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妻妾之道

  楚錦瑤迷路了,正在找秦沂問路中。  張嬤嬤忽地回過了神,她意識到自己又在想五姑娘剛回府時的事情,竟然入了神。張嬤嬤掩飾住心思,臉上堆滿笑容,小心討好地對面前這位姑娘說:「四姑娘,您來了!」

  「對啊,今日睡不著,便起身早些來給母親請安。」

  「四姑娘真是孝順。」張嬤嬤笑道,屋子裡一迭聲都是贊楚錦妙孝順的。張嬤嬤笑著聽眾人恭維,心裡卻在想,說來得早,如何比得過五姑娘?人家都已經進去半響了。然而這種話,張嬤嬤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楚錦妙在丫鬟的服飾下卸了披風。她的披風是趙氏特意吩咐人做的,用寸錦寸金的雲錦做面,裡面夾了最好的棉絮,做的非常寬大,基本已經遮到小腿,像個大號上襖一樣罩在身上,脖頸處做成最時興的立領,用一對金鑲紅寶石做扣子,寬大的袖口和領口還綴了兔毛。楚錦妙本就苗條纖瘦,穿上這一身,越發顯得弱不勝衣,空空落落,很有現在盛行的體弱美人之風。

  楚錦妙眉毛很淡,嘴唇也很薄,看起來就有些寡淡,不如其他幾個姐妹耐看。楚錦妙自從發現自己長相不如姐妹,甚至連庶女都不如,暗自發了一通氣,從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單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舉之風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約、弱不勝衣的古美人,許多女子打扮時也特意朝柔弱扮,現在還實行起垂淚妝。楚錦妙雖然五官不如眾姐妹,但是在氣質和打扮上,卻很得兄弟們喜歡。

  如今侯府是長興侯楚靖當家,老夫人還健在,捏著侯府的管家大權。老夫人尚在,兄弟們自然不能分家,府中共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長興侯,夫人趙氏,二房是二老爺楚端,二夫人閻氏,三房老爺楚章,夫人錢氏。長興侯和二老爺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歡。其中大房已經承了爵位,在眾兄弟中自然是獨領風騷,就連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僅次於老夫人了。

  長興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二少爺、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當初長興侯帶了一個姑娘回來,說這是他的女兒,可算是把府里人嚇了一大跳。趙氏死活不肯認,哭著死死抱住楚錦妙,不讓人將楚錦妙送走。後來老夫人過來,看到黑瘦土氣的楚錦瑤也難以接受,老夫人和長興侯關門長談了很久,再出來時,老夫人說:「當年因為戰亂,府里血脈出了些差錯。既然現在丟失的姑娘被尋回來了,那就養著吧。我們家不是養不起姑娘的人家,錦妙繼續在家裡住著就行了,新回來的這位,就排在錦妙後,當我們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認下了楚錦瑤,但是同時也保下了楚錦妙,沒讓長興侯將楚錦妙送走。女子的心總要比男子軟一些,真情實意地當親生閨女相處了十三年,別說趙氏,就是老夫人也不捨得。而長興侯見了妻子和母親,從前的女兒楚錦妙也站在一邊可憐兮兮地哭,長興侯早就沒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軟了,也就不再執意將楚錦妙送走。

  反正長興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妝,多養一個姑娘罷了,沒人在乎這些。

  莫名跑出來一個女子,還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齒在後面的姑娘只能挨個後移一位。這樣的事情放在誰家都是驚奇事,楚錦瑤剛回來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而且還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鄉下人,更惹的人爭相觀看。本來大費周章地重排序齒就很讓姑娘們不快,現在和一個鄉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們越發不喜歡楚錦瑤。

  楚錦妙脫下披風,露出裡面的對襟寬袖妝花襖,下面是一條藍緞馬面裙,裙擺處用金線織了兩寸寬的花鳥紋。張嬤嬤這等見慣了奢華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這一身,且不算頭飾,就已經值多少銀子了?四姑娘幾乎是一天換一身衣服,就這樣,趙氏還叫嚷著衣服不夠,昨日又喚人進府,要扯布料給大姑娘、四姑娘做衣服。

