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空和長安城的夜空又不一樣。
因為夜的黑沉,天倒顯亮,青藍、黛藍、墨藍、因著雲色,深淺不一地交雜在一起。
劉弗陵斜靠著欄杆,握著一壺酒,對月淺酌。聽到腳步聲,頭未回,直接問:「有消息嗎?」
「奴才無能,還沒有。奴才已經暗中派人詢問過山中住戶和巡山人,沒有找到唱歌的人。如今正派人在甘泉宮中查找,皇上放心,只要唱歌的人身在甘泉宮,奴才一定能把她找出來。」
於安停在了幾步外。看到劉弗陵手中的酒壺吃了一驚。因為環境險惡,皇上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隻眼睛盯著,所以皇上律己甚嚴,幾乎從不沾酒。
劉弗陵回身將酒壺遞給於安,「拿走吧!」
「今日霍大人正在代皇上宴請三位王爺,皇上若想醉一場,奴才可以在外面守著。」
劉弗陵看著於安,微微一笑,笑未到眼內,已經消散。
於安不敢再多說,拿過了酒壺,「皇上,晚膳還沒有用過,不知道皇上想用些什麼?」
劉弗陵淡淡地說:「現在不餓,不用傳了。」
「聽公主說,前次給皇上做過菜的竹公子也在此,要不要命他再給皇上做次菜?皇上不是最愛吃魚嗎?正好可以嘗一下竹公子的手藝。」
劉弗陵蹙了眉頭,「阿姊也在晚宴上?」
「是。」
因為他和阿姊的親近,讓有心之人把阿姊視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蹤,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試探他的反應。
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鬧劇,不就又是那幫人在利用阿姊來查探他怪異行為的原因嗎?
阿姊身處豺狼包圍中,卻還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託非人。
劉弗陵起身踱了幾步,提高了聲音,寒著臉問:「於安,公主今晨未經通傳就私闖朕的寢宮,還私下詢問侍從朕的行蹤,現在又隨意帶人甘泉宮,你這個大內總管是如何做的?」
於安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此事該如何解釋,難道從他看著皇上長大講起?說皇上自幼就和公主親近,姐弟感情一向很好?最後只能說:「奴才知錯,以後再不敢。 」
劉弗陵冷哼一聲,「知道錯了,就該知道如何改,還不出去?」
於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著出了屋子,一邊摸著頭上的冷汗,一邊想:皇上真的是越來越喜怒難測了。
公主究竟什麼事情得罪了皇上?
因為公主說廣陵王眼中根本沒有皇帝?因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過多?還詩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唉!不管怎麼得罪,反正是得罪了,皇上連最後一個親近的人也沒有了,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於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監宮女,陰惻惻地說:「都過來聽話,把不當值的也都叫來。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樣,沒有事先通傳,不得隨意在宮中走動。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們也都聽聞過。死,在我這裡是最輕鬆的事情。六順,你去公主那邊傳話,將竹公子立即趕出甘泉宮。過會兒公主要來找,就說我正守著皇上,不能離開。」
六順苦著臉問:「如果公主鬧著硬要見皇上呢?奴才們怕擋不住。」
於安一聲冷笑,「你們若讓皇上見到了不想見的人,要你們還有何用?」
許平君正在做夢,夢見皇上吃到雲歌做的菜,龍心大悅,不但重賞了她們,還要召見她們,她正抱著一錠金子笑,就被人給吵醒了。
服侍公主的掌事太監命她們立即收拾包裹,下山回家,連馬車都已經給她們準備好了。
許平君陪著笑臉問因由,太監卻沒有一句解釋,只寒著臉命她們立即走。
許平君不敢再問,只能趕緊收拾行囊。
事出意外,雲歌怕孟珏擔心,卻實在尋不到機會給孟珏傳遞消息,忽想起最近隨身帶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中藥,匆匆從荷包內掏出生地、當歸放於自己榻旁的几案上。剛走出兩步,她側著頭一笑,又回身在桌上放了一味無藥。
「雲歌,肯定是你占公主便宜的事情被公主發現了,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許平君欲哭無淚。
雲歌覺得許平君的猜測不對,可也想不出是為什麼,只能沉默。
「這次真是虧大了,人被咬了,還一文錢沒有賺到。」許平君越想越覺得苦命。
雲歌鬱郁地說:「你先別哭命苦了,還是想想見了大哥如何解釋吧!本來以為傷好一些時才回去,結果現在就要回家,連掩飾的辦法都沒有。」
許平君一聽,立即安靜下來,皺著眉頭髮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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