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演戲?看戲?

  想到這些,黑眸中漸漸湧起霧色。

  儘管包裹在她周身的迷霧愈加濃郁,可一切就若她此前所言,他相信,霧色最深沉的時刻,也定將會是霧氣消散的開端。

  起碼,一切也都並非無跡可尋,總有草蛇灰線帶他撥開迷霧。

  線索雖小,可他等得起。

  玉淺肆將那方牌子收回懷中,毫不在乎地一笑:「他的本事,的確當得起這個牌子。」

  言語間,竟對玉淺山的能力表達出些許認可。

  繼而淡然回望伯懿,似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

  「不用猜了,傳言是真的,我的確也受過杜若齋的資助,當初玉里館初建,為了行事方便,也偶有帶過那牌子幾次,想來是被有心人留意到了。」

  伯懿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方才舒緩了一毫的喉嚨又有些鈍痛。

  她定然知曉加入提刑司的後果,自己表現出一副不顧名聲的模樣,可還是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曾經幫過自己的杜若齋標識。明明帶著這塊牌子,能得到世人更多的優待,卻擔憂自己會拖累其他受到杜若齋照顧的人。

  在他喝藥的空擋,玉淺肆拿起一把小鑷子,將方才放在一旁的信箋夾起,在裊裊的爐煙上晃了幾晃。

  「這煙?」一碗藥下肚,伯懿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身旁的香爐。

  「玉家特製的香,可祛毒清心。」

  雖不知曉那些醫女們用什麼法子解了伯懿的毒,可後續的調養不能落下。總歸清肺經是不會有錯的。

  熏過紙張後,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張浸過水又風乾後,已經有些脆薄的紙。

  墨書的字跡或多或少都暈了開來,透過紙背,留下一圈圈或輕或重的頹喪痕跡。

  良久,將紙遞給了伯懿。

  伯懿看後,輕嘆一聲:「雖是寫給買了幻顏的人,告知這東西是如何作用的,但不甚詳細。」

  沒多少線索。

  玉淺肆卻不這麼認為:「這上面說,使用幻顏需要被替換人的鮮血一滴。可即便如此,也不會讓面容完全一樣,只是會大致相似罷了。」

  這點十分重要。

  這既能解釋為何被明德皇后替換出宮的人,無一例外都是離群索居,在各府不受重視的存在。

  她輕輕點撥,伯懿恍悟。

  使用幻顏,必得滿足兩個條件。

  第一,替換人的鮮血;第二,這個人必得是一個日常行事中不容易被注意到的人。

  十年前宮中這批老人,自然都是互相更換才不會引人懷疑。

  可此次兵部的案子裡,被替換者去了哪裡?他究竟是自願服從,還是被迫獻血?無論哪一點,都是可以入手追查的線索。

  他嘴角彎了彎,這次雲中市之行,總算沒有白費。

  可一想到昨晚意識彌留之際的那個神秘人,他還是心下不安。

  那人為何口口聲聲強調他的無涯衛身份?

  「你關於雲中君,你怎麼看?」

  見玉淺肆沉默以答,他不由地緊張:「他可是高高在上的鬼市之主,可放我們離開卻要用到這種偷偷摸摸的法子,怎麼看都是在故意賣好給你。既如此,為何又如此在意官門身份?你謹慎為之,我擔心其中有詐」

