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真相,織女往事

  伯懿見眾人的眼神望了過來,就連那個黑衣人,都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自己,清了清嗓子。

  心裡那股子不祥的異樣之感,又似夜晚黑暗的海浪一般,無聲涌了上來。

  「京中的織女廟,都是依照開國皇后俞氏的容貌所造。」

  當年,百姓們感恩於高祖平息戰亂,為百姓謀福,便為二人立了廟。

  因俞氏擅刺繡,便成為了織女像的原型,京中的女兒家們,日日祈禱,能得巧手若她,能得良婿若她。

  後來,俞家因結黨營私,致民怨沸騰,被抄家之後,自然便不會再有人祭拜,因而,逐漸消失。

  這恐怕,也是民間留下的最後一間了。

  若不是幼時他陪她去祭拜過恐怕,也不會想起。

  「聽曾住在敦化坊的老人們說,過去織女廟,有一個神秘的大善人。總是會時不時去祭拜,還會給坊正一些銀錢,囑咐他多照看之。」

  「所以,他同俞家有關?」商賦覺得,這次自己應當是聽明白了。

  過了這麼多年,依舊願意去祭拜的,應該就是同俞家有關之人了吧。

  「聽聞,俞家的部曲家兵擅使一種蝴蝶刀。」

  因俞家刀法所長,這種刀的擋手,被精心設計為貝殼打開的模樣。長期練習,便會在虎口握刀處,留下形似蝴蝶展翅的模樣。因而,被稱為蝴蝶刀。

  「我第一次去凌雲閣時,你就十分謹慎。無論做什麼,都用左手。想來,是擔心我身邊的無涯衛,認出這種過去在軍中兵士中常出現的疤吧。」

  曹管事冷笑一聲:「那又如何,我還不是騙過了你?」

  「你錯了。」

  「你在名單上的字,雖也是用左手寫就。但真正的左利手,他們的寫字習慣同慣使右手的人,是大不相同的。」

  研磨的方向雖不可辨。但通過字透紙張的力度,以及研磨的手法,也可分辨一二。

  「若是真正的左利手,為了研出濃淡得當的好墨,自然也是慣使的左手最順當。你記錄紙上的名字,墨研得恰好到處,可我沒在你的左手指尖與指縫中看到任何研墨痕跡。」

  曹管事此刻才第一次正眼望向玉淺肆。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謹慎了。可沒想到,還會被這種細節看出問題。

  「所以,慣使右手,卻故意不用,定然有鬼。」

  伯懿聽到玉淺肆描述這疤痕,似是那蝴蝶刀捅向了自己,一刀封喉,讓他無法呼吸。

  微閉著眼,身形微晃。

  曹管事陰慘慘的目光,若跗骨之蛆一般盯著玉淺肆,問道:「你是那個傳聞中的玉家人?」

  玉淺肆微詫,想來是說四大家族了。

  「是又如何?」

  「我乃俞氏家臣。當年我闔族之禍,皆因所謂淡泊名利,超然世外的四大家族而起。怎麼,我們這些被害者日日牢記,你們這些施害者便可以將這一切拋到腦後,繼續快活嗎?」

  這番字字泣血的指責,倒真是讓她一時沒了主意。

  她從未聽過此事,四大家族互不來往,亦不入仕,怎會同俞家扯上關係?

  但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若此時在面上顯出疑惑來,反倒正中他的下懷。

  於是,她微微垂首,把玩著玉里乾坤,語氣清而淡,似在同人閒話天氣一般換了個話題。

  「朔羽的五官,一眼便能看出,是從西北而來。」

  他同那個門斗母親抵京後,住進織女廟的時間,同丹國國滅的時間,也差不多能對得上。

  而一個自西北高山草原而來,卻懂得鳳舞繡,回京之後又特意挑了織女廟落腳的中原婦人,很難說會與建文公主無關。

  「與俞家有關的善人,與建文公主有關的織女廟門斗,想不認識,恐怕也難。」

  玉淺肆的眼神落在早已面無表情的朔羽身上。

  「公主和親之後,將自己的手藝傳給了一個流落草原的中原女子,希望她有一日能將這門技藝再帶回中原,」朔羽幽幽然道:「可等她歷盡千辛回到京城的時候,眼睛已在戰火中被損毀,幾近半瞎。還因為在路上撿了個藍色瞳孔的草原孤兒,沒有繡坊願意收留她。」

  醇厚的聲音娓娓道來,似將所有的不甘與艱辛,以及悔意融入其中,帶所有人回到了那一幅幅記憶深處的場景之中。

  「她不得已,便帶著兒子,留在了這京中僅剩的織女廟內。」

  海眸里巨浪翻滾,又逐漸平息。

  他同小杏都是別人眼中的另類。可一開始,他何嘗沒有欺辱過她?

  可哪怕他面露不喜,小杏依舊會含著笑眼,趁自己不在,偷偷給母親煎水換藥。

  他便想到了草原上的長生天,兇惡駭人的皮囊下,卻是對草原兒女無盡的愛意與善念。

  劉小杏,便是他的長生天。

  玉淺肆不忍望進那飽含痛苦的眼裡,挪開眼,問道:「那個殘絲,是誰給你的?」

  回憶似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朔羽聲音乾澀,有氣無力。

  「那是我自小帶在身邊,我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那時丹國國滅,戰火連天。他的父母盡數死於一場北齊騎兵追殺取樂的遊戲之中。

  也是那時,他遇到了那個溫婉卻堅毅的中原女子,將他從死屍堆中救了出來,也因此傷了眼睛。

  都是他欠她們的。

  趙招娣污衊他後,母親將家中所有的銀子都給他,讓他北上,出關避禍。

  他運氣也不錯,尋到了一小部分隱居的同族。但他實在擔心因腿腳不便,無法同他一道遠行的母親。

  還有小杏他離開後,小杏是否又被欺負了?

  因而冒死歸來。

  卻沒想到,一別即是永遠。

  暗夜裡,悔恨若絲蔓漫延,茁然生長。

  「可我還是不明白,曹管事既然都利用了吳家小廝,為何不直接扮作吳家小廝的模樣呢?」

  這樣做戲,豈不是更全套一點,還能讓別人以為,是玉淺肆找錯了兇手。

  「你以為,做個人皮面具是那麼簡單的事兒?」

  尤其是有著真人真貌,真實存在的人,那可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既然已經露了馬腳,他定會料到無涯衛不僅會尋他,還會尋吳家小廝。

  如此一來,提前準備好的陌生面孔,反而更安全。

  到這裡,一切皆明,玉淺肆終於可以問出心中最大,亦是唯一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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