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我要怎麼救你

  良妃的儀仗急匆匆回到了幽微殿,守門內侍見她去而復返,架勢還頗有些氣勢洶洶,下意識伸手攔人。

  可一向待人溫和,輕易不會動怒的良妃這次卻一改之前的脾氣,毫不客氣地拍開了兩人的手。

  「滾開!」

  內侍是知道良妃和謝蘊有交情的,暗地裡也得過吩咐,若是來者沒有惡意,也不必太過死守規矩,故而猶豫片刻兩人還是沒有追進去。

  竇安康卻也沒有聲張,折返的路上她怎麼想怎麼覺得謝蘊是在有意隱瞞,她怕自己開口直接問反而會被謝蘊牽著鼻子走,索性一抬手,將所有人都攔在了門外,自己一人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飯菜還擺在外間的桌子上,再沒有動過的痕跡,良妃只掃了一眼便抬腳往內室去,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頭一陣異響,她連忙頓住腳,抬手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條門縫。

  比之剛才更濃郁的血腥味湧出來,竇安康不自覺抓緊了帕子,暗淡的燈光下,謝蘊伏在榻邊正劇烈地嘔吐,看得出來她十分善於忍耐,可全身不受控制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的痛苦。

  可身處其中,謝蘊卻仿佛習以為常,既沒有因為痛苦而哀鳴,也沒有自憐哀怨,等嘔吐告一段落便撐著床榻站了起來。

  她平靜得像是什麼都發生一樣,蓋上痰盂的蓋子後便坐回了床榻上,先前她似乎在忙什麼別的,此時過度都沒有便又撿了起來。

  然而片刻後,她再次控制不住的彎下了腰,這次竇安康清楚地看見了她吐的是什麼,那是一灘粘稠的黑血,一出口的瞬間便有濃郁的血腥氣涌了出來。

  她徹底僵住了,怎麼會這樣?

  謝蘊怎麼了?

  她站在門邊回不過神來,然而謝蘊卻已經再次冷靜了下去,如同剛才一般,她完全沒有為自己的痛苦而表露絲毫異樣,若不是竇安康就站在門邊看了個全程,怎麼都想不到此時如此安靜從容的人,剛剛經歷了什麼。

  她再也忍不住,推門走了進去,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姐姐……」

  謝蘊微不可查的一僵,抬眼看過來的時候神情卻迅速冷靜了下去,她甚至還扯開嘴角笑了笑:「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落下東西了?」

  竇安康沒能言語,她不明白謝蘊為什麼要瞞著她,為什麼身體變成了那副樣子還要瞞著她。

  她快走兩步一把抱住了謝蘊,一個字沒說,溫熱的眼淚卻一顆一顆掉進了謝蘊衣領里。

  謝蘊心裡一嘆,抬手安撫似的拍了拍她:「都看見了?」

  竇安康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回想起之前謝蘊整日熬煮藥浴的事來,那時候她的身體是不是已經很糟糕了?

  她口口聲聲說她中了毒,藥浴是唯一的辦法,可不管是她還是殷稷都沒有相信她。

  他們帶了那麼多庸醫來看她,然後指責她,埋怨她,再也沒有理會她……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當初不該不信你……」

  她悔不當初,內疚和痛苦讓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謝蘊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沒事,沒事,都過去了,是我用的方式不對……你們都盡力了,不怪你們。」

  竇安康越發難堪,明明遭罪的是謝蘊,現在卻還要她來安慰自己,她心裡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強打起精神來打算再去找人來給謝蘊看診。

  可只動彈了一下,一抹黑紅便在眼前閃過,她微微一僵,目光重新落回去,那摸觸目驚心的顏色在謝蘊衣領之下,因為被她抱著,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包裹得十分嚴實的衣領被掙開,那仿佛要腐爛的血肉,隔著一層皮膚清晰的出現在她眼前。

  竇安康徹底僵住,這是什麼?

  傷痕?

  人的皮膚怎麼會變成這樣?謝蘊到底怎麼了?吐血還不夠嗎?

  她指尖顫抖起來,很想去碰一下那傷處,可她僵了半天卻遲遲落下去,她想起謝蘊剛才對她的躲閃,想起她剛才的強裝冷靜,根本開不了口去拆穿她。

  可眼睛卻控制不住地再次掉下淚來。

  謝蘊還不知道她發現了更深一層的秘密,略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怎麼又哭了,別哭了,仔細眼睛疼。」

  竇安康緊緊抱了她一下,強自打起精神來,謝蘊不想告訴她她可以裝作不知道,但她不能眼看著她繼續被困在這座冷宮裡。

  「我不哭了……姐姐,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才能救你?」

  謝蘊又笑了一聲:「你也盼我些好,原本也不致命的。」

  竇安康咬著嘴唇才不至於啜泣出聲,這般厲害,說是不致命,可她要怎麼信?

  「姐姐,扶風有個神醫,聽兄長說,我年幼時候發過一次病,情形十分兇險,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就是那位神醫救了我,我這就讓人去找她,一定能治好你。」

  年幼時候遇見的神醫……

  謝蘊心裡一嘆,且不說這麼多年過去人是不是還活著,就算真的還活著,她能等到嗎……

  「那就勞煩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但她仍舊沒有拒絕,給自己一個希望也好。

  「快回去吧,天色很晚了。」

  竇安康哪裡能放心走,可她再留下也只會讓謝蘊繼續跟著費神,身上不知道有多難受,還要花心思應付她……

  她掙扎許久還是站了起來。

  「好,姐姐,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依依不捨的看了謝蘊兩眼,終於肯邁開腳,什麼東西卻被帶了下來,她彎腰撿起來,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來那是個做到一半的手籠。

  是想遮住身上那些傷痕嗎?

  她看了一眼謝蘊的手腕,果然有痕跡越過衣袖,蔓延到了手背上。

  她不忍地扭開頭,心裡卻有些不安,她記得謝蘊的女紅還是很好的,怎麼如今一個小東西竟然做成這樣?

  「姐姐,這個……」

  她拿著手籠晃了晃,謝蘊循聲看過來,眼睛卻動也不動。

  竇安康心裡突地一跳,不安的預感再次侵襲全身,她僵了好一會兒才抖著手又晃了晃那手籠,謝蘊的眼睛卻始終只看著她,動都沒動一下。