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錦妙發瘋

  楚老夫人被氣得臉色鐵青,她素來不拘言笑,因此年輕時不太受丈夫寵愛,她為此越發嚴肅,嚴加管教底下的幾個兒女。如今她守得雲開見月明,成了長興侯府說一不二的老封君,內心也很是為自己教兒有方自得。可是她沒想到,她自認為極有規矩,並引以為傲的孫女們,竟然能做出當眾摔東西這種事情。

  見楚老夫人來了,抱廈里的幾個姑娘才都收斂了一些。六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她攙扶著老夫人走到抱廈,眼睛朝里掃了一掃,悄悄搖了搖頭。

  老夫人對林熙遠說:「今日讓世子看笑話了,是老身管教小輩不周,衝撞了世子。老身在這裡給世子賠罪。」

  林熙遠連忙攔住老夫人,說:「老祖宗這是說什麼話。」

  楚老夫人說:「承蒙世子不嫌棄。我們家的這幾個姑娘被縱的無法無天,老身實在沒顏面見人。顧嬤嬤,你帶著世子去休息,等老身管教好了,親自上門給世子賠罪。」

  林熙遠推辭,但是楚老夫人卻鐵了心說要賠罪。林熙遠知道,楚老夫人這是要教訓這幾個姑娘,先把他這個外人趕開。楚家管教小輩,林熙遠自然無法再留下,他臨走時,不放心地朝後望了一眼。

  楚錦瑤還待在抱廈裡面,從林熙遠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糊得精緻又細密的碧羅紗,紗櫥上影影綽綽映著一個姑娘的影子。林熙遠總是放不下心,他覺得今日的事情非常蹊蹺,而顧嬤嬤已經催促第二遍了:「世子,老奴送您回去歇息。」

  林熙遠收回目光,只好說:「好,有勞嬤嬤了。」

  林熙遠走後,楚老夫人這才完全拉下臉,用力地在地上砸了下黃花梨木拐杖。「你們幾個好大的膽子!」

  出去看魚的幾個姑娘少爺聽說老夫人生氣了,連忙趕了回來。她們剛進屋就聽到老夫人這句怒氣沖沖的話,她們對視一眼,都不敢抬頭,束手站在屋子一側。

  楚錦瑤和楚錦妙從抱廈里走出來,站在老夫人面前,低著頭聽訓。楚珠站在老夫人右手邊,她看到林寶環和林熙寧回來了,連忙說:「寧兒哥,寶環,你們大哥剛剛出去了,你去找你們大哥吧。」

  林寶環不想走,她是受寵的表姑娘,沒人敢對她高聲說話,現在有熱鬧看,林寶環可不想離開。林熙寧本來覺得外祖母教訓姑娘,他們這幾個外孫應當迴避,可是他看了看楚錦妙,到底還是放不下心。

  楚珠瞪林寶環,林寶環撒著嬌搖頭,楚珠豎起眼睛,又去示意林熙寧拉著妹妹出去,沒想到林熙寧也低著頭,裝作看不見。

  這下楚珠沒辦法了,只能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收回視線。

  老夫人由眾人攙扶著坐在太師椅上,她緩緩掃過堂下眾人,楚錦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三姑娘眼睛滴溜溜轉,而事情的另一方起因人楚錦瑤卻面無表情,看著很是平靜。各房的夫人婆子都聞訊趕來了,此刻都站在兩側,垂首端立,而趙氏站在其中,尤為著急。今日犯事的三個都是大房的姑娘,楚錦妙更是被氣得哭成這樣,她幾次想要出來說話,但都攝於老夫人威嚴,吞了回去。

  楚老夫人的聲音就在滿堂肅穆中緩緩響起:「說吧,到底是怎麼了?」

  屋子裡只能聽到楚錦妙啜泣的聲音,當事的三個人都不說話,一個待在抱廈里伺候的丫鬟站出來說:「回老夫人,是四姑娘回來後,發現自己的詩集被人撕毀了,而當時只有五姑娘在抱廈,她們鬥了兩句嘴,四姑娘被氣到了,所以就摔了鐲子和首飾。」

  楚錦妙抽噎著說:「楚錦瑤說我不是楚家的人,當年是我的父母見錢眼開,故意把我調換到侯府里。她說我身上帶著父母的罪孽,怎麼有臉還賴在侯府。五姑娘說的對,我本就是一個賤民,站在這裡都會髒了侯府的地,我這就收拾東西離開,不要污了五姑娘的眼。」