  張嬤嬤想起楚錦瑤進屋時穿的那一身,恐怕連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夠。真正的千金小姐過成那樣,聽說從小做粗活,手心都是繭子,張嬤嬤嘆氣,平心而論,她也覺得五姑娘可憐。可是有什麼用呢,四姑娘才是眾人從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習慣了侯府的用度,渾身的奢華氣度也是用金湯蜜水泡出來的,有一個這樣才情這樣舉止的人比著,五姑娘頓時被襯得什麼都不是。

  楚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裡一樣輕鬆自在,她徑直朝趙氏坐臥的西次間走去,邊走邊喚道:「娘,我來了……」

  楚錦妙剛進門,就看到楚錦瑤站在一邊。楚錦瑤早就聽到楚錦妙進來了,現在看到楚錦妙,楚錦瑤回頭甜甜一笑。

  「四姐,你來了。」楚錦瑤有些生疏地問。她看別的姑娘都是這樣問好的,不知道她學得對不對。楚錦瑤剛回到自己的親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姐妹處好關係,就算面前這個人是頂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錦瑤也想和對方好好相處。這件事能怨誰呢,只能怨蘇父蘇母自私惡毒,被豬油蒙了良心,楚錦妙、楚錦瑤,包括長興侯、趙氏,他們毫不知情,又有什麼錯?楚錦瑤雖然在村里長大,但是她從小就懂事,她覺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親人也處生分了,人和人總是要以心換心,好好說話才行。

  楚錦妙卻沒有像楚錦瑤期盼地那樣露出笑意,楚錦妙臉上的神情頓時收了起來,不咸不淡地應了句:「知道了。」說完之後,楚錦妙極快地說了一句:「誰是你姐姐。」

  楚錦妙的聲音雖然不高,但也沒有刻意壓低,周圍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錦瑤自己,都聽到了。楚錦瑤頓時尷尬,而跟著楚錦妙的丫鬟卻露出促狹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著眼睛去覷這位所謂的「五姑娘」,一個剛從山村里飛回來的麻雀。

  楚錦瑤聽說高門大戶里都要早起給父母長輩請安,她不敢耽誤,早早就準備好了。好在她從前在村里時就要早起揀柴火,所以起早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難,反而還覺得受寵若驚。她只是穿個衣服,竟然有這麼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趙氏這裡來做什麼,就把楚錦瑤給難倒了。原來村戶人家哪有這些講究,起來後直接去院子裡掃地打水,姐姐蘇慧還沒嫁人的時候,院子裡和廚房的事都是她們姐妹倆做的。等蘇父蘇母一起來,就能看到乾乾淨淨的庭院,已經燒好的熱飯。然後蘇父會出去下地,有時候蘇母也會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錦瑤才回去敲門叫弟弟蘇盛起床。蘇盛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比她們這些女孩子要金貴的多。

  所以楚錦瑤實在不知道給父母請安要做什麼,侯府里又不用她掃地洗衣服,楚錦瑤站在趙氏屋裡,真的是手足無措。趙氏身邊圍了一群丫鬟,這些丫鬟媳婦有的遞衣服,有的給趙氏擦手,還有幾個小心翼翼地給趙氏帶金絲假髻,這些人將趙氏身邊圍的滿滿當當,楚錦瑤就是想上前,其實也擠不進去。

  現在楚錦妙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說,顯然並不想當楚錦瑤的姐姐,也不覺得楚錦瑤是她的同門妹妹。楚錦瑤一時愣怔,而楚錦妙已經襯著這個空檔,輕快地朝趙氏走去了。

  楚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婦都給楚錦妙讓路,嘴裡還喊著「四姑娘」,不住地說吉祥話。趙氏看到楚錦妙走過來了,也笑吟吟地從銅鏡里嗔怪她一眼:「你又來搗亂。」

