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以牙還牙

  清明司占地極廣,曾經它在宮牆之內只有幾間屋子,現在卻是合併了幾座衙門的龐然大物。

  可和刑部大理寺等威嚴肅穆的地方不一樣,這裡更像是一座尋常官邸,前院暗吏各司其職,一片平和,可後院的門一推開,便仿佛打開了通往地府的路。

  「人才剛押進來,怕是沒這麼快就交代。」

  薛京親自上前為殷稷引路,隔著院門,他們已經能聽見刺客受刑和慘叫的動靜,而陳安就在他們一牆之隔的暗室里,他聽得見同伴的慘叫,卻看不見他們的情形,許是這種不能共苦的背叛感讓他無力又無望,只能靠嘶吼發泄,被關進去才不過兩刻鐘而已,他的嗓音便已經撕裂了。

  暗吏打了聲呼哨,院子裡招呼刺客的刑官們頓時停了手,紛紛收了刑具單膝跪地,有人取了厚厚的氈毯來,橫穿庭院鋪出了一條乾淨潔白的路。

  那顏色與周遭格格不入,卻襯得偌大的庭院越發陰冷森寒,數不清的刑架矗立在氈毯兩側,宛如一塊又一塊的墓碑,地面積著的血跡也早已經發黑凝固,仿佛一腳踩下去,便會陷入血色的沼澤里。

  隨行的宮人臉色發白,明明是夏日的正午,他們卻被不知何處來的寒氣刺的毛骨悚然,渾身每一寸皮膚都在控制不住地戰慄。

  殷稷卻對這幅人間地獄的情形習以為常,慢悠悠踩著氈毯自刑架中間穿過。

  狹長的走廊里火把次第亮起,雪白的氈毯也已經鋪滿了殷稷雙足可能踏過的任何一寸地面,而在長廊盡頭,一把寬大的座椅已經被擺好,上頭還鋪了厚厚的軟墊,殷稷歪坐下去,指尖一抬,薛京這才開了牢門。

  光亮照進牢房的瞬間,陳安的嘶吼聲便清晰起來,他似是意識到有人來了,猛地朝門口撲了過來,但下一瞬就被身邊四面八方禁錮著他的鐵鏈拽了回去,許是這一下牽扯到了傷處,他悶哼了一聲,聲音卻含糊又憋屈,宮人們這才注意到他嘴裡塞著東西,那是清明司特質的口塞。

  既能防止他們受不住酷刑咬舌自盡,又能讓他們發出含糊的聲音,不至於在想招認的時候開不了口。

  「薛京你個走狗,讓我出去,有什麼刑罰你沖我來!你……是你?」

  厚重的鐵門被徹底拉開,陳安這才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殷稷,他瞬間睚眥欲裂:「狗皇帝,你還敢來!有種你就殺了我,你殺了我!」

  「陳安,」殷稷仿佛沒聽見他的怒罵,自顧自開口,「元安元年生人,因家貧從軍,征戰十五載,殺敵千餘,軍功積至丙等……是個人才。」

  殷稷淡淡開口,目光透過門洞落在他身上,帶著幾分打量,「應當能為朕效力。」

  陳安冷笑一聲,若不是嘴裡塞著東西,他很想一口唾沫啐在殷稷臉上:「矯詔登基,濫殺無辜的逆賊,想讓我為你效力?好啊,跪下求我……」

  薛京一腳踹在他肚子上,將他整個人都踹得倒飛出去,這一腳力道極重,撞到牆上時的動靜,仿佛是脊椎都要斷裂了一般。

  他卻猶自不解恨,追過去還要動手——

  「別這麼粗魯,這可是朕未來的肱股之臣。」

  薛京這才應了一聲,將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你做夢!」

  陳安掙扎著爬起來,「我陳安一天是統帥麾下,就一輩子都是,賣主求榮的事你想都別想。」

  殷稷仍舊一副沒聽見他開口的樣子:「什麼官職好呢?對了,楚鎮的靖安侯之位是不是收回來了?」

  「回皇上,正是,楚家滿門抄斬那一日,他便不是靖安侯了。」

  「那剛好,給他吧。」

  陳安聽得額角青筋直跳:「你聽不懂人話嗎?狗皇帝,我說了,不會做你給的官,你死了這條心吧!」

  殷稷目光略有些新奇地看向薛京:「朕想做什麼,需要過問他的想法嗎?」

  「回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的決定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朕也這麼覺得,」殷稷施施然起身,「來人,昭告天下,陳安告密有功,封靖安侯,賜楚宅。」

  話音落下,陳安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殷稷來這裡根本不是為了招安,而是要用他演一出離間計,如果他被封侯的消息傳到塞外去,傳到了楚鎮的耳朵里,遠隔千里他無從判斷真偽,只能以他投敵作為結論,到時候這一脈人馬一定會軍心大亂,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還都在那裡!

  「有種你就殺了我!算計我的家裡人算什麼本事,你不能這麼做……」

  「朕可以。」

  殷稷緩聲開口,這次他的話終於是對陳安說得了,「再敢把主意打到謝蘊頭上,朕會更卑鄙。」

  他轉身就走,陳安卻徹底慌了,一身枷鎖被他掙得哐啷作響,他卻感覺不到痛楚一樣,發了瘋似的衝撞:「狗皇帝,你不會得逞的,統帥不會相信你這種卑鄙的手段的,你給我回來,你回來……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叫喊聲戛然而止,因為薛京一個手刀劈在了他後頸上,所有的憤怒不甘和恐懼都在這一下攻擊里沉寂下去,黑暗湧上來,他一頭栽倒了地上。

  「來人,伺候靖安侯沐浴更衣。」

  暗吏們連忙上前,將還被綁著的陳安解了下來,拖到暗室里清洗更衣。

  「皇上,其餘刺客怎麼處置?」

  殷稷已經走到了牢房門口,他仰頭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陽光本該熾烈,可許是這院子裡的人命太多,連陽光都驅不散那股森冷。

  殷稷眯了下眼睛:「放風箏吧,就當是給咱們新任靖安侯的見面禮。」

  薛京目光一閃:「是,臣明白了,這就讓人去安排。」

  「要謹慎一些,」殷稷開口囑咐,「不該傳的別傳出去,阿蘊可不喜歡這些。」

  提起那兩個字,他臉上的淡漠迅速褪去,染上了柔軟和期待,「回宮,她在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