  趙氏聽了之後,連忙說道:「你這是說什麼話!好端端的,怎麼又說起要離開這種生分的話。」

  楚錦妙哭的越發厲害,趙氏心疼地走過去給她擦淚,擦著擦著自己都要哭了。她抱著楚錦妙,長喚道:「苦命的妙兒啊,你究竟是做錯了什麼?」

  趙氏對著楚錦瑤欲言又止,最後礙於老夫人在場,只能長長一口嘆氣,回過頭專心給楚錦妙擦淚,再不去看楚錦瑤。

  楚錦瑤微微側過臉,諷刺地笑了一下。

  永遠都是會哭的弱者有理,真是可笑。

  楚錦妙哭的可憐極了,眾人聽了都心有不忍,雖說當年確實是蘇家那對父母可惡,但是楚錦瑤這樣說出來,就顯得太心狠太不慈了。好些人看著楚錦瑤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好在老夫人不像趙氏那樣偏聽偏信,她看向楚錦瑤,問:「你有什麼要說的,事情是四姑娘說的那樣嗎?」

  「孫女沒什麼要說的。」楚錦瑤冷淡地說,「我好端端地待在抱廈里寫字,四姑娘她一進來就指責我容不得她,故意撕毀了她的詩集。我連見都沒見過她那什麼詩集,又怎麼會撕毀?我只是辯駁了兩句,然後她就發瘋了一樣摔東西,一邊摔一邊說受不起楚家的恩惠,這就都還給你們。我也是一頭霧水,哪裡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

  楚錦妙聽了之後沒有反駁楚錦瑤,只是哭得更加哀怨。趙氏被哭的腸子都要斷了,她心疼地攬住楚錦妙,說:「我可憐的女兒啊,你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要這樣被人埋汰?」趙氏實在沒忍住對楚錦瑤說:「你答應我什麼了?明明說好不再針對妙兒,這才過去了幾天,你怎麼又這樣!」

  其他人小聲地議論,楚老夫人用了拍了下桌子,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楚老夫人這才繼續問:「詩集又是怎麼回事?」

  三姑娘連忙說:「這是我知道,我來給祖母說吧。」

  三姑娘暗暗瞅了楚錦瑤一眼,壓下眼角的笑意,然後回過頭,一臉可憐地對楚老夫人說:「這事要從剛吃完午飯說起。用膳之後,五姑娘就獨自去抱廈了,不知道怎麼著,沒一會世子也過去了。後來四妹妹說,她想把自己的詩集抄一份出來,姐妹們都覺得好,於是就讓丫鬟們搬桌子擺墨。四妹妹抄了一半,有些手乏,就喊了眾姐妹,一起到外面散心。我們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五妹妹說她要寫字,沒有和我們走。當時抱廈里伺候的人有很多,寧表哥、環表妹也都在,祖母大可去問他們。」

  楚老夫人看向林熙寧,林熙寧點頭:「確實。我、大哥、錦妙,還有其他幾位表妹都出來了,抱廈里只留下五表妹。」

  楚老夫人得到了證實,示意三姑娘繼續說。三姑娘暗自得意,說道:「我們去花園裡走了一大圈,後來四妹妹走不動了,央我回來歇息,我就陪著她回來了。四妹妹進了抱廈之後,想找出原來那份詩集,回屋慢慢抄。可是沒想到,等我們找到的時候,詩集已經被人撕爛了。」

  顧嬤嬤早就把那本殘破的詩集放在托盤上,聽到這裡,立刻給老夫人呈上。老夫人隨便翻了幾頁,道:「竟然被撕成了這樣。」

  三姑娘連忙說:「可不是麼,被撕成這樣,顯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了。當時抱廈了只有五妹妹……哦,對,不知道為何,世子也早早回來了,在抱廈里和五妹妹說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四妹妹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成這樣,氣得不行,就問了五妹妹幾句,五妹妹脾氣也沖,立刻頂了回來。四妹妹聽到那幾句誅心的話,當時就受不了了,這才脫下鐲子往地上摔。後來的事情,祖母也都知道了。」