  「女兒哪裡是搗亂?我明明是在孝順母親。」楚錦妙說著,熟稔地從趙氏梳妝盒裡取簪子出來比劃,然後說,「母親今天簪這個吧,正好配您大紅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頭的媳婦湊趣:「四姑娘最是會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們給夫人配的頭面都沒法拿出手了。」

  楚錦妙笑,和趙氏等人有說有笑。而楚錦瑤就站在不遠處,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多餘。

  看楚錦妙對這些珠寶首飾駕輕就熟的模樣,顯然是從小就見習慣了,而楚錦瑤,連梳妝檯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認不全。

  楚錦瑤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她從有記憶起就在幫家裡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這樣的,楚錦瑤從來沒想過,世界上還有一群女孩子,過著她想都想不到的精緻生活。可是,這能怨她麼?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當年不要被抱錯,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長大,做一個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實楚錦瑤這幾天過的並不好,雖然生活環境天翻地覆,她見到了很多原來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可是楚錦瑤卻並不開心。她能感覺到,長興侯府里的人,從趙氏、楚錦妙,到隔房嬸母姐妹,再到下頭的丫鬟婆子,其實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貴榮華的長興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錦瑤每天睡覺時,等外頭守夜的丫鬟睡著後,她都捂在被子裡偷偷哭。大戶人家的小姐連睡覺都有人伺候,楚錦瑤不想在別人面前哭,這樣不好,她就只能躲起來偷偷委屈。她走的時候,姐姐蘇慧追上來塞給她一包衣服,楚錦瑤知道這是姐姐怕她去了別人家受罪,所以儘量拿好東西給她,可是等來了長興侯府,楚錦瑤發現就連侯府里掃地的婆子,也不穿這樣灰撲撲的棉布襖裙。然而這些襖裙在村里,是逢年過節才捨得穿的好衣服。

  楚錦瑤一來就有人給她換衣服,姐姐的棉布襖裙也自然不能拿出來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後,還差點扔出去。楚錦瑤連忙搶了回來,自己貼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楚錦瑤就偷偷拿出來,抱著衣服偷偷哭。

  楚錦瑤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蘇父蘇母對她,總是沒個好臉,看臨走時姐姐蘇慧的表現,顯然蘇慧也知道,只是終究捱不住心軟,時常背著蘇父蘇母偷偷接濟她。

  楚錦瑤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時又是一副精神模樣。雖然現在大家不喜歡她,但是若是蘇家突然有一個親戚要來借住,她們姐妹還要暗暗念叨呢,所以這都是人之常情。楚錦瑤路上告訴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學,用真心和趙氏、楚錦妙相處,她們總會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現在,楚錦瑤看著趙氏和楚錦妙親親熱熱地挑首飾,而她站在一邊,多餘無比,楚錦瑤突然就懷疑其自己想當然的信心來。

  她真的能融入這對母女之中嗎?

  楚錦瑤正尷尬著,門外的小丫鬟銀鈴一樣的聲音響起,一跌聲和來人問好:「大姑娘來了,大姑娘萬福。」

  一個輕緩悅耳,宛如流水從鵝卵石邊輕輕流過般的聲音響起:「母親在裡邊?」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頓了頓,然後一陣輕緩溫和的腳步聲走近,西次間的丫鬟早就打開帘子,光線一閃,一個容貌柔美、氣質端莊的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錦嫻點頭,和趙氏問好後,就站在一邊,等著趙氏梳妝。楚錦瑤也學著眾人的模樣給楚錦嫻問好:「大姐安好。」

  楚錦嫻輕輕點了點頭,就收回視線,和楚錦瑤一起站著。楚錦瑤見了楚錦嫻才知道,戲文里說的大家閨秀是什麼模樣。楚錦嫻無論做什麼都是輕輕柔柔的,說話也細聲細氣,就像才子佳人裡面的那個佳人。雖然楚錦嫻對楚錦瑤一樣淡淡的,但是楚錦瑤卻不以為意,楚錦嫻對誰都是這樣,而且楚錦嫻一進來就和她站在一處,楚錦瑤不用再乾巴巴一個人站著,心裡大大鬆了口氣。楚錦瑤心裡想,怪不得楚錦嫻是府里眾口交贊的大姑娘,她為人處世真的很有長姐之風,就憑楚錦嫻隨手給楚錦瑤解圍,從沒受過別人什麼好的楚錦瑤便非常感動了。

