似有人在爭吵。
「外面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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