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直接找屍體吧

  第113章 直接找屍體吧

  語調清淡如常,好似在說「這飯菜不錯一般」。

  他眼角抽了抽:「還有送出去的東西往回要的道理?」

  玉淺肆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放心,一定補你一個新的。若你願意,甚至可以親自為你定做一個獨一無二的。」

  若不是玉里館同提刑司距離有些遠,路上耽誤工夫,她定然是要親去一趟的。

  聽到那個「獨一無二」,伯懿這才不情不願地掏出了那張木牌,同她一起回到了提刑司。

  再次回到後院,伯懿百感交集。

  上次來這裡,還是他在廣安侯府翻牆被抓,被隨風扔在這裡關了一日夜。當時還口口聲聲玉羅剎,沒想到再來,卻已經同她並肩,心甘情願為她奔走。

  「你在外面守著,我自己進去。」

  伯懿嘴角不自覺噙著淺笑,黑眸中的憶色漸消:「那你當心,我就在外面。」

  推開屋門,馬堅手腳皆被掛在牆上的鐵鏈鎖住,整個人勉強可坐在屋子中央。

  此時,他已經恢復了幾分清明,但卻甘願被困在黑色之中,見屋門打開,外間有些許月色滲入,瑟縮著又往深處偏了幾寸。鐵鏈被帶得叮叮作響,發出厚重的摩擦聲。

  想來隨風是擔心瘋癲的馬堅會自殘,所以才用了這種法子將他鎖起來,讓他無法靠近牆壁。

  玉淺肆蹲在原地,與他視線齊平,眼含憫色。

  「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馬堅似是才察覺到面前有了一人,被這聲音燙得渾身一顫,繼而不可控地抖了起來,寬闊的脊背弓成了爬蝦狀。

  她也不催促,乾脆盤腿坐下來,把玩著隨手撿來的一根蘆杆。

  直到月色又偏了些許,馬堅才啞著聲音發問。

  「那個宮女.她是怎麼死的?」

  那聲音,似是從枯槁的屍骨堆中傳出。似是寂夜空崗上已被風沙侵蝕千百年,孤寂而巨網的骸骨。

  「大約三日前的深夜,死因為溺水。但是此案尚存疑點,我還在查。」

  三天前,正是他們入宮查驗屍體的那一日。

  那是墜樓案發後的第二天,她記得,商賦曾說,那日馬堅身體不適告了假。

  馬堅垂頭望著眼前邊緣分明的月光,枯坐在原地,再不言語。

  玉淺肆見他如此不成器,心頭升騰起許多無名火來。

  抬手遮住那一片月光,冷聲道:「你知道疑點是什麼嗎?那個池塘就在謹繡門內,距離千牛衛值守處並不遠,不過一牆之隔。郡主在白日裡尖叫一聲我們都能聽到,更何況是宮中的深夜?」

  馬堅微微一動,但又似錯覺一般。

  「根據她身上的痕跡可以看出,她死前在應當在湖邊掙扎了許久,直到筋疲力竭才掉進了水裡。你說,她為什麼趴在那裡那麼久,逐漸力竭,直到絕望地鬆開手,都不願意喊一聲救命呢?」

  四條鎖鏈的摩擦聲持續不斷,可鎖鏈交匯處的那團黑影卻似一動不動。

  玉淺肆眼角微潤,聲柔卻冷,字字句句似把把冰錐,勢要將眼前的這團黑影捅成篩子一般,字字句句,直迫人心。

  「你說,她遇到了什麼危險,是比喊人救援更可怕的所在?甚至,若是她叫喊出聲,或許會更危險。又或許,她是為了保護什麼,心甘情願而死?」

  口口聲聲「猜測」「或許」,但字字句句都似利刃刻在馬堅的心上。

  她要逼他認清現實,而非如今這樣,像一團破抹布一般妄圖逃避。

  「夠了.夠了別說了.求你了。」

  那團蜷縮在一起的黑影發出絕望地哀嚎,似是月下峰上,失去了愛侶的孤狼絕叫。

  一直守在外面的伯懿聽到這聲聲哀絕之叫,連忙過來查看。

  就看到馬堅又陷入了癲狂。

  「都怪我都怪我。」一邊說著,一邊妄圖打自己,只可惜那鎖鏈的長度恰到好處,他用盡全力,手也夠不到自己的面龐。

  只能無能為力地怒吼著。即便如此,也不能夠宣洩心中的分毫痛意。

  那日原該是他當值,可是他發現小蝶不見了,便四下尋找,因而告了假並未當值。

  伯懿生怕他癲狂傷人,連忙擋在玉淺肆身前。

  玉淺肆卻淡然推開了他,眸光堅定。似是兩輪皓月長懸其中,帶著感同身受的悲與觸景生情的憫。

  三人就如此僵持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陰雲將皓月攏於懷中,四下空寂若虛無寒墨,那痛苦的鎖鏈聲才漸漸平息,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玉淺肆將一張木牌遞到馬堅面前。

