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仇不報了?

  墨璟曄是真的動怒了。

  他未曾料到,自己如此大費周章地將她迎入府邸,企圖藉此昭告天下,她在他心中的至高地位,期望她從此能擺脫外界的欺凌。

  然而,她卻在眾目睽睽之下,面對府中的僕從婢女,急切地道出,那腹中的孩子與他並無干係。

  這一番話,猶如一把銳利的劍,狠狠地刺入他墨璟曄的自尊之中,讓他在眾府中奴僕面前顏面盡失。

  她究竟是否明白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若是不懂,那她便是真正的愚蠢;倘若她懂,卻還要如此踐踏他的真心,那麼,她便是最不可饒恕的罪人。

  「王爺,王爺請快鬆手吧,王妃她要喘不過氣來了。」小丫鬟眼眶帶淚地央求。

  老嬤嬤也急切地撲了過來,連連磕頭,聲音中充滿了焦急與懇求:「王爺,請您息怒,王妃的身子骨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墨璟曄聽到這些哀求,眼中的怒火雖未完全平息,但手中的力道卻漸漸放鬆。

  雲裳如同被束縛的鳥兒重獲自由,猛然跌落在柔軟的床鋪上,她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丫鬟見狀,心疼不已,她跪著爬到床前,雙手顫抖地撫著雲裳的背,抽泣著勸解:「王妃娘娘,您若是心中有氣,就撒在我們這些奴婢身上吧,千萬別跟王爺置氣,您腹中的小王爺是無辜的啊!」

  小丫鬟長了一雙靈動可人的大眼睛,哭起來梨花帶雨的。

  墨璟曄聽她再提起王妃娘娘,小王爺等字眼,頓覺刺耳莫名,更覺得自己的一片赤誠平白落空,任人踐踏。

  氣悶不已,當即怒喝道:「滾出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王爺!」小丫鬟又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仰望著墨璟曄的俊容,一副勸諫不得,欲語還休的模樣。

  老嬤嬤瞧著小丫鬟異常的舉動,看出一二來,趕緊拉住她的衣袖暗暗給她使眼色。

  小丫鬟才不甘心的隨著老嬤嬤一道,後退著出了內室。

  室內一片安靜,只有雲裳氣息不勻的喘聲。

  「雲裳啊雲裳,你到底還要我怎樣?」墨璟曄緊握雙拳,卻無處可發泄,對待雲裳他總是不忍。若換做他人,怕是早就不知道如何了。

  想起被她照料的那些個日日夜夜,想起她對自己展現過的那些溫柔笑靨,那些竭盡全力對他的保護,那一餐餐她做得雖然清淡,但是極為可口的飯菜。

  然而,當墨璟曄揭開自己並非痴傻,甚至身份貴不可攀的實情之後,他本以為她會如他所願,展現出欣喜之情。

  但事實卻讓他困惑不已,她並未如他想像中那般欣喜若狂,反而開始極力地想要遠離他。

  這究竟是為何?

  「放我走,我只想離開。」

  雲裳固執地盯著他瞧,行行清淚無聲滑落:「這仇我不報了,我的孩兒我會守住,絕不再提公道二字。王爺,您高高在上,不值得在民婦身上花一丁點心思,我也絕無攀附王權貴族的妄念。只求與孩子平安終日,還請王爺放我母子離開。」

  「仇不報了?呵呵!」

  墨璟曄瞧著這個讓他毫無辦法的女人,不禁苦笑出聲:

  「是不想報?還是覺得面對滔天的皇權,你卻步了!雲裳,有時候我真撬開你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你有時那般聰慧,可有時卻固執得可憐。我同你解釋過,那一日殺孟大郎,火燒孟家房屋的另有其人,你卻不信我。」

  「執意的以為是我殺人放火,毀了你的家。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以我的身份,我的權勢,真想要殺人放火會親自在你面前嗎?或許你會說,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得到你,才找藉口否認。但我,大墨皇七子墨璟曄,一身皇族的驕傲與責任,怎會為了一己私慾,而做出那等喪盡天良、危害我大墨子民之事?雲裳,你需銘記,我雖身在皇室,但心中始終裝著這天下蒼生,那些違背人性、損害百姓的事,我絕不可能為之。」

  墨璟曄語聲一頓,氣息稍緩,才接著說:「我承認,有意逼孟大郎休妻,但我也許諾他金銀田地,只要他簽下休書,還你自由。」

  「休書?」雲裳雙目失神,頹坐在床上。

  被休之女等同於被夫家拋棄,同時母家也不會再收容。

  依然是一個孤苦無依的下場。

  墨璟曄於心不忍地坐在她身畔,柔聲道:「只要他許你一封休書,你就是自由之身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回府。雲裳,之後的事情誰也沒有料到。不過你放心,那件事情我一直在查,我一定會查清楚究竟是誰害了孟家。只是現在你能不能不要再怨恨我,視我為仇敵一般,你可還記得,我們曾在假獵戶的陷阱中,相依為命,共同面對生死?」

  「他答應你了嗎?」雲裳突然淒楚地看向他問道。

  墨璟曄知道,她問的是休書一事。

  當時孟大郎的確應承下來,並且很是滿意。

  可是墨璟曄卻也清楚的記得,孟大郎在身死前一刻,那詭異的笑容和怨毒的眼神。

  他說:你休想讓我休妻,我就算是下地獄也不會放過她,她永遠都是我的妻!

  「他一定答應了吧。」雲裳臉上的濕意更重,委屈得哽咽難言:「面對重金的誘惑,相公……他一定是欣喜萬分的吧。」

  雲裳比任何人都清楚孟大郎的為人,自己早就為他所不喜。沒了她,想必孟大郎會更加歡喜。

  「雲裳,我會珍惜你。他根本就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墨璟曄輕輕擁住她顫抖的肩膀,他是親眼瞧見過她是如何溫言軟語地勸說孟大郎要如何顧家,勤勉勞作的。

  更是一日三餐無論他是否回家,都早早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回家。

  即使他滿身酒氣地回來,她也毫無怨言,端水擦汗,甚至懷著身孕為他端去洗腳水。

  可即便這樣,孟大郎依然對她動輒辱罵,說她像個木頭,一點都不如別家女人嫵媚風情,伺候得舒心。

  雲裳只是紅著臉垂頭不語,眼角的淚意讓他一個外人都覺心疼。

  那樣一個粗魯無禮的男人,哪裡配得上雲裳半分。

  「我雖是鄉野女子,卻也知道禮義廉恥,更懂何為滔天罪過。」

  雲裳突然鄭重地瞧著他,語氣輕柔,卻異常堅定道:

  「我身懷丈夫的遺腹子,不敢以微賤之身跟在王爺身邊,更不敢冒充皇家血脈,引來焚身之禍事。現如今我賣身為奴,亦是別家奴僕,若王爺所言屬實,已經幫我贖為自由之身,那麼雲裳就當做王爺是報了昔日民婦救王爺的恩情。從此以後你我再無恩怨糾葛,還望王爺放民婦離開,民婦定當感懷在心。」

  雲裳一番話說得清晰明了,冷靜自若,半分沒有平日裡的怯懦。

  輕輕撩起薄薄的被子,那雙未著鞋襪的赤足裸露在空氣中,顯得尤為嬌嫩。

  她恭謹地跪在墨璟曄的身前,膝蓋觸地,發出一聲細微的悶響。

  伏身而下,將頭低垂至地面,那姿勢既顯得謙卑,又帶著幾分決絕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