  不過楚錦瑤發現,楚錦嫻和趙氏也不大親近,至少不會像楚錦妙那樣膩過去和趙氏撒嬌。當然,楚錦嫻也做不出來撒嬌這種事,但是這和楚錦嫻從小在老夫人身邊養大也有很大關係。

  有了楚錦嫻陪著,楚錦瑤終於不覺得時間難捱了,慢慢的,幾個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靜靜站在一邊,恭候趙氏收拾,屋子裡只能聽到楚錦妙和趙氏的說笑聲。等趙氏終於梳妝好,婆子已經將早飯擺妥了。長興侯不來趙氏這裡吃飯,二少爺身子骨弱,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飯,所以一起吃飯的只有這些女眷。長興侯的姨娘們作勢給趙氏布菜,趙氏讓她們夾了幾筷子,就說:「行了,你們也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飯吧。」

  幾個姨娘這才告退,妾室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的,就算她們生了兒子女兒。其實這幾個姨娘還算好的,有兒女傍身,趙氏才會給她們體面,其他沒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後面立規矩,伺候趙氏和姑娘們吃完飯才能走。

  楚錦瑤眼睛滴溜溜看著幾個環肥燕瘦、各有春秋的姨娘,心裡感嘆,大戶人家果然不一樣啊。

  吃飯之後,趙氏帶著女兒們去給楚老夫人請安。楚老夫人是一個極威嚴的人,下頜略方,嘴角邊有很深的紋路,一看就是很厲害的人。這和楚錦瑤見過的村里老太太一點都不一樣,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頭上帶著護額,看起來精神不大好,她沒心思應付這些孫女,就說:「前幾日南邊織造府又送來一批雲錦,顏色鮮亮,適合你們這些小姑娘。你們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來的時候,你們也好體面地見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兒,嫁到懷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懷陵王妃。從侯門到王府,這已經是極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氣派。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姑奶奶回來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錦瑤這些侄女見姑姑,還要專門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誰不喜歡新衣服,更何況是南邊的雲錦,都是貢品,很少能傳到外面。長興侯府雖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幾匹,往日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給大姑娘、四姑娘做衣裳了,其餘姑娘就能得些邊角。現在祖母說一人一匹,姑娘們簡直都樂壞了。

  一眾嬌嬌女們去隔間挑布料,楚錦瑤雖然不懂雲錦是什麼,但看其他人的臉色,也知道是難得的好東西,於是跟著一起走了。

  楚錦瑤心裡覺得不可思議,以前家裡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們的衣服都是蘇慧穿完她來穿,這非年非節的,竟然說做衣服就做衣服,還一人一匹錦。

  楚錦瑤從小到大身上都是沒什麼私財的,她已經算計起來,剩下的布要做什麼了。

  楚錦瑤畢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著喜好挑衣料,當然雀躍不已。沉浸在喜悅中的楚錦瑤沒有發現,她那塊從小不離身的玉佩里,紅絮又少了好幾條。

  鄧嬤嬤走上前,等她看楚錦妙書上的字跡後,訝然道:「姑娘竟然也讀過世說新語?」

  「不敢,只是閒暇時翻看過一二罷了。」

  鄧嬤嬤指著書上的字,問:「這些都是你寫的?」

  「是我從前讀過之後,隨性寫下的。」楚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書,站起來說,「讓嬤嬤見笑了。」

