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黑暗中,雲裳猛地睜開雙眼。
她的呼吸急促而混亂,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胸悶的感覺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心跳也劇烈得無法自我控制,胸膛里瘋狂地跳動著。
洞穴內,昏暗的光線使得一切景物都顯得朦朧不清。
她的身旁,墨璟曄的手臂輕緩地環在她的腰間,而她,則將他的手臂當作了柔軟的枕頭,側臉緊貼著他的胸膛。
兩個人正以極其親密的姿勢躺在一起,正如同一對繾綣愛侶。
羞恥與憤恨交織,雲裳忍不住渾身輕顫。手在黑暗中摸索,突地觸到他腰後別著的一柄匕首。
冷硬的觸感讓她心神微震,呼吸也平靜下來。
纖纖素手帶著顫抖,傾盡她所有氣力握緊那把匕首,靜靜在他身後揚起……
眼前的墨璟曄睡容安寧,沉靜如同嬰孩,飽滿的額頭上,有著與雲成相似的美人尖。
那雙濃厲的眉眼在沒有被情緒左右的時候,竟是那般的清雋秀氣。
他的鼻樑高挺,如同刀削斧鑿般精緻,卻又帶著一股莫名的稚氣。
這稚氣與他的外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不禁感嘆,如此殘冷,讓人捉摸不透的男子,竟還保留著這樣的純真。也難怪自己,會在與他的交往中,毫無防備。
那唇薄而唇線微挑,仿若時時帶著笑意,這樣的笑容,既溫暖又可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親手殺了她的相公,害死她的婆婆,讓她成為孟家的罪人,更失去她原本以為一輩子的歸宿。
雲裳咬牙,握著匕首的手顫抖得不行,美眸緊盯著睡熟的墨璟曄,卻遲遲下不去手。
「怎麼?下不去手麼?」
墨璟曄等了許久,他在等,等待雲裳會不會利用這個機會而對自己下手。
好在他賭贏了,她心裡終究還是有他的。
雲裳聽見他突然說話,嚇得手兒一抖,匕首應聲落地。
墨璟曄眼中含笑,一把握住她酸軟無力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處,低聲輕道:「姐姐心裡是有我的,對吧?」
墨璟曄的語氣在雲裳聽來只有調戲,立刻面上一寒,掙著被他環抱住的身子,切齒道:「你這個殺人兇手,你害得我孟家家破人亡,只剩下我孤兒寡母。你怎麼不把我和我腹中孩子一併殺了,獨留下我在此受屈辱!」
懷中的女子憤恨難平,掙脫不得,只能倔強地與他對視。
墨璟曄胸中好容易聚集的星火希望,在此時盡數熄滅。
「我為何殺你?我又怎麼可能忍心傷你半分?」墨璟曄緊蹙眉頭,眼中的深情與無奈膠著不已。
「雲裳,你的家人並非死於我手,你要相信我。你家的火也不是我放的,是有一伙人先殺了孟大郎,後又縱火毀屍滅跡。你要相信我。」
雲裳冷冷嗤笑出聲來,眼中淚意難掩:「墨公子,你可真是演技超群啊,而且強詞奪理的本事也不小。我親眼看見我相公死在你的手上,我婆婆喪生火海?你還要杜撰出殺人者另有其人,從而狡辯?」
「我……」墨璟曄一時語結。
是了,當時站在雲裳的角度來看,孟大郎的確是死於他之手,就連那把火也是出自他的手筆。
當時她處於昏迷當中,並不知道有人去她家放火。
這一切罪名落在刻意折辱威逼孟家母子的墨璟曄的頭上,合情合理。
「我再說一次,孟家母子的死,與我無關。」墨璟曄擲地有聲,做最後解釋,同時鬆開雲裳,自顧起身。
他向來我行我素,任性而為,從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和議論。即便他的決策和行為出現錯誤,他也從不屑於向任何人解釋或道歉。
然而,近日他卻接連被小女子打破了他的傲慢和自信,頓時讓他感到心煩氣躁,惱火莫名。
雲裳得了自由,揉著僵痛的肩膀,也起得身來。
用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目光,緊盯著晦暗光線下,墨璟曄的身影。
寒聲隱忍道:「殺人兇手,自然不肯輕易承認自己逞凶害命之事。只是天理昭昭,終會有人懲治你這等草菅人命,枉顧王法之徒。」
雲裳多一刻也不想跟這殺人兇手呆在一處,瞅准了出口,拔步向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墨璟曄氣歸氣,可這荒山野嶺的,斷不能讓她一個女子隨意亂闖。
緊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雲裳卯足了力氣,回手一巴掌,扇得墨璟曄臉頰火辣。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石洞,墨璟曄沒有放手,雲裳卻是愣了一下,想來她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真的會打中他。
「你要去哪兒?」墨璟曄的語氣似乎還帶著一絲未散的固執。
雲裳從怔怔中回神,張了張嘴,終是回道:「自然是回家。」
「回家?」
墨璟曄不顧臉上火熱的疼痛,唇邊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你說的是孟家?哼,別忘了,昨夜那場大火已經將孟家燒得化為灰燼,連片瓦都不曾留下。你此刻回去,又能如何呢?等待你的,不過是無盡的麻煩而已。」
雲裳呆了一瞬,墨璟曄又說:「還有,那麼多村民親眼看見你婆婆罵你勾引野男人,還誣陷你腹中子與孟家無關。如今孟家慘遭滅門,難保那些人不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說你夥同姦夫殺了孟家母子。」
「他們不會顧念你身懷有孕,更不會在意你懷著的究竟是誰的孩子。他們只想懲罰你,用你悽慘的遭遇來警示村中的女子……他們會把你綁在石頭上浸豬籠沉塘,不管你有沒有做過錯事。他們只是以正義之名,行其不可告人的私慾,滿足他們扭曲的滿足感……」
墨璟曄在她耳邊的低語,像是夢魘,像是詛咒。
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讓本已脆弱的如同風中殘燭,再也無法承受任何打擊的雲裳幾近崩潰。
「不,不是的。」雲裳的身子搖搖欲墜,那些唾沫橫飛,惡意揣測的嘴臉在她腦中被無限放大。
雲裳大叫著捂住耳朵,想要遠離那些聲音。
墨璟曄輕輕嘆息,不忍她這般痛苦,拉過渾身虛軟的雲裳安撫在懷中,誘哄一般道:「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那些嘈雜的煩擾。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在你面前提起那些不值得記住的人和事,好不好?」
墨璟曄的懷抱像是一記無形的鞭子,抽在雲裳柔軟的心頭,讓她猛地驚醒。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她本有平淡的日子可過。
可是,這一切都被他毀掉了,如今還要像個救世主一樣,假意幫助她。
雲裳入魔了一般,順著他溫熱的氣息,貼上他跳動著的脖頸脈絡,張嘴便咬了上去。
「嗯……」墨璟曄猛地吃痛,悶哼出聲,可雙手卻絲毫沒有要推開她的意思。
如果這樣能夠讓她好受一些,釋放出胸中的憤恨,那麼他願意承受。
墨璟曄抬手輕輕撫上她的後腦,揉上那已經凌亂的雲發,讓她貼近自己脖頸更近一些,尖銳的牙齒刺破了他的皮膚,他感覺到自己滾熱的血液在她唇邊滑落。
「如果這樣能讓你痛快一些,那你就盡情地咬吧。只是,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有憐惜從眼底淌過,墨璟曄幽幽地說出這句話,便抿唇不再言語,硬生生地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