  楚老夫人嚴肅地問楚錦瑤:「是這樣嗎?」

  楚錦瑤頓了頓,三姑娘雖然夾帶了許多感情色彩,但是事情前後因果卻說的沒問題,她只能說:「是這樣。」

  七姑娘立刻回頭去和閻氏說悄悄話:「娘,那這不是明擺著,是她撕了人家詩集麼。要不然,還是楚錦妙自己撕得不成?」

  三姑娘趕緊補充:「我們走的時候,還給其他人看過詩集,那時是完好的。」三姑娘扭頭去看六姑娘:「六妹妹,你當時也在場,你說是不是?」

  六姑娘遲疑地看了楚錦瑤一眼,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還是嘆氣道:「是。」

  六姑娘的表現更是佐證了眾人的猜測,屋子裡的竊竊私語聲更重。楚錦瑤眼觀鼻鼻觀心,不為所動。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聲音格外威嚴:「五姑娘,詩集是你撕碎的嗎?」

  「不是。」楚錦瑤聲音響亮,脖子也挺得筆直。她突然想到一個漏洞,說:「抱廈里只有我一個人,我百口莫辯,可是我確實沒有動過她的詩集,這一點我問心無愧。四姑娘說自己的詩集被別人撕了,可是誰知道她是不是只有一本詩集?萬一,她還有一本抄本,其中一本早就被撕毀了,但還有一本好的。最開始給我們看的是完好無損的抄本,後來回來時,換成了被撕毀的原本。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誰能知道是她自己撕毀的,還是別人撕的?」

  「你誣賴我!」楚錦妙心裡咯噔一聲,莫名有些慌。她尖利著聲音質問:「你憑什麼說是我自己撕的,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有證據嗎,就這樣誣陷我?」

  「那你有證據嗎,就敢誣陷我,說我撕毀了你的什麼詩集?」楚錦瑤眼睛定定盯著楚錦妙,針鋒以對,「可有人看到是我親自動手撕你的東西了?沒有吧,那你憑什麼說是我?誰知道你有沒有抄本。」

  「我沒有!」楚錦妙大喊,「我只有這一本孤本,我的丫鬟嬤嬤都可以證明!」

  「你也說了那是你的丫鬟嬤嬤,她們當然向著你!」

  「你……」楚錦妙氣結,楚錦瑤看著愛說愛笑,是個好說話的性子,為什麼吵起架來這樣兇悍!

  林熙寧也暗自咋舌,五表妹長得如同人間富貴花,平時笑起來也甜甜的,沒想到吵起架來毫不相讓,簡直比民間的潑婦還要悍。其餘幾個夫人心裡也想,果然是民間長出來的,看看這吵架的架勢,哪家的千金小姐能像她這樣伶牙俐齒,針尖對麥芒?

  「都行了。」老夫人怒喝,「吵吵嚷嚷的,你們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楚錦瑤狠狠瞪了楚錦妙一眼,收回視線。楚錦妙氣得手指哆嗦,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不敢造次,只能忍了。

  楚老夫人問:「四姑娘,我問你,你這本詩集,到底有幾份?」

  楚錦妙心裡哆嗦了一下,咬著牙說:「只有一份。」

  「你確定?」

  「我確定。」

  楚老夫人嘆氣:「五姑娘說她沒有撕毀詩集,當時只有她一個人,這一點沒法證明。」

  楚錦妙和三姑娘一喜,隨即就聽到楚老夫人說:「但是四姑娘說她只有一份詩集,這一點除了她自己,也沒法證明。你們三人是侯門閨秀,卻因為一點小事而大動干戈,肆意摔東西就不說了,甚至還相互攀咬,姐妹生隙。這讓外人看來,誰不會笑話我們長興侯府沒規矩?一家人就該聯合起來一致對外,而你們卻自相殘殺,讓人齒寒。顧嬤嬤,拿家法來。」

  顧嬤嬤看了看下首嬌滴滴的姑娘,有些猶豫:「老祖宗……」

  「我說拿家法來!」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顧嬤嬤不敢再說,連忙去請家法。

  楚老夫人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接過戒尺,對著滿堂子孫說:「我今日請家法出來,不只是為了管教她們三人,也是給你們長長心。都說兄弟齊心其力斷金,若是你們再將心思用在自家人身上,一樣是家法伺候!」