  鄧嬤嬤卻搖頭,拿起楚錦妙的書,大致翻了翻。只見書上錯落分布著墨跡,好些甚至還是陳年的墨,一看就知時常翻閱,書上甚至還寫了感悟。鄧嬤嬤看了後點頭笑道:「四姑娘倒讓我意外了,這些書不是科考書目,男子都很少讀,不曾想四姑娘卻精讀了許多遍。四姑娘涉獵之廣,讓老奴慚愧。」

  「不敢當,嬤嬤切不要這樣說。」楚錦妙擺手笑道,「我都是平日裡讀著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貢舉,哪裡敢比哥哥們的功夫。」

  「四姑娘這就過謙了。」鄧嬤嬤笑,她原來只聽人說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見識了。她頓時起了愛才之心,閨秀中難得有這樣聰慧好學的姑娘了,鄧嬤嬤和顏悅色地問:「四姑娘,時候不早了,老夫人那裡該用飯了。怎麼不見人來尋你?」

  楚錦妙苦笑:「我是什麼身份,哪又有人來尋我呢。」

  鄧嬤嬤恍然想到,四姑娘雖然掛著姑娘的名,但真實身份卻不是楚家的小姐。這位姑娘也是可憐,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這個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鄧嬤嬤很是惋惜,才女的命運總是這樣流離,鄧嬤嬤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說:「四姑娘不必這樣低落,你的才華在這裡擺著,遲早都會發光。即便明珠蒙塵,但只要是明珠,總有一日會遇到識才之人的!」

  「謝嬤嬤安慰。」楚錦妙對鄧嬤嬤行了一禮,臉上的笑沒維持多久,又變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嬤嬤口中的識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尷尬,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樂了。我也沒想到,我竟然是抱錯的女孩,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願意收留我已經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幾句也是該的,誰讓我一出生就帶著罪過呢。我原本覺得只有有一個安身之所,能讓我繼續看書就好了,可惜,終究是我奢望了。」

  鄧嬤嬤聽了這話皺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裡在針對你?」

  楚錦妙聽了這話低頭沉默,過了一會,她哀喪著臉搖頭:「嬤嬤不要說了,她不喜歡聽到這種話。本來也是我搶了人家的東西,她在外面過的不好,回來之後對我撒氣,實在是應該的。祖母和父親都有心補償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經的閨女,他們願意養我就很不錯了,我怎麼敢說人家正經閨女的不是?反正也沒什麼,熬一熬就過來了。」

  鄧嬤嬤嘆氣,四姑娘本來是天之驕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實她是農戶的女兒,這般身份巨變,哪個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別說,四姑娘還要面對曾經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後,原來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鄧嬤嬤原本只覺得四姑娘安靜又有才氣,萬萬沒想到,她私下裡竟然過著這樣的生活。

  鄧嬤嬤心生憐惜,只能說:「姑娘不必哀怨,以後都會好的。」

  「希望吧。」楚錦妙苦澀地笑了,嘆道,「就是不知,這個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無所謂了。」

  鄧嬤嬤沒法說話,她也覺得對四姑娘來說,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讀的事,也不是她能決定的。鄧嬤嬤倒覺得給縣主找一個有才華又好學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說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點頭啊!若這是鄧嬤嬤能決定的,她現在就能安慰楚錦妙幾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沒法給楚錦妙希望。最後,鄧嬤嬤只能說:「姑娘放心,總會有人認識到你的珍貴,日後好生籠絡著將你娶回去的。」

  楚錦妙破涕而笑:「謝嬤嬤吉言。」她趕緊收起淚水,強裝堅強地微笑,然而強裝的堅強只會讓人更心疼,楚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說:「我覺得我和嬤嬤格外有緣,第一次見嬤嬤我就很喜歡您,只是一直不敢說,怕您覺得我諂媚。我這裡有一本以前亂寫的詩集,我送給您做見面禮怎麼樣?」

  鄧嬤嬤有些遲疑:「姑娘的詩集,這怎麼好……」

  楚錦妙一看鄧嬤嬤要推辭,趕緊說:「嬤嬤不必推辭,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別,恐怕我就再也見不著您了,將我的詩集送給您,也算圓了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