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雲裳教導下的孩子

  王軍營帳大牢之中。

  宇文末一身潔淨的衣袍染盡鮮血,但是望向面前那張與自己如此相似的年輕臉龐,也是傷他的始作俑者,他的眼中竟半分恨意也無。

  相反的,那張沾了血的面容上,竟還隱隱透著欣喜和愉快。

  雲成憋悶在心的那腔怒火,隨著身體的疲倦漸漸停歇,雙拳布滿傷口,頹然癱坐在他的對面,氣喘不已。

  宇文末靠坐在那兒,緊盯著他看,越看越覺這雲成的相貌更相似於父王。

  父王身姿高大魁梧,仿佛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但奇怪的是,這樣一位英勇的父親,卻對母妃言聽計從。別看母妃外表柔弱,卻總能令父王心甘情願地順從她的意願。

  宇文末自詡更像母妃一些,或許他沒有父王那般英勇善戰,但他的文采卻如同母妃的智慧一般,熠熠生輝,文采卓然。

  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將這些最為尋常的家事,這些關於父王與母妃的點滴,一一告訴雲成。

  然而,話到嘴邊,他猶豫了。

  他深知,這些還不適合在此地提及。

  雲成俊挺的眉宇間,微不可察地一挑,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直勾勾地鎖定了那張因他的拳頭而面目全非的臉龐。

  沉聲問道:「你看什麼?」

  宇文末微微一笑,只是這一笑雖然真誠,卻還是扯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不由嘶了一口氣。

  雲成冷瞥了他一眼,卻聽宇文末啞著嗓子,問:「你口中的阿姐,是與你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嗎?她……待你如何?」

  雲成聽了他的問題,不由眉頭微皺。

  這遼國人都是這麼無聊的嗎?喜歡打聽人家的私事兒?

  不過這位遼國的貴人看起來與自己年紀相仿,且面容又那般相似。

  雲成在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後,漸漸恢復了冷靜。對方又是提及阿姐,於是他也願意說個一兩句。

  「這還用問嗎?我的阿姐,自然是我的親姐姐,她對我,比任何人都好,甚至可以說,她比我的爹娘還要疼愛我。若是沒有阿姐的呵護與照顧,恐怕我早就無法在這個世上存活了。」

  宇文末聽到這裡,心頭不禁一緊,他急切地追問:「難道,你的爹娘對你不好嗎?」

  提及雲家那對父母,雲成的心頭總是纏繞著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

  時至今日,他仍舊無法理解,為何作為家中最為年幼的孩子,他卻在父母的嚴厲喝罵與忽視中長大。

  若非有阿姐的庇護與疼愛,他恐怕早已在這冷漠的家中消失無蹤。

  他曾無數次在心底自問,自己是否真的是雲家的血脈,而非被撿回來的孤兒。

  不然為何爹娘對他毫無關愛之情?

  這樣的疑問如同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中瘋狂生長,終於有一天,他鼓起勇氣向阿姐提出了這個困惑。

  然而,阿姐卻輕輕嘆了口氣,責怪他胡思亂想,告訴他作為家中的長子,大哥自然要多得到一些父母的偏愛和期望。

  再回想,阿姐似乎也不得爹娘的喜歡,於是年幼的雲成深信不疑,只以為爹娘就是對身為長子的哥哥更為偏疼一些,以後再未提及此事。

  如今,被這個陌生人再次問及,雲成的內心竟湧上絲絲酸楚,一時間沉默無聲。

  從前在驢尾村時,村民少,見識也短淺。

  但隨著他離家參軍,見識了更為廣闊的世界,他漸漸發現,並非所有的家庭都偏愛長子,更多的,是那份對幼子的寵愛與呵護。

  所以雲成再次意識到,爹娘就是單純的不愛他跟阿姐罷了,沒有什麼理由。

  「怎麼不說話?你爹娘對你不好嗎?他們打你,罵你嗎?」

  」你為何不回答我?你的父母,他們待你不好嗎?他們是否曾以棍棒相加,或是惡語相向?」遼人的話語裡充滿了奇異的探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種真摯的關切,那種關切,竟讓雲成想起了阿姐傷心時流露出的神情。

  雲成被這遼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心亂,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慌措,似乎自己內心的秘密被窺探得一絲不掛。他站起身來,試圖逃離這種讓他不安的氛圍。

  」這些與你有何干係?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處境吧,看看這世間還有多少日子留給你。」雲成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冷漠,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蓋自己內心的慌亂。