  早在顧嬤嬤拿出家法的時候所有人就都屏息肅立,聽到楚老夫人的話,他們大氣不敢喘,齊聲說道:「謹遵老祖宗教誨。」

  楚老夫人見這些人都被威懾住了,這才走到楚錦妙面前,問:「你錯在哪兒了?」

  楚老夫人拿出了家法戒尺,站到楚錦妙三人面前,她們三人都低著頭跪下。楚錦妙見老夫人第一個問她,哭得越發厲害。她從小到大就沒受過皮肉之苦,連句重話都聽不得,更別說被打手心。她哭得直打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不該摔鐲子,也不該說要回家的話。」

  「還有呢?」

  還有?楚錦妙想了想,不情願地說:「我不該沒有證據就說是五姑娘撕了我的東西。」

  「對。」楚老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頭,道,「既然你知錯了,但就不再追究你失儀的事。不過,今日當著這麼多人,不重罰不足以服眾,把手伸出來。」

  楚錦妙哭著不肯伸手,趙氏也陪楚錦妙跪在地上,說:「母親,妙兒她從小身子骨弱,就不要動家法了吧?您饒她這一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不行。不打她,她記不到心裡去。伸手!」

  楚錦妙瑟瑟索索地伸出手,楚老夫人狠狠在她手心上打了一下。楚錦妙立刻縮回來,手指都伸不直了,再也不肯伸手出去。

  趙氏不停地求情,林熙寧看不過去,也出來說:「祖母,表妹知錯了,您就饒她這一回吧?」他又低聲咕噥了一句:「本來也不是她的錯。」

  楚珠暗暗伸手掐了林熙寧一把,示意他不要說話。但是看楚珠的表情,顯然她也覺得,楚老夫人對楚錦妙的懲罰過重了。

  該打的分明是另一個人。

  老夫人本來打算打楚錦妙兩個手板,她打楚錦妙只是為了顯示一視同仁,肅整內鬥之風,本也沒動心思狠罰楚錦妙。但是楚錦妙挨了一下之後死活不肯再伸手,公然挑戰楚老夫人的權威,楚老夫人心裡便有些不悅了,暗暗覺得這個孫女很是沒骨氣,不上檯面。老夫人臉色沉了下去,顧嬤嬤一看勢頭不對,連忙站出來圓場:「老祖宗您不能動氣,若是氣著了您就是我們的罪過了。若祖宗不嫌棄,不妨將戒尺給老奴,讓老奴來替祖宗管教小姐。」

  閻氏等人連聲附和,楚老夫人順勢說:「也好。」

  顧嬤嬤從楚老夫人手中接過家法,對楚錦妙說:「四姑娘,您本來還該受一下,念您身體底子弱,這一板就先給您留著,日後望您時刻謹記老祖宗的教誨,不要辜負了祖宗的期望。」

  趙氏一迭聲應好,楚錦妙臉頰兩邊都是淚,她淌著淚連連點頭。顧嬤嬤對楚錦妙的認錯態度還算滿意,這才走到下一位身前,對三姑娘說:「姑娘,伸手吧。」

  三姑娘心裡不住罵娘,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會攤上這麼一檔子事。楚錦妙和楚錦瑤兩個真假千金吵架,管她什麼事?憑什麼要打她?可是當著這麼多人,三姑娘再厚的臉皮也不好撒嬌賣痴,只能硬著頭皮伸出手。顧嬤嬤胳膊稍微動了動,三姑娘就連忙往後躲。

  老夫人對三姑娘的表現很是看不過去,她說:「你也是一樣,你是姐姐,卻任由兩個妹妹吵架,這就是你這個姐姐管教不力。我打你,就是為了讓你記住,一筆寫不出兩個楚來,一家子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想著隔岸觀火看熱鬧,這就大錯特錯了。」

  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完三姑娘後,顧嬤嬤才上前打手心。顧嬤嬤雖然代老夫人動武,但是她到底是奴,沒有資格說小姐們的不是,得老夫人說完了,她才能動手。

  三姑娘躲躲閃閃地受了一下,然後就收回手不肯再挨打。她又不是傻,楚錦妙罪過最重都只被打了一下,她只是被殃及的那條池魚,憑什麼挨兩下?

