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王爺,尚池將軍擒了幾個白虎營的卒子,說是要面見王爺。」帳外的傳令兵聲音洪亮,打破了營帳內的寧靜。
前一刻還滿臉戲謔、輕鬆自如的墨璟曄,此刻面容卻如同驟變的天色一般,快速收斂起所有情緒。
他的眼神如同深秋夜晚的寒風,凌厲而冷酷,聲音也低沉了幾分:「准。」
雲裳在聽到「白虎營」這三個字時,心頭猛地一顫,仿佛能預見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慌亂,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捏住了衣角。
墨璟曄想了想,面色嚴肅地把一旁的盔帽遞給雲裳,語氣卻極輕地道:「跟我一起吧,為你不再疑惑,我們一起審。」
帳簾掀開,三個小卒倉皇地被推進這座王軍的帥帳,他們驚慌失措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如同初入虎穴的兔子。
帳內的尊貴位置上,端坐著一位男子,他冷峻而威嚴,即便沒有發怒,也足以令人敬畏三分。
他的薄唇微微抿著,目光如冰,透著不容侵犯的冷漠。氣場強大到令人窒息,使得那些小兵們只敢偷偷瞥上一眼,便迅速低下頭去。
然而他們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一旁站著的那位小侍卒吸引。
他個子嬌小,身材與身上的軍服顯得極不相稱,低垂著眉眼,讓人看不清容貌,只覺得他的皮膚白皙如雪,與那些常年在外奔波、被陽光曬得黝黑粗糙的小兵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見了王爺,竟敢不跪?」
尚池的聲音如同雷霆般在他們身後炸響,身披鎧甲的他,步履堅定,每一步都似乎帶著千軍萬馬的氣勢。
這突如其來的威壓,讓原本已經戰戰兢兢的三人,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跪倒在地。
「小的們拜見王爺,王爺萬安。」三人中,一個聲音顫抖著率先開口,聲音中充滿了敬畏。
緊接著另一個稍顯肥胖的身影也慌忙磕頭,聲音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雜亂:「小的……小的也叩拜王爺,求王爺寬恕。」
最後一個,是跪在中間的精瘦小卒,他見身邊的胖子已經亂了陣腳,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隨即又用手指輕輕推了他一下,示意他穩住。
自己則是鎮定且恭敬的俯首,道:「見過王爺。」
三人同時開口,但聲音和神態卻各不相同,有的敬畏,有的恐慌,有的則是試圖在恐懼中尋找一絲鎮定。
他們的表現被墨璟曄那銳利的目光一一收入眼底。
勾唇一笑,聲線慵懶道:「白虎營的將士們,平日裡身擔徵兵等重任,見過的世面自然不在少數。今日,本王特意讓尚池將軍帶你們前來,是有一事相詢。」
那位精瘦的小卒,顯然是這群人中較為機敏的一個,他迅速反應過來,搶先回答道:「能得見王爺的尊容,小的們已是三生有幸。王爺有何疑問,儘管開口,小的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敢有絲毫隱瞞。」
墨璟曄點了點頭,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一個月前,驢頭村的孟家突遭大火,此事你們是否有所耳聞?」他的話語簡短而直接,仿佛一把鋒利的劍,直指問題的核心。
三名小兵仿佛受了驚嚇般身軀猛地一顫,其中那位身材精瘦的兵卒尤為顯眼,他的兩位同伴一左一右緊緊貼著他,他們的臉龐幾乎要嵌入地面的塵埃之中,不敢有絲毫的抬舉,仿佛在這位王爺的威勢之下,連抬頭直視的勇氣都喪失了。
「王爺,我等皆知,我朝徵兵之制,唯有春秋兩季。而今正值夏日,我等並未有任何公差派遣至各村落莊園,因此對於村中發生的任何事情,確實一無所知。」精瘦兵卒的回答如同滴水穿石,無懈可擊,但在這平靜之下,卻隱藏著深深的無奈與惶恐。
雲裳在一旁,心中的激動如同翻湧的波濤,難以平息。
她的雙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是憤怒,也是深深的無奈。她依稀記得,眼前這三名兵卒,正是那一日闖入她家,試圖強行徵兵的人。那時的他們,滿臉兇悍,囂張跋扈,而現在卻如同老鼠見了貓,卑微而惶恐。
感受到身邊人壓制著情緒,墨璟曄在桌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膽敢在本王面前撒謊,你們可知後果?」墨璟曄的嗓音已經充滿了怒意,精瘦小卒身子一震,把頭伏得更低。
「就算給小的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王爺半分。」
「抬起頭來。」墨璟曄冷沉下令。
三名小卒雖然心中恐懼,但王爺的命令卻如同天威,他們無法抗拒,只能緩緩抬起頭,露出那張因為恐懼而顯得蒼白的臉。
