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性命危機

  楚錦瑤住的院子也是正面連排蓋著五間上房,東西兩邊是廂房,南面還有一溜倒座房。在正房的前檐還接建出三件小卷棚,叫抱廈。楚錦瑤住在正房裡,東邊是書房,西邊是臥房,楚錦瑤睡臥在最西邊的那件屋子,西次間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中間的正堂不怎麼用,反倒是抱廈,楚錦瑤做針線,見下人,都在這裡。

  現在丁香和秋菊搬來針線簍,就站在東抱廈里等著楚錦瑤。秋菊手指留戀地拂過雲錦,問:「姑娘,這匹錦十丈,衣服是要見客的,褶子一定要打的細密些,約莫著至少兩丈,上襖也得一丈。這僅是外面的衣服,內襯還要另裁。我們要自己做,還是交給針線房裁?」

  一匹錦十丈,僅是外面的一套衣裳,便已經用去三成之一了。楚錦瑤心裡很是疼惜,但是她也知道,貴族人家女子的裙擺都做的極大,她又要去見姑奶奶,裙擺得做成七幅的,褶子也需打得精細,這樣算下來,滿打滿算都要三丈,若是裁剪的時候出了些差錯,只會更多。

  「我們自己做吧,自己經手總要精細些。」

  「好。」丁香和山茶說著就拿剪刀出來,楚錦瑤卻喊住她們:「且等等。從中間裁,最後兩邊的料子都浪費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給我。」楚錦瑤拿著尺子,斜著比劃,說:「這樣試試。」

  山茶遲疑:「行嗎?好好的料子,最後可別剪壞了。」

  「不會的,我以前試過。」楚錦瑤原來家裡情況不好,一匹布要用許多年,家裡的衣服都是她在縫改,慢慢的,楚錦瑤就掌握了一手好針線。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還是不肯做,還是丁香,按照楚錦瑤的說法,劃線,裁剪。楚錦瑤和丁香兩人搭配著,幾個二等丫鬟也過來打下手,沒一會,上襖就裁出來了。

  二等丫頭桔梗讚嘆:「還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還是整的,以後做什麼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類的小玩意了。」

  楚錦瑤說:「這只是外面的亮面,裡面內襯還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細紗的料子來,我記得還剩下一些。」

  丁香抱過來之後,幾個丫鬟圍在一處,用手掂了掂布料,問:「姑娘,這夠嗎?」

  楚錦瑤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說:「夠。」

  丁香和桔梗幾個人是不知道怎麼辦了,楚錦瑤說什麼她們就做什麼,最後,竟然還真剛剛好裁了出來。

  桔梗由衷嘆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來又是裁馬面裙。山茶問:「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襖子就罷了,做馬面裙,是不是顏色太淺,壓不住?」

  楚錦瑤也在擔憂這個,她仔細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紋,說:「先剪出來,等打褶子的時候再想辦法。」

  布料剪好後,楚錦瑤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邊鎖邊。她用手壓著,試著打了幾個褶子,又從布料婁里抽出來一條緞子,比劃了一下。

  丁香桔梗幾個人正在縫邊,突然桔梗叫了一聲:「姑娘!」

  丫鬟們都抬頭看,桔梗圍過來,拿起楚錦瑤鎖好的褶子看。楚錦瑤在褶子上縫了紫色紗緞,一直延伸到膝蓋的位置,然後將紗緞間斷,最下端剪成尖頭,在裡面襯了塊硬些的布料,最後綴上了流蘇。桔梗愛不釋手,說:「這樣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樣,等褶子都打完了,這些硬綬一條壓一條,一定像孔雀開屏一樣,好看極了!」

  丫鬟們都圍過來看,楚錦瑤當著她們的面演示了如何縫,然後收邊。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會,腦子笨些記不住的,還得圍在楚錦瑤身邊再看一遍,不時有丫鬟拿了裙子過來,問:「姑娘,是不是這樣?」

  楚錦瑤一一指點,抱廈里一時熱鬧極了。楚錦瑤手快,沒一會就將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擔心秦沂看這些無聊,拿了一片雲錦緞面,用小婁裝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就說:「我在外面坐著有些累,我到裡面歇一會。」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說,「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簍就不用拿了,交給我們吧。」

  「沒事,我隨手縫兩針就好了。」桔梗接過楚錦瑤手裡的簍子,隨著楚錦瑤走入西次間,放在臨窗的坐炕上。楚錦瑤說:「我自己在這兒歇著就行了,你出去和她們一起做針線吧。」

  桔梗猶豫,但是最後還是被楚錦瑤打發走了。等屋裡終於沒人了,楚錦瑤才悄悄說:「你還在嗎?」

  他還能去哪兒……秦沂無奈地說:「在。怎麼了?」

  「剛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說話。你是不是看著這些無聊了?」

  玉佩雖然墜在楚錦瑤胸前,可是楚錦瑤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裡不見人,所以楚錦瑤出門、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秦沂就得自己待著,除了等,什麼都不能做。

  秦沂也覺得無聊,他什麼時候關心過女子做衣服這等瑣碎無聊的事情,更別說看著她們做針線。可是他現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錦瑤身邊,他還能說什麼?

