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此處有歡伯,何人封醉侯?
雲際朝陽紅。
當玉淺肆拐進通往家門口的巷子時,遙遙看到巷子盡頭一身黑衣的伯懿站在門前,兩肩微潤,似是落滿了露。
他並未看到自己,只微垂著眉眼,盯著青石板的不知名處。
她腳步微頓,下意識便想迴轉,微一愣神的工夫,他的黑眸便鎖住了她,讓她心中沒來由發虛。
二人就隔著巷子這麼淡然對峙了許久,玉淺肆肩膀一塌,咬著下唇認命似的朝他走過去。
「玉大人,好早啊。」
這話裡帶著絲絲涼意,她腳下一絆,更多了幾絲心虛。
昨日他一心為她解憂,接了命便匆匆離去,到了半路上才回過神來察覺到不對。待處理完一切後快馬加鞭返回,果不其然,提刑司空無一人,家裡也沒個人影。
方才看她匆忙藏在身後卻遮掩不全的東西,她果然去孤身犯險了
「伯懿,你昨晚沒休息嗎?」她僵著面扯起一抹笑,卻更讓他心頭竄起火來。
「玉大人,屬下是前來回稟。通過戶部的協助,昨夜已尋到了林曉升的真實身份,相關人等已被羈押至大理寺。屬下先告退了。」
不僅叫自己「玉大人」,還自稱「屬下」,這是真生氣了。
見伯懿要走,她下意識攔住了他,可待伯懿真的停下腳步,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伯懿抬頭,見她似是露出了一抹茫然,好似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攔住他的去路。嘆了一聲,苦笑起來:「其實你不必解釋什麼,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總是為了別人出生入死,不將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玉淺肆,你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你沒有欠任何人。」
說罷,他不待玉淺肆回神,與她擦肩而過,拖著腳步緩緩離開。錯肩的那一瞬,她周身清冽的熟悉香氣混雜著淡淡的沉香氣息,竟多出了幾分苦澀。
玉淺肆直到他走遠,都還呆立在原地。卻想不明白自己心中沒來由的空洞來源於何。
自從成為了玉家人,自己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可如今卻有一個人告訴她,可以不用這麼活。她下意識想要反駁他,可好似卻尋不出任何理由來。
可是,若不是這麼活過來,她也不會成為今日的自己。
直到巷外的熱鬧似是隔著薄霧漸顯喧囂,她恍然回神,才發覺日頭漸高,她一直站在陽光下,背上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晚夏的日頭,還是如此毒辣,曬得她有些眩暈。
可如今也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今日是最後一日。如今已經到了收網時刻,卻還有一樁事尚未明晰。
她回到家,將方才匆忙間藏在身後,上次伯懿去雲中市時落下的東西包了起來,梳洗過後,回到了提刑司。
聽完耀光所述,一切同她所想基本不差。
林曉升本姓何,十年前因受程家影響而日趨落寞的士族之一。曾蒙祖蔭入官,因位卑而外秀,朝中無人可靠而遭受排擠,後辭官出走,立志不靠家族創出一片天,因而更名改姓投了向家軍。
耀光不解:「大人,向將軍待他不薄,既如此,他為何還要與北齊勾結?」
「若你自覺身懷抱負,投身一個本就負有盛名的將軍,在他的光環庇佑下取得了一點小成績,會不會想要更多?」
耀光原也為兵營武將,立刻明悟她所言。
對於自覺運籌帷幄的何曉升來說,他必然不滿足於此。可向將軍在一日,他便永遠不可再進一步。
玉淺肆見他一點就通,十分欣慰:「不錯,若是向將軍沒了,他憑一己之力選拔新將,帶領向家軍大破敵軍,拒敵堅守,同時利用北邊綿延的戰事提高武將在朝中的地位,自然是.要比一個可有可無的軍師來得厲害。」
因而被偷的也只能是與向家軍駐守的東北地區無關的隴右道的輿圖。如此一來,將戰火引向他處,利用其他地方的戰事牽制朝廷,而自己便可利用源源不斷的軍餉軍械自強。
耀光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不敢再細想下去他下一步的計劃。
「司尹大人,下一步怎麼做?」
「當務之急,是查到輿圖的下落。」
她想了想,繼續道:「這種東西若是要夾帶出京,無非是切成小塊藏在衣物夾層之中。我會寫摺子稟明陛下,在各處設卡徹查。」這法子雖不能不一定能阻止輿圖外落,但一定能阻礙他們將圖送往北齊之路。
只要拖延得一段時間,便可讓隴右道駐守軍知情,並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據此做出接下來的應對。
吩咐耀光將摺子遞入宮後,她獨自前往後院去見馬堅。
幾日不見,馬堅已經恢復了冷靜,手中緊握著玉淺肆遞給他的那張玉里館的牌子,也不知握了多久,只感覺他動也不曾動過。