就在他們抬頭的一瞬間,雲裳的心猛地一顫,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她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憤怒。
就是他們沒有錯。
而此刻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鐵吸引般,齊刷刷地聚焦在墨璟曄的身上。
精瘦小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絕望,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死寂。
身邊的另外連個人更是身心俱驚之後,癱倒在地。
那晚,他們放火殺人後,在暗處窺見了俞嘉將軍和一位陌生的男子。他們曾猜測那男子的身份,但萬萬沒想到,那令他們忐忑不安的猜測,竟然成為了血淋淋的現實。
眼前之人,正是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王——墨璟曄。他們的表情已然出賣了一切,無需多言,這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尚池走在他們面前,聲音如同冰冷的鐵石,不帶一絲溫度:
「身為我王軍中的兵士,你們理應知曉軍規鐵律。此刻,我給予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若你們願意坦白一切,尚可保全家人免受牽連。但若你們執迷不悟,繼續隱瞞,那麼,等待你們的將是罪上加罪的嚴懲。記住,這樁事並非僅你們三人涉足,其他同謀已然伏法。王爺仁慈,願給你們一個認罪的機會,你們切勿辜負了這份寬容。」」
那膽子最小的胖子,顫抖著雙膝,跪著向前爬行,汗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他肥胖的面頰上:「我說,我……我全部都說。王爺,我願意坦白一切,絕不隱瞞。」
「都是金頭兒帶我們去的……不游山裡的苦力病的病,死的死,人手早已不足。所以讓我們以徵兵的名義進驢頭山……那天我們在驢頭村進了一戶農家,那家的男人不在家,金頭兒見那家的小娘子長得美,就動了邪念。可還沒等金頭兒得手,就跟兩個兄弟中邪了一樣倒在地上,還是被我們背回來的。金頭兒清醒後,越想越不安心,怕走露了風聲。再查到霍將軍的身上,到時候我們怕是性命難保……」
「……我,我也招。後來金頭兒派我們又回去了一趟,斬草除根。本來只想一把火燒了乾淨,可是偏偏跑出來一個男人,他發現了我們,只能先給他一刀,再放火……」
另一個人見同伴已經招認,忙不迭地接著坦白。
雲裳聽得心驚肉跳,臉色蒼白如紙,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孟大郎那張充滿不甘,被鮮血染紅的臉龐,婆婆絕望的哭號,再次在她眼前浮現,讓她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恐懼和悲痛。
墨璟曄緊緊握著她的手,察覺到她雙手冰涼且顫抖不止,幾乎就要癱軟在地。
「尚池,帶他們下去,務必嚴加看管。」墨璟曄的語調冷冽而堅定,透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是。」
就在兵卒們即將被帶離之際,那名精瘦的兵卒突然掙扎著,聲音顫抖地喊道:「王爺,請等等,小的還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他眼中閃爍著迫切的光芒,顯然是希望通過揭露更多的秘密來換取一線生機。
墨璟曄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內心。
那名兵卒被他看得心跳如擂鼓,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沙啞而緊張:「霍將軍因為不游山內人手不足,竟然膽敢暗中買賣青壯年,以補充兵力苦力,城中的卿月樓,就是一個重要據點。」
墨璟曄微微傾身,目光如炬,直視著那名精瘦的兵卒,聲音裡帶著幾分審問的嚴肅試問道:「霍將軍,他為何需要如此眾多的勞力?其中究竟有何隱情?」
那兵卒仿佛看到了擺脫困境的曙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卻又極快地被渴望立功的急切所替代。
他舔了舔因乾燥而開裂的嘴唇,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的急迫:「不游山內,藏有一座金礦。霍將軍他未經朝廷允許,便私自開採。此事,僅霍將軍的幾名親信知曉,我……我也只是在無意間偷聽到的。」
不管他是否偷聽而來,或是早就知曉,墨璟曄已全然不在乎。
反正突破口就在眼前,霍息烽此次,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