  顧嬤嬤見此,裝模作樣說了兩句,就輕輕帶過,朝楚錦瑤走去。

  秦沂顧不得暴露,趁顧嬤嬤還沒過來,悄聲對楚錦瑤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認錯,公道日後再討。」

  他還想囑咐,但是顧嬤嬤已經走近了,他只能停下。秦沂突然感到無力,若他的身體在此,只要他不點頭,誰敢動楚錦瑤一下?趙氏等人覺得楚錦妙挨打挨得冤,秦沂還覺得憑什麼打楚錦瑤啊?楚錦瑤做錯了什麼?就算真是楚錦瑤做錯了,也不該由她們打。

  秦沂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迫切地想回到自己皇太子的身份。他從前還不覺得這個身份有什麼,直到這一刻他感覺到無能為力,才明白太子的特權究竟意味著什麼。

  轉念間顧嬤嬤已經走到楚錦瑤面前,楚錦瑤神色平靜,直直地將手伸到顧嬤嬤身前。

  老夫人問:「五姑娘,你可知你錯在哪裡?」

  「我不該當眾和姐妹吵架,不該說那些話。」楚錦瑤算是明白了,這些誅心的話,要說也得在無人的時候當面說給楚錦妙一個人聽,像現在被人抓到話柄,無論如何都是她理虧。

  老夫人滿意地點頭,問:「還有呢?」

  還有嗎?楚錦妙靜默。聽到老夫人這樣問,她就知道,老夫人心裡也覺得是她撕碎了楚錦妙的詩集,只不過想要立威,這才全部都罰。說白了,老夫人的想法和趙氏等人沒有差別。

  確實,楚錦瑤沒法自證清白,當時抱廈里只有她在,而她因為秦沂的緣故,把伺候的下人也都打發出去了。若楚錦妙的東西真的是被人撕毀的,那楚錦瑤百口莫辯,她確實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要揮退所有下人。有這麼多人作證,楚錦瑤是現今最有嫌疑的人,趙氏是這樣想的,老夫人也是這樣想的。

  老夫人這番話就是想藉機讓楚錦瑤認錯,然後掀過這一章,好保全她的名聲。可是楚錦瑤知道,她沒有做這些。別人不相信她,她沒法解釋,但是她自己,卻不能被強行按低了頭。

  秦沂一見楚錦妙不應話,心裡就知道要糟,果然,楚錦瑤說:「和姐妹爭吵是我不對,我甘願受罰。其餘的,我問心無愧。」

  這樣的話一出,滿堂皆驚。三姑娘驚訝地扭頭看她,就連楚錦妙也不知不覺停了哭。

  到處都是低低的吸氣聲,楚錦嫻聽了險些氣死,連忙站出來說:「錦瑤,對著祖母不可使小性,還不快向祖母認錯?」說完之後,楚錦嫻對著老夫人福了一禮,說:「祖母,錦瑤她性子倔,請您不要和她計較。」

  老夫人也覺得楚錦瑤太倔強了,當著這麼多人,竟然拒不認錯,還說出「問心無愧」這類的話。老夫人聲音中威嚴更甚,隱隱帶著壓迫問道:「你認不認錯?」

  楚錦瑤伸直了手,平靜地說:「我沒錯。」

  「好!」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對顧嬤嬤說:「顧嬤嬤,動手吧,不必留情。」

  顧嬤嬤嘆了口氣,伸出戒尺在楚錦瑤手心狠狠打了一下,問:「五姑娘,我知道您臉皮薄,可是做錯了,就要和老祖宗認錯。」

  這一下打的比其他人的都重,楚錦瑤立刻眼淚都出來了,她手心泛紅,手指不受控的蜷縮,幾乎伸都伸不直。秦沂看得心急,連忙低聲對楚錦瑤說:「楚錦瑤,不要倔,先認下!後面還有我。」

  楚錦瑤將眼淚逼回去,緩緩搖頭道:「和姐妹吵架是我不對,但其他的,我並沒有錯。」

  顧嬤嬤也沒想到楚家竟然還有這樣硬骨頭的姑娘,她又落下一戒尺,心想,這下總該服軟了。

  人群中也發出驚呼聲,她們看著都疼,而楚錦瑤卻直直跪著,明明手都伸不直了,卻不肯收回去,也不肯撒嬌求情。然而楚錦瑤不肯認錯,老夫人和顧嬤嬤就下不來台,顧嬤嬤只好暗自存了力,打了楚錦瑤第三板子。