玉淺肆若上次一樣席地而坐,開門見山:「陛下下旨,明日大朝會便要將摘星樓並兵部一案做出陳情。若你將真相和盤托出,我會求聖上,多給你一些時間,也可正大光明徹查宮中一案。」
「不必了」馬堅低垂著頭,聲音沙啞似枯木:「我相信你.即便是我死了,你一定,一定能夠找到兇手,替她報仇,對嗎?」
玉淺肆心中怮然:「你這是何苦?」
「人人都說玉館主聰穎無雙,沒想到您連這個都能想到。」馬堅慘然一笑:「她這輩子過得太苦了我不想她到死,都被困在那座囚籠里我願承擔一切罪責,只求玉大人,替我選一處風景開闊的好地方,將她葬在那裡。」
他定定望向玉淺肆,似午夜塋冢前幽幽的鬼火。
玉淺肆閉上眼,並不回答。良久,才緩緩開口,卻是繞過了這件事,聊起了前一個話題:「玉里館只幫苦主調查真相,不會插手刑獄。」
馬堅眼中那兩團幽綠的火光忽明忽暗,將要熄滅。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堅定。
「我之所求,也並非兇手身死。我要讓他遍嘗苦楚,生不如死。」
為了她死後的自由,他寧可不要親耳聽到真相的機會嗎?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想將連日來所有的憤懣難過都吐個乾淨。可那些悲傷憂悶卻牢牢沉在心底,若一潭死水散發著惡臭,卻毫無傾斜而出的跡象。
她頓覺喉頭乾渴,若是此刻有一壇烈酒,或許會好過些。
「好,我答應你。」
馬堅這才露出一個淺笑,帶著幾分往日明朗的影子,似春日午後直視驕陽般刺眼,讓她眼中氳出幾分淚意。
她掐著手心起身,鄭重頷首後徐徐離開。
可心中的憋悶卻毫無紓解,腳步逐漸匆忙,待回到法謹堂,便迫不及待地尋人去買了一壇酒,仰著脖子連喝了幾口。
她早知世間苦,可近來卻尤感力不從心。山火般噴涌而出的種種情緒讓她快要崩潰。
一連又灌了好多酒,這才將眼裡的溫熱逼了回去。
她越喝越清醒,捧著酒罈站在竹牆前,將腦中紛繁複雜的細碎線索都拼在了一起。
再次猛灌一口烈酒,她呵出一口氣,眯著眼去瞧廊下的日光,便在那裡看到了不知站了多久的伯懿。
他懷中也抱著一壇酒,酒罈上灰舊的痕跡沾在他的黑衣上,明明透著狼狽,可卻依舊身姿挺拔。
「你怎麼來了?」她歪了歪頭,有些想不明白。她以為,早晨他生氣了。
「來陪你喝酒。」伯懿敲開泥封坐了下來,似是晨間的一切不快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他偷偷去看玉淺肆,卻見她眉目清明,淺眸似日高煙斂處的晨光,令人心醉。他緊抿著唇,心中僅存的一絲尷尬早已消散無蹤。
細細回想,早晨的情緒,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無著落的空。他明知她的性子,卻因著自己沒來由地擔心讓她難做,屬實是自己的不該。更何況,她孤身前往雲中市,也是擔憂他的安危。想通了這些,他立刻前往那家老酒坊,將自己釀的新酒灌進了被老烈酒浸潤了多年的老罈子里,馬不停蹄地趕來尋她。
玉淺肆嗅著酒香,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小半壇酒,瞬間覺得索然無味,扔了懷中酒,坐到了他身邊。
「其實我一直好奇一點,」伯懿打算尋個茶杯倒酒,玉淺肆卻已經抱著酒罈喝了起來。
「好奇什麼?」幾口好酒下肚,帶著些夏日荷塘晚風蓮香的回甘,她滿足地喟嘆一聲。
「我以為,杏林世家都會避杯中物為洪水猛獸。」
玉淺肆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神色帶著些微澀的苦:「我家.的家規,的確是不讓飲酒的,所以啊,我爹一直都很清醒,清醒了一輩子」
可他最後得到的,只有背叛。
「.可是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日日抱著個破碗醉酒,躺在街邊邋裡邋遢,渾身酸臭。可他面上卻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幸福神色。他說這是世上頂頂好的東西,我不明白這破碗裡的東西有什麼厲害,便.趁他喝醉昏睡,偷嘗了一口。」
伯懿覺得有趣,笑問:「然後便不可自拔了?」
玉淺肆推回酒罈,伯懿也學著她的模樣,雙手抱壇仰頭喝了幾大口,覺得舒爽了不少。
「不,」她十分生動地垮了臉,不滿道:「辣到淚流滿面,嗆得我快要將心肝脾肺都一起咳出來了。」
不好意思啊朋友們。導師要提交thesis進度,前天逼著我趕了一版新的proposal,昨天在醫院複查又待了一整天(那個肺功能檢測啊我真的是要吐了,醫生昨天還說讓我用藥的時候出一次藥吸兩口,我真的是肺功能太差了)。這兩天還在收拾回學校的行李,實在太忙了。
這兩天有時間會儘量把欠的兩天更新補回來。這會先忙裡抽閒更一章,我要繼續去收拾行李了
第三案還有幾章就要結束啦~接下來就要開始查十年前的案子啦,將會是故事的一個重要轉折,大家期待一下吧~
感謝:來個肉包不要肉、耶!_ec、佛前塵片片2015送的推薦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