  楚錦瑤說:「我覺得大家閨秀的日子實在太閒了。今兒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幾天那樣干坐著,委實太消閒了。」

  秦沂表示贊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體,他在大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這裡,陪一群後宅女子消磨時間。秦沂心浮氣躁,可是如今他看著楚錦瑤纖細的手腕來回翻飛,在艷麗的雲錦中穿梭,一雙手靈巧又輕快,片刻的功夫就將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這樣看著,竟然看出些帶著特殊韻律的美感,而心裡的燥氣也平息了。

  楚錦瑤將裙擺轉了個邊,片刻的功夫,她又將一面鎖好了。秦沂看了一會,說:「你確實比她們手巧,針腳整齊,速度也快。」

  「這有什麼。」楚錦瑤說,「縫補衣服,我都是做慣了的。反倒是繡花,我覺得我要出醜了。若是讓我縫衣裳還看不出來,等姑奶奶來了,如果她讓我們繡方帕子,我就要露餡了。大姑娘她們都是從小學習刺繡的,我可怎麼辦?」

  楚錦瑤突然問秦沂:「你會刺繡嗎?」

  秦沂被問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緩緩反問:「你覺得呢?」

  楚錦瑤沒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氣的語氣嚇住,而是笑道:「我看你問什麼都會,還以為沒什麼能難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個白眼,不想理她。不過被楚錦瑤這樣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楚錦瑤將剪刀針線都放回簍子裡,將玉佩摘下來,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現在的身份是侯門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圖個消磨時間,若是膩煩了,隨時隨地都能扔給丫鬟們。她看著玉佩,問道:「你這幾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沒想到,竟然連楚錦瑤都看出來了。他養氣的功夫還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錦瑤都看出來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說假話騙她,他低低嘆了一句:「對。」

  楚錦瑤心裡很複雜,這幾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該怎麼說,該怎麼做,她從沒想到,秦沂幫她的時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錦瑤很是感動,她將玉佩從絡子裡取出來,正打算追問這件事,突然驚訝地「咦」了一聲:「玉里的紅絮,怎麼只有一半了?」

  「這就是我擔心的事。」秦沂說,「我有預感,所有紅絮一旦消失,而我還沒有養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錦瑤聽了之後,失聲道:「怎麼會?」

  秦沂難得疲憊地嘆口氣,不再是從前勝券在握的樣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預感,多半是這樣的。」

  楚錦瑤啞然,她趕緊舉起玉佩細看,確實,紅絮稀疏了很多。這只是猜測,可能所有紅絮消失後不會有事,但是,萬一呢?

  楚錦瑤說不出話來,她雖然才認識秦沂沒幾天,但心裡已經把秦沂當至親之人對待。她最艱難的時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裡無處可去,是秦沂陪著她說話。他雖然沒有身形,甚至還不是個人,但是楚錦瑤心裡,他比她的血脈親人還要重要。楚錦瑤覺得她和秦沂這樣說說笑笑、互相折損很好,她從沒有想過,秦沂,有一天會離開她。

  空氣突然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沉默了一會後,楚錦瑤輕輕說:「我能幫你嗎?」

  秦沂聽了這話,卻訝然了。過了一會,他失笑:「和你沒關係。」

  「怎麼能沒關係呢?」楚錦瑤說,「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們都相處了這麼久了,怎麼能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呢?若我沒什麼能幫你的就罷了,可是現在你明明需要,若我還是什麼都不做,那我成什麼人了?」

  秦沂聽了這話卻暗暗皺眉:「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這等話也敢亂說?」還一家人,天底下沒人敢說這種話。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靈,既然你甦醒在我的玉佩里,那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

  前一句話將秦沂嚇了一跳,然而這個人的後一句話就能把他氣死。秦沂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我說了,我不是精怪。」什麼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麼?」

  「……」秦沂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得,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楚錦瑤還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呢,她低聲嘟囔:「我說你是精怪,你不承認,問你你又不說。是精怪沒什麼可丟人的,你看我還是在窮苦人家長大的呢,我也從不覺得不好意思。」

  秦沂權當自己是個聾子,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他最近涵養實在進步太多了,若是從前,誰敢在他面前說他不是人,還敢反過來埋怨他這個太子爺?

  沒錯了,秦沂,便是當朝國之根本,前兩天因為射殺事件而大大出名了一把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