  然而,他的話語並未能阻止遼人的追問。

  」且慢。」宇文末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試圖阻止雲成離去的步伐。

  雲成猛地轉身,眼神中帶著明顯的不耐和冷冽,他的目光像冰錐般刺向宇文末。

  宇文末身體的虛弱讓他只能無力地靠在那兒,微微斜倚著。

  「我的手,真的很痛。」

  宇文末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微弱的懇求,他望著雲成,眼中閃爍著微弱的希望:「你能不能……幫我找些藥來?」

  他的話語中,其實更多的是一種想要多留雲成一刻,多與他交談幾句的渴望,而非真的期待雲成能為他做些什麼。

  然而,雲成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隨後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牢房。

  望著雲成離去的背影,宇文末輕輕彎了彎唇,就連這不屑的神情都與父王如出一轍。

  他心中暗自盤算,若蒼天眷顧,讓他得以安然返回故土,他必會第一時間回府,將這個喜訊傳達給日夜期盼的父王母后。

  再進宮去,請皇叔定要把雲成接回遼國去,屆時一家團圓,才是人生最最幸事。

  王軍的主帥帳中,氣氛肅穆而緊張。

  墨璟曄端坐在上位,階下,雲成立得筆直,他的聲音雖輕,卻帶著堅定的決心:「稟王爺,小的經過審問,那遼人確實不知阿姐的下落。懇請王爺恩准,讓小的出營尋找阿姐。」

  墨璟曄靜靜地聽著,沒有立即回應。

  他的目光在雲成臉上游移,再次仔細打量起這位年輕的小卒。

  眉毛濃重,鼻樑高挺,年紀雖小,可已經有了絡腮須的趨勢,隱隱泛著青色的胡茬。

  身穿一身我軍尋常小卒的服飾,若是不言明,很有可能被當做細作抓捕起來。

  可雲裳卻仿佛是大墨水鄉精心雕琢出的女子,獨具一種溫婉嬌柔的韻味。她的身姿纖細,宛如楊柳依依,膚色更是如雪般潔白無瑕,與眼前的雲成毫無相似之處。

  這樣的兩個人,又怎可能會是親生姐弟?

  「王爺……」

  雲成低聲呼喚,然而空氣中只迴蕩著他的聲音,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他心中忐忑,卻又不敢擅自打斷這位尊貴王爺的沉思。

  終於,墨璟曄的眼眸微微顫動,從深遠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目光落在了雲成身上。他輕抬手臂,手指在空中輕輕一揮,示意雲成起身。

  「」謝王爺。」雲成心中鬆了口氣,連忙恭敬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位傳說中戰無不勝的王爺。

  他驚訝地發現,這位威震四方的戰王,竟比傳言中還要平易近人,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絲毫沒有傳聞中殺伐狠厲的冷酷之意。

  於是心裡對墨璟曄心中對墨璟曄的欽佩之情更甚。

  墨璟曄的聲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沉重:「雲裳的安危,對我來說,重於泰山。我欠她一條命,更欠她一個清晰明確的解釋。倘若不能親自與她當面說清楚,這份愧疚將如同巨石般壓在我心頭,讓我餘生都難以安寧。」

  雲成聽得真切,他感受到了墨璟曄話語中那難以掩飾的無奈和深深的痛悔。

  聯想到阿姐腹中的胎兒,心中的好奇與擔憂如潮水般湧來,他不禁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王爺與我阿姐……」

  墨璟曄步下階來,徑直走向雲成,目光堅定而深邃。

  「雲裳是我心中最為牽掛之人。無論天涯海角,只要有一絲希望找到她,我便會全力以赴,絕不放棄。」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對於墨璟曄這樣的權傾朝野的戰王來說,他的話語自然有著不可撼動的分量。雲成聽後,心中的疑慮瞬間消散無蹤。

  只是心裡的震驚非同一般。

  阿姐竟然真的與這位權勢滔天的戰王墨璟曄有了情愫,並且,她還懷了王爺的骨肉?

  雲成抬頭望向墨璟曄,只見他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這份堅定和深情,讓雲成心中的焦灼終於得到了些許的緩解。

  他明白,只要有王爺在,阿姐一定很快就會被找到。

  不由躬身抱拳,微微低頭,沉聲道:「雲成明白。」

  若是尋常市井之徒,得知自家姐姐與權貴之間有著深厚的情感,恐怕早已欣喜若狂,心中充滿貪婪與幻想。然而,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卻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穩穩地矗立在那裡,波瀾不驚,毫無貪婪之色。

  墨璟曄不禁在心中暗暗讚嘆,不愧是雲裳教導出來的孩子,那從容不迫的氣質,那坦然面對一切的姿態,都仿佛與她如出一轍。

  這份沉靜與穩重,在這個浮華的世間,顯得尤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