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世上最好的鐵匠

  商賦不甘落後,可豎著耳朵也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激動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那我呢?」

  「少卿大人,之前囑咐您的事情,您還沒做完吧?」

  商賦一愣,隨即恍悟。

  「那個鄭義!」

  他如今依舊下落不明。

  「不錯,就辛苦少卿大人了。」

  提刑司的名頭不大好。

  遇到這種需要軟磨硬泡尋到線索信息的事情,還是大理寺和商賦出面比較方便。

  雖然玉淺肆知曉,鄭義不過是兇手拿來充數的,她雖涼薄,但也並非鐵石心腸,若是能救,再好不過。

  伯懿有些不放心,「那你呢?」

  「我散散心。」

  黑眸中的憂思蔓延著藹藹暖意,她微訝異,只頷首囑咐道:「事成之後,去大安坊尋我。」

  眾人領命,四散而去。

  錢時方見玉淺肆踱著步子也似要離開,上前道:「玉大人,您您沒事吧?」

  近來同樣憂思過重的他,自然能讀懂她的鬱郁。

  女子依舊身姿挺拔,可沒來由地,卻讓他想起盛開著熱烈白花的翠竹。

  心中一沉,原本想要開口的話也不知該如何啟齒了,末了也只能勸慰道:「玉大人,您保重身體啊。」

  玉淺肆扯著嘴角笑了笑,被清風半推著出了門。

  門外,已是濃烈的夏日。

  春日究竟是在狂夏的攻城略地中節節敗退。

  即使再不甘,也抵不過四時交替的天命。

  她站在陽光下,感受著夏日大勝後旌旗的搖曳,頂著烈日狂風,朝著大安坊而去。

  其實案情早已明晰,只是她需要理清楚思緒,這才不得不支開伯懿,去尋那所謂「最後一環」。

  這半月以來,她一直都有些懨懨的。

  自從陡然從伯懿處得知線索,她總會恍然間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好似下一刻,就會夢醒。但心中又有隱隱的不安。

  如今看來,他的身份,恐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複雜。

  可.這是唯一的線索了。

  她等了這麼多年,若是錯過這次,誰又能知道,還需等多久?

  是以,她一直下意識迴避著插手此事可能會帶來的後果。

  但自昨夜與兇手正面交鋒後,在少主一步步隱忍的退讓中,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她從不是個坦蕩且心懷天下的君子,而是個自私自利,唯利是圖之人。

  可是若自己所為,會傷害身邊的親友,她便又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究竟是該對少主坦誠相告,還是先按下不表。

  她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

  「阿彌陀佛,玉館主。」

  熟悉的聲音喚醒了她的神思,自己不知何時竟走到了隱龍寺前。

  「寂空大師。」

  寂空手持念珠,行了個單掌禮,含笑道:「今日三月初五,宜見好友,消陰晦,忌神思不屬。」

  「得道高僧也看通勝?」玉淺肆語帶揶揄,神情卻無半分不敬,邁步上了隱龍寺的台階:「可是打算日日得勝?」

  寂空有念了句佛號:「通勝也好,通『輸』也罷,不過都是念想罷了。人生在世,總要有念想,才有繼續走下去的動力啊。」

  「念想不就是慾念嗎?我以為大師方外之人,不會廣談慾念云云。」

  見她依舊一副冰火不浸的模樣,寂空嘆了一聲,道:「人生而在世,本就攜欲而活,出世之人,即使『出了世』,只要還為人一日,便不可免俗。是以,也不必待其若洪水猛獸。」

  「要知,若耐心疏導,洪水猛獸,亦可化作良源獸寵。」

  嘴角的梨渦便淺,淺眸中閃過一剎那的茫然。再次定定望向褶皺里都飽含笑意,生根發芽的寂空。

  她有些赧然。

  赧然於他的通透,與溫潤貼心的關宥與指點。

  「大師今日,是特意等在此處?」

  寂空朗聲一笑,天又晴了幾分:「貧僧說了,今日宜見老友,便等在這裡,看看與誰能有一面之緣罷了。」

  「多謝大師,我明白了。」

  她想起,初次與寂空相逢,她幫他洗清冤屈,他幫她脫離苦海。

  他嘆自己,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真性情。

  「若貧僧可重來一次,也想試試你的活法。真是自在周到,令人望之便心生喜悅。」

  世間桎梏牢籠,重重疊重重。

  往來其間自在瀟灑者,能有幾何?

  玉淺肆堅定回望,頷首稱謝。

  既然都放不下,那便都握在手中。

  真相,她要查。親友,她也要護。

  「大師,近來事繁。待此事了結,定再與您烹茶相談。」

  說罷,洒然離去。

  雖依舊衣帶風塵,但卻不負先前的飄零。

  一片烏雲卻淡淡籠了過來,將隱龍寺半遮在陰影之中。

  寂空目送她離去,方才明媚的笑意也隨著陰雲漸盛而淡淡消散。

  飽經風霜的蒼目中,泛出點點隱愁。

  身後的小沙彌問道:「禪尊,您不同玉館主」

  「阿彌陀佛,」老僧的背隱隱有些許佝僂,「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不必強求。」

  遠去的紅色身影已混在熱鬧的香客中,急不可見。

  只盼她與他,都能夠得償所願吧。

  來到大安坊,便看到伯懿已經坐在了坊外的茶寮里,同幾位身著短褐的老者談天說笑,朗朗笑聲無風自來。

  見玉淺肆靠近,渾身的暑氣,額角鼻尖卻也沒有半點熱意,黑眸里滿是不悅,連忙將她帶到了陰涼里,點了一碗酸梅湯塞給她。

  「這麼大熱的天兒,怎得就這麼走過來了?」

  關切之心溢於言表。

  那幾位老農笑著打趣:「少年郎,方才見你言談開闊,沒想到也同我們一般懼內啊!」

  伯懿驚了一跳,手足無措地辯解:「不是的,幾位老人家,我們不是」

  卻越描越亂。

  「哎呀,懼內不是什麼壞事。要我說啊,心疼自己的媳婦兒,知曉女子的不易,那才是好男兒呢!老兄弟們,你們說,對不對啊?」

  幾位老人連聲附和,又是一陣朗笑,聲聲入雲端。

  玉淺肆也不同他們辯解,只含著笑從善如流地喝了一口酸梅湯。

  依舊帶著深井裡獨特的絲絲涼氣,是上佳的消暑良品。

  見她絲毫不急,還要坐下來同人展開聊聊的模樣,倒先是伯懿薄了臉皮,拉著她離開了。

  語帶輕惱:「你叫我到這兒來,到底是做什麼啊?」

  玉淺肆瞥見他泛紅的耳尖,輕笑揭過,問道:「你可知,這天下最好的鐵匠出自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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