  玉淺肆回想起昨夜那神秘人意有所指時伯懿的緊張,想了想,還是如實將昨晚遇見那群醫女的始末告知了伯懿。

  「我聽聞雲中君雖名義上是鬼市之主,但鬼市千百年來的運行,雲中君從不插手。所以才會用這種迂迴的法子幫我們,倒也不算是賣好。尤其是在聽過那群醫女的話後」

  其實已經堅定了要去會會雲中君的想法。

  伯懿自然知曉他勸不動玉淺肆,只是暗下決心,要暗中陪同,以防她遇到危險。

  可總覺得方才二人之間的對話,有哪裡不大對勁。

  他微側著腦袋品咂了半晌,精神為之一凜,繼而無限的欣喜涌了上來,頓然似明燭天南,讓人不由得新生暖意。

  「你你方才怎麼給我說了這麼多?」

  杜若齋的往事也好,雲中市的經歷也好,放在以前,玉淺肆絕不會對他如實相告。

  在伯懿熱切的眼神中,她難得帶著些侷促,盯著二人之間渺然若絲帶裊裊的爐煙許久。

  飄然道:「若不是我什麼都不對你言明,你也不會因此中毒。你跟著我出生入死,我自然也該坦誠以待。」

  伯懿眼中的欣喜之焰迅速熄了下去:「你知道,我當時所言並非這個意思。」

  「伯懿,偃鼠飲河,所求不過飽腹。我只是想讓身邊人安寧,莫要因我而生出些莫名的劫難來,你可明白?」

  他如何不明白?嘴角的笑意依舊,卻似青松落色。

  他眼看著她那麼關心娘親,卻要狠心推開她,裝出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樣。

  他還以為,這次性命之交能讓她打開些許心防,卻沒想到,反倒讓她更加謹慎了起來。

  不過,這道算是個好開頭。

  起碼她願意同自己說這些交心的話了。

  總有一天,無論是玉家的往事也好,與那顆珠子有關的案子也好,他都會知曉的。

  「玉大人,我的玉大人呀——」

  商賦拖長了聲音,拎著一角衣袍,邁著小碎步輕巧躲開隨風,躍進了屋子。

  身後的隨風一臉懊惱:「大人,我攔不住啊.」

  「無礙,」她示意商賦坐下:「少卿大人這裡,可是有了進展?」

  「玉大人,你也太厲害了吧!」

  根據她的指示,大理寺順著副將的線繼續往下,不費吹灰之力,便發現了這個留下血書的副將,在調來京城之前的上峰大有來頭。

  「正是駐守在東北的向大將軍。北齊使臣入京,便是由向大將軍親自陪同。」

  齊國在吞兵西丹之前,勢力範圍一直偏東,向家軍與他們多有交手。雖領命而來,可卻不喜言和之舉。

  這麼輕易就指明了方向?正在為伯懿探脈的玉淺肆輕笑一聲,不是她厲害,而是兇手想讓她如此以為罷了。

  可這會是兇手最終的目的嗎?嫁禍一個東北邊陲的武將?

  伯懿見狀,替她解惑道:「你有所不知,這位向大將軍妻兒都被北齊人使了不入流的法子所害。因而立志殺盡北齊人。此次主動攬下入京的差事,恐怕也是為了面聖陳情。」

  商賦這才注意到伯懿的嗓音不大對勁,驚奇地看了過來。

  「聽說你受了傷,怎得嗓子也這樣了?難道是太疼了喊啞了?」

  伯懿低順的眉尾一挑,瞥見了玉淺肆正在凝神細聽,這才壓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憤懟之言。

  繼續回到正題:「最重要的是,他雖年過百半,卻是久經沙場的一把老手。行軍布頗有所成,東北的安定,多半是靠他的向家軍。」

  十年前的大戰後,大盛武將世家大多絕於戰場之上,人丁凋零。慘烈戰爭換來的和平已經腐蝕了多數人的戰心,如今國之將安,朝廷又大興科舉,寒門之人也有了可盼的前程,鮮少有人再願意慷慨赴戰,如今邊境正是青黃不接之時。

  伯懿雖身處西北,可對此境深有感觸。

  如今有心的少年將領缺少實戰經驗,有經驗的老將也沒剩下幾個,實在是令人憂心。

  商賦聽到這些,也多了幾分憂心:「我聽聞他今日還要入宮面聖。他既如此主戰,手下的人又鬧出這些事情來,陛下會不會有危險啊」

  伯懿還是忍不住回給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入宮,能做什麼?」

  「那可不一定!我查到他這次還帶了個副將並一個謀士!說不定真有什麼危險的想法!」

  雖說是因為向將軍早年在戰場上受了傷,聖人特許他帶幾個近身服侍的人回京。可帶個謀士,總讓人覺得奇怪。

  伯懿卻不以為然,輕嗤了一聲:「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武將入京,歷來九死一生。若是他在此境地,也會想要多些保障。

  玉淺肆起身站在窗邊,背對著屋子裡的兩人,半瞑著眼思索了半天。

  武將同使臣進京,雖說大軍是由其他地方抽調,但卻要帶上個副將和謀士同行

  伯懿與商賦不知她在想什麼,只聽到玉里乾坤若有似無得聲音。

  過了半晌,她淺淡的聲音和著窗外的鳥鳴才落進了屋子裡:「他幾時離京?」

  商賦「唔」了半天,有些不確定:「一個邊境武將,自然是希望越早離開越好吧.」

  就算聖人不主事,擁兵之人定然是懼怕回京的,更何況是如今這種多事之秋。

  「少卿大人,勞煩你入宮一趟,想法子拖住這位大將軍,我去會會其他人。」

  幕後之人指的路,總要親自走過,才能看出來他的目的為何。

  果不其然,玉淺肆一行人被攔在了將軍宅邸之外。

  一個頭戴儒巾的文弱中年人,孱瘦卻堅定,將提刑司一眾人馬擋在門外。

  「林先生,我們只是例行查看。我們自然知曉大將軍不會如此罔顧下屬性命,可總要給外人一個交代。」

  他橫眉瞪著階下抱拳有禮的耀光,並不領情。

  「林某太懂這些朝堂之上的算計了,慣會指黑為白。若讓你們查了,恐怕沒有也會被污衊為有。羅織罪名,不是你們提刑司的玉大人最常使用的手段嗎?」

  擺明了是在談論斷頭案中威脅馬參軍,致使他犯下彌天大錯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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