  秦沂怒火頓起:「不要命了,還敢打?」

  他雖然勸楚錦瑤低頭,但他自己就是個死不服軟的性子,要不讓也不會被皇帝發配到邊疆。當初他毫不猶豫地射殺了皇后的寵婢,內閣閣老和東宮近侍都來勸他和皇后說說軟話,但秦沂就是不肯,發配邊疆便發配邊疆,他絕不會為不是自己的錯誤低頭。

  可是如今,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楚錦瑤身上,秦沂卻急得險些現身,不顧危險地勸楚錦瑤先認錯服軟。然而楚錦瑤寧願挨板子也不肯被按頭認錯,秦沂既無奈於楚錦瑤的倔強,也暗恨不能立刻回到自己的身體。

  楚家這些人,秦沂可算記住了。

  楚錦瑤挨了三板子,這是其他姑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楚老夫人實在看不過去了,而楚錦瑤也毫無服軟的兆頭,她只能說:「罷了,既然你還嘴硬,那就回去好好反省吧。」

  楚老夫人撐著扶手起身,顧嬤嬤放下戒尺,連忙去扶楚老夫人。其他人見老夫人站起,都作勢要來攙扶,楚老夫人揮了揮手,說:「行了,我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老夫人說完,就由丫鬟攙扶著到內室去了。等老夫人的身影終於看不見後,丁香幾個丫鬟連忙撲過來攙扶楚錦瑤。她們都被這副陣仗嚇哭了,低聲說:「姑娘,您怎麼樣了?」

  楚錦嫻也趕緊走了過來,她看到楚錦瑤高高腫起的手,真是又氣又心疼:「快扶她站起來,地上硬,跪久了明天膝蓋也該疼了!」

  楚錦瑤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站直後才感覺膝蓋被硌得生疼,手更是沒法動彈。楚錦嫻小心接著,看了看楚錦瑤的手,氣惱地說道:「我知道你被冤枉了,但你就這樣一根筋嗎?先和老祖宗服個軟,日後再慢慢說不成嗎?非要讓自己受這些皮肉之苦。」

  楚錦瑤低頭,對楚錦嫻說:「是我不對,讓姐姐擔心了。」

  楚錦嫻看著被打還一聲不吭的楚錦瑤,再看看另一邊老夫人剛離開就被團團圍住的楚錦妙,眼底的神色愈發冷。三姑娘被黃姨娘抱著哭,楚錦妙更是被趙氏、楚珠等人圍著噓寒問暖,林熙寧和林寶環等人也不住地安慰她。而楚錦瑤挨了三下,每下都打得結結實實,趙氏卻像完全忘了一般,一眼都沒朝這裡看。

  楚錦嫻收回視線,對楚錦瑤說:「你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祖母那裡我去說。我那兒還有一瓶舒痕膏,一會我讓人給你送去。」

  楚錦瑤虛弱地點點頭,就先出去了。直到她離開榮寧堂,趙氏等人也沒發現她不在了。

  好容易回了朝雲院,桔梗等人立刻去燒熱水,小心地給楚錦瑤擦拭手心。她們一邊擦一邊流眼淚,說:「顧嬤嬤怎麼捨得打這樣重呢,四姑娘只挨了一下,力道還躲了大半,夫人就心疼的不行。而姑娘結結實實被打了三下,卻沒人心疼。」

  楚錦瑤說:「行了,這點疼我還忍得,別說了。」

  她們正在說話,朝雲院的門被敲響了,原來是楚錦嫻遣人送藥來了。等送走楚錦嫻的貼身丫鬟後,丁香給楚錦瑤塗上了舒痕膏。這種膏藥涼絲絲的,楚錦瑤火辣辣的手心立刻好了很多。

  楚錦瑤說:「你們也累了一天了,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丁香幾人是不大放心的,但是她們都知道楚錦瑤的脾氣,她不喜歡內室里有人。丁香只好嘆了口氣,說:「姑娘您好好歇著,有事就喚我們,我就在門口站著。」

  「嗯。」楚錦瑤點頭,丁香等人魚貫離開。等內室里再無其他人後,秦沂的身形慢慢浮現,臉上的寒意幾乎能讓六月生冰。

  「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