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看不見的功績

  演練過後便是慶功宴,將士們都聚在校場上,燃起篝火,烤上豬羊,歡笑中夾雜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殷稷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將士們放不開,沒多呆就回了大帳。

  裡頭眾官員和將軍們都已經候著了,但最顯眼的還是縮在角落裡的小太監。

  剛剛的豪情壯志瞬間餵了狗,殷稷滿腔都是春情,卻又不敢暴露,私下裡鬧一鬧也就算了,人前要是他還敢露出那副樣子來,謝蘊一定會惱的。

  他強行壓下心裡的悸動,抬腳進了門,眾人紛紛起身見禮,他抬了抬手:「今日既無君臣,也無大小,諸君隨意。」

  朝臣面面相覷,他們習慣了殷稷的說一不二,喜怒無常,還不大適應他這麼隨和的樣子,將領們輕易是不回朝地,並不知道朝臣們的緊繃是為何,見皇帝都發了話,再加上緊繃了三年終於大戰得勝,當即便放肆起來,抱著酒罈子和人拼酒。

  武將大都生得威猛,嗓門也高,幾個人湊在一起說話,便如數十隻鴨子嘎嘎亂叫,隨駕的文臣們臉色都有些古怪,這太實在是太放浪了,然而皇帝沒說什麼,他們也不好開口,但還有一點他們就忍不了了。

  「皇上,這軍中盛宴,婦人在此不大合適吧?」

  殷稷正偷偷摸摸地抓著謝蘊的手把玩,他是趁著謝蘊方才倒酒的時候把手抓過來的,仗著謝蘊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如何,對那隻手又捏又揉,還趁機啃了兩口。

  聽見禮部官員的話,他動作瞬間頓住。

  謝蘊都打扮成這幅模樣了,還有人看得出來了?

  這麼關注謝蘊,這人該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吧?

  他垂眼看過去,眼神探究又犀利,那人是禮部主客司的一個侍中,此番與蠻部各族的招降的談判他便參與其中,但對方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他身邊的人身上,反倒一直蹙著眉看向周遭。

  而他那話一出,將軍們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關培抱著酒罈子的手一頓:「這是衝著我來的?」

  他一開口,殷稷的目光才朝他看過去,這才發現營帳里不光有將軍,還有各府的內眷。

  他剛才竟然完全沒看見。

  「原來姨姐也在,方才失禮了。」

  殷稷舉杯朝謝英示意,謝英頷首算是謝恩,舉起酒杯飲盡了。

  「皇上,即便此人是皇家親眷,出入軍營也甚是不妥。」

  禮部侍中再次開口,殷稷摩挲著謝蘊的手沒言語。

  原本聖駕出征,六部官員隨行是規矩,這些人來了豐州後也一直窩在行宮裡,除卻有差事,輕易是不露面的,和武將們照面的機會也不多,今天本該互相認識,熱熱鬧鬧的場面才對,可因著他那一句話,氣氛便古怪了起來。

  「大人遠在京城,」關培魁梧的身軀堵在桌子前,「不知道咱們邊境的辛苦,弟兄們聚少離多,不留神就回不來了,所以逮著個機會就得陪陪家裡人,一年裡也就這麼一兩遭,怎麼就礙了大人的眼了?」

  那侍中面露不屑:「為國盡忠是你們的職責,軍中禁止女子出入,也是高祖立下的規矩,防得就是你們貪生怕死,玩忽職守。」

  將軍們不管成家的還是不成家的,都被這句話激怒了,紛紛放下酒罈站了起來。

  「你說誰貪生怕死?」

  一眾武將齊刷刷圍了過來,眼底怒氣噴涌,這些朝臣只看見大勝後軍營的喜悅了,可怎麼不想想為了今天,他們犧牲了多少人?

  「你們想幹什麼?」

  侍中有些慌了,他沒想到這些人違抗了軍規還這般放肆,當著皇帝的面就敢把他圍起來。

  「皇上,您看看這些人……」

  殷稷把玩了一下酒杯,只當沒聽見,侍中眼見求救無門,只能看向祁硯,然而祁硯似是在走神,竟完全沒注意到他,眼見這些武將們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瞬就要動手,他額頭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夫君。」

  清凌凌的女聲響起,在一眾鬧哄哄的武將中間,那聲音很不明顯,關培卻立刻應了一聲:「在呢在呢,夫人有什麼吩咐。」

  謝英纖長的手指微微一抬:「將帘子撩開。」

  關培連忙去撩了帘子,還順道將堵路的人都給撥開了。

  「大人想來沒注意外頭的人吧。」

  謝英站了起來,眾將領識趣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侍中既鬆了口氣又有些惱怒,他竟會需要一個女子來解圍……

  謝英卻並不在意他心中的想法:「那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是不是瞧著已近花甲?她才不惑而已,十年前她夫婿戰死沙場,三年前,她兒子死在了豐州城下,半年前,她的女婿也死在了追賊的路上。」

  侍中一噎,他方才的確沒注意到營地里竟然還有旁地女眷,此時順著謝英的手看出去,才瞧見幾個火堆旁都圍著婦孺,有些年紀尚輕,有些已白髮蒼蒼。

  來往將士們對她們十分尊敬,豬羊烤好了,自己都還沒吃呢,便會先削了最好的肉送過去。

  「軍中有此傳統,不是我等女子不守規矩,更不是軍中將士枉顧軍規,而是想要提醒各位……」

  她目光凜凜地看向侍中,「戰場之上,將士們是英雄,戰場之下,她們也是,先皇揮霍,國庫空虛,北地軍餉不足,邊境將士常年食不果腹,是這裡的百姓,是這些女眷們省吃儉用,勤苦勞作,為將士們送來了糧食和衣物,她們不該因為沒有出現在戰場上,就被你們無視,被你們貶低當成拖累。」

  侍中心中不忿,想要反駁卻無從開口,絞盡腦汁去想由頭,卻是越想越羞愧,他也是寒門出身,是三年前皇上滅了世家他才得以參加科考的,這些年他勤奮讀書,家中一應事務都是妻子操持,他先前還心存感激,可高中之後便……

  他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是我等狹隘,受教了。」

  謝英微微頷首,微微一抬手,關培連忙倒了杯酒過來。

  謝英接過,朝侍中遙遙舉杯:「請。」

  這算是給了隨駕而來的朝臣們一個台階,侍中連忙舉杯一飲而盡。

  「今日只談風月,不談其他,諸卿都坐吧。」

  殷稷這才開口,眾人連忙應聲,順勢回了各自的位置,場面也再次熱鬧了起來,謝英抬腳朝謝蘊走過來,她剛才一進門就瞧見這小太監眼熟,後來又瞧見皇帝偷偷摸摸地耍流氓,心裡便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