  鏤空的刻痕在地上透出散漫模糊的圖畫:鯉魚戲水,清浮波動。

  一江清水鯉魚游。

  「她是被人殺死的,但我可以找到兇手。只要你接下這份回執,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答應你,無論天涯海角,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幫你找到兇手。」

  玉里館的每份委託,都有始有終。

  這張不起眼的,甚至有些陰森的槐木木牌,卻是這天下最鄭重的承諾。

  馬堅若一團乾枯的爛泥一般,呆立不動。

  許久,才接過了牌子,緊緊攥在手中,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你從何處得到的幻顏?」

  「雲中市,玄胎平育天*,他自稱『玉公子』。」

  玉淺肆緩緩站起來,蹲得久了,有微微的眩暈感。

  伯懿扶穩她,也帶著滿心疑惑望向身側的女子。

  卻見她含著凜冽的笑意,眉梢不怒自帶三分雪。

  「玉公子?」似是在念著刻在墓碑上的無名氏一般。

  玉家如今哪來的玉公子?

  不管是沖自己來的,還是另有圖謀,她都要將這幫牛鬼蛇神連根拔起,一同送進阿鼻地獄。

  回到法謹堂,她坐在几案後神遊。

  夏蟲陣陣喧鬧,可她卻覺得遍身寒意,因著馬堅之事,亦生出了許多不可名狀的悲痛。

  伯懿以為他還在憂心所謂「玉公子」之事。

  蹲在她身側,輕聲安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雲中市究竟是什麼?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名號了。

  玉淺肆眨了眨眼,望向檐外的夜空,烏紗輕罩,月將滿盈。

  「快十五了吧?」

  伯懿算了算日子:「今日正當是十五。」

  玉淺肆抬手掐指,口中喃喃,神色朗然,嘆了一聲:「好巧,這兩日,都是好日子啊。」

  「伯懿,你可還記得鐵匠鋪門前的那半塊木牌?」

  「自然記得。」

  半張陽刻的佛陀笑面,十分獨特。

  「明日一早,我需要你在京城找一個貨郎,一個擔子上掛著這半張木牌的貨郎。」

  伯懿一口答應,他現在只想散去她眉間的愁緒,無論做什麼,他都甘之如飴。

  「記住,只能自己找,不可驚動官門。」

  既然說到鐵匠鋪的木牌,那這貨郎也好,鐵匠鋪也罷,定然都同雲中市脫不了干係。

  更何況,這一切都與這個打著玉家名號的公子有關,他隱隱不安,又有些期待,或許,他同真正了解眼前的女子,又近了一步。

  「待我找到這個貨郎,我便能知道你想做什麼,是嗎?」

  「是。」

  「好,我幫你!」

  「多謝。」

  這聲道謝,輕若哀嘆,似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不客氣,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張特製的玉里館回執!」

  玉淺肆垂首望向半跪在几案一側的黑衣男子,眸中淺淡。而伯懿仰首望向她,四目似擦肩而錯,她淡然挪開:「自然記得。」

  他想起此前二人的話題,此時倒是個好時機將一切言明,可二人身在提刑司中,四周或許有齊國公府的耳目,他猶疑了一瞬,正不知該如何開口。

  門口再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玉大人——」隨風帶著氣喘如牛的商賦而來,再次打斷了伯懿。

  這次商賦學聰明了,看天色不早,扯著隨風一道行動,如此便不會被金吾衛攔下了。

  伯懿站起來退到一旁:「少卿大人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夤夜前來,如此急不可耐,自然只能是同兵部之事有關了。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商賦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官帽兩側的展角輕晃,一副志得意滿的浪蕩模樣。

  他可真是喜歡這身官服啊,大半夜都不願脫下來。

  「按照玉大人的提刑,我們立刻排查出有一個兵部的人今日並未來應卯。年齡同那幾個職方司的大人相仿,因著是負責掃撒瑣事的,之前並未有人留意。我已經命大理寺的人去查他的行蹤了!」

  玉淺肆卻並無半分喜色,隨意抬了抬手,示意他們自便。

  而後把玩著玉里乾坤,篤定道:「直接找屍體吧,可能還快些。」

  這是篤定此人凶多吉少了。

  「玉大人,」商賦帶著哭腔誇張道:「你到底是什麼神仙下凡啊?不僅能猜到兵部的人同起火有關,還能猜到人已經死了?」

  隨風撇了撇嘴,這馬屁拍得可著實是沒有技術含量。

  她用左手撥了玉里乾坤,抬起手,看它在食指上轉動,不斷變幻著底色。

  「伯懿,你怎麼想?」

  伯懿從善如流,望向商賦,帶了些挑釁:「行兇者的目的若真是輿圖,他必得確保自己拿到的東西是真的。那麼定然是內部人員。」

  除此之外,他還得確保在輿圖得手後,第一時間除掉所有可能會發現輿圖有問題的人,所以,職方司的人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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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胎平育天參考了《雲笈七籤天地部》的三十六天說法。

  玄胎平育天,是第一欲界六天中的第四層。用來比照這裡的